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不去了

  方美莲母子三人坐在计程车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悵然若失的样子与以往去外婆家的兴高采烈截然不同。
  到了外婆家，于紫庭姊弟俩向外公、外婆及舅舅打完招呼，就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方美莲结婚前住的房间，里面已经放了几件先送过来的行李。
  于维义一进房间就把自己的行李袋与书包扔在地上，随即卧倒在双人床上，谁也不理。
  趁着母亲在外面跟外公说话，于紫庭压低声音提醒道：「于维义，你要乖一点，现在大人的心情都不好。」
  「嗯…」于维义终于有点认命了，他沉闷地问：「我们要在外婆家住多久？」
  「不知道，反正我们得听话，不要惹妈