你过得好就好

  在韩茱萸家的客厅里,赵维浩穿上制服,稍稍整理下衣领。
  他手上连同衣架提着的是制服西装外套,打算到了公司再穿上。
  天气好热,但组员的正装永远是冬季规格般厚重。
  韩茱萸坐在沙发上笑着看他,一脸欣赏的模样。
  「男朋友好帅呢!」她忍不住讚美道〜又看着他伸手取下值勤证件,忍不住继续补充,「难怪客人老是要你搬行李呢…」原来他抬手时的肌肉线条这么好看!
  「如果是要搬你,几次都没问题!」他故意坏笑说道,「怎么之前都不称讚我帅气,今天终于想开啦?」他一边收拾,一边看着坐姿优美的她。
  韩茱萸听了只是噗哧一笑,之前还真的没特别提到他长得帅这件事!
  「我今天要飞福冈,明天才回来。女朋友要不要乾脆来跟飞陪我吃一兰拉麵呀?」
  赵维浩提议着,看过她的班表,知道她这两天休假。
  「好吸引人!但我下午有约了,所以不行。」她一脸失望地抿起嘴。
  「是上次说的,跟齐宣姊逛街的约吗?」
  「不,是跟我小妈。她过来附近找我,可能家里状况不太好。」
  「”小妈”是什么?」赵维浩小时候一半时间在国外长大,有点不懂这个名词的意思。
  「是继母。我现在跟家里没有来往,只和她偶尔有联系。」韩茱萸抬眼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告诉赵维浩自己家人的事。
  「还好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他关心地问着。
  「嗯,没关係的。你别担心〜」她站向前、捧着赵维浩的脸往内挤,看他挤眉嘟嘴的样子真有趣。
  「韩茱萸别逞强,有机会再跟我说说怎么了〜」他被用力挤着脸、声音也因此变得奇怪,一边伸手摸摸她的发。
  「好。」她知道是赵维浩贴心地不想逼问她,她的脸现在应该很丑。
  赵维浩拿起她的手,对着手背一吻。
  「那,我出门了。要想我唷!」
  「嗯,上班加油。」她撑起一个笑容…真想就这样跟着他去机场!
  叹口气,看看全身镜中的自己。
  照着一个成熟美丽的身影、但朴素的脸上却掛着淡淡的哀愁。
  连自己看了都不喜欢!
  拿出化妆包,轻轻上点腮红和眼线,又照了照几回。
  时间差不多了!
  她深呼吸一口,走出大门。
  ***
  进了蛋糕店,小妈的背影已经在那边等候着。
  她的身影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还憔悴。
  「姨,我来了。」她带着淡淡笑容,拿了块抹茶蛋糕在她对面坐下。
  「茱萸,好久没见到你。最近还好吗?」她搓着双手、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韩茱萸将蛋糕递给她,转头向服务生点了壶锡兰红茶。
  「我很好。姨先吃蛋糕吧〜晚点再聊怎么了…」她笑着说。
  被唤作姨的小妈看着眼前的抹茶蛋糕,是自己以前就喜欢的。
  她忍不住叹口气,现在也只有茱萸会这样记着她的喜好。
  叉子轻轻切下一口,送入嘴里的抹茶蛋糕带着苦涩,却又浮现一丝的甘甜。
  韩茱萸又拿了两块蛋糕回来,巧克力拿破崙跟蓝莓起司。
  「要不要喝点什么?还是和我一样喝红茶就好呢?」她看着对面桌上空无一物,忍不住问道。
  「那……喝点热奶茶吧。」她知道韩茱萸和她碰面从来不计较她吃了些什么。
  两个人静静地嚐着自己的蛋糕,韩茱萸喝了口红茶,等待姨准备好以后主动开口。
  「茱萸,你现在过得开心吗?」小妈看着她、有些迟疑又畏惧地问着。
  她想了想近来的生活,有了一个赵维浩以后只有幸福两字能形容。
  「嗯,我过得很好。那姨呢?」她笑着回答她。
  「就和以前一样。」小妈苦笑一下,双手纠结搅动着,突然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
  「会和我联络,应该状况不好处理吧?怎么了呢?」她体贴地接着问。
  「……对不起,每次都是到这种时候才找你帮忙。」
  「别这样说。所以,是上次说玄参要上大学的关係吗?」
  玄参是她的弟弟,是父亲和小妈的孩子,和她有一半血缘关係。相处的时间算起来不多,但是个热情率直又讨人喜欢的孩子。
  虽然,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一样也用看待耻辱的眼神看着她。
  「也是之一…你爸爸今年退休了。我虽然还在工作,但积蓄加上他的月退俸还是只能勉强支撑整个家庭。一遇到高中开学,需要大笔金额的时候就没办法……我又不忍心让玄参才小小年纪就背负学贷…」
  韩茱萸伸手轻按她无意识紧握着的手,示意她知道了。
  「爸不知道你来找我吧?」
  「…………茱萸,对不起。」她胆怯地说着,自己不敢让丈夫知道。
  韩茱萸摇摇头。
  「他不知道也好,省得找你麻烦。」她拿出手机滑动页面。
  「…………茱萸,对不起。」小妈眼眶浮着水气说道,她只能再一次道歉。
  「十五万可以吗?」她抬头问道。
  「……这样太多了。」她只想请她帮忙一点补习费而已。
  韩茱萸看着她,冷静地说:
  「玄参今年高三了,遇到大考需要费用准备考试,后面进到各大学面试也需要用钱。如果这些都准备好的话,姨应该也不会过来这趟了吧?」
  那年她是拿妈妈留下的钱,一路独自走遍各大学面试的。当时刚成年的自己必须独力面对这些,才会对大考需要的费用印象这么深刻。
  现在的教育费用比以前更高昂,这样的数字大概也只能帮助弟弟到考完大学而已。
  「茱萸…谢谢你。」她对于这个平时有点疏远的女儿,只剩下抱歉跟感谢。
  「我爸应该是对考大学需要的费用没概念,你的收入除了专注在养家,多少也给自己存一点私房钱吧!这样他也不会起疑心〜」她再补充一句。
  对这个为了家庭牺牲奉献的女人,她实在没办法有任何埋怨。
  「茱萸,我会想办法还你的!」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没关係,我没有急用。也只能帮你这点忙…好,已经转帐过去了。」
  她点了两下手机,确认已经完成。
  小妈没有打开手机去查,她知道韩茱萸不会骗她。
  这么沉默地看着用完的蛋糕盘,两个人都知道这次碰面该画下句点了。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尽全力帮你。」又看着她许久,小妈才吐出这句迟了很久的道歉。
  「……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重要了不是吗?」至少她不是那些跟着一起落井下石的人就好,她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的、我明明知道的。」小妈拿着纸巾,偷偷压着眼角滑出来的泪水。
  「姨,别再谈这件事了。我现在很好、真的!」
  「对不起……那我不说了、知道你过得好就好。」急忙擦拭着眼泪,惊慌的她不敢再多提。
  韩茱萸起身,拿起帐单往柜檯去埋单。
  留下她一个人整理情绪。
  她是个重心在家庭、为孩子好的母亲,也是个顺从的妻子。
  一个如此奉献、从不说苦的女人。
  对她,她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却也无法打从心底喊她一声妈。
  毕竟,在小妈踏入家门时,她已经是正值彆扭青春的国中生。
  看出她百般讨好她想融入家庭,当时的自己却无法从心底接纳。
  即使是看着弟弟出生后他们的幸福笑脸,她也只是默默转身、退出这场温馨的家庭剧。
  她与她,始终相敬如宾。
  “其实,现在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吧?”韩茱萸看着她回家的背影想着。
  自己只是成熟了、能够体谅那些无可奈何了,却依然和她不是在同一阵线上。
  转身,不自觉地往赵维浩家走去。
  她的眼泪也开始滑下。
  到他家的距离还要走三十分鐘,可是今天她只想躺进他的大床睡个觉。
  至少这样,还有他的味道能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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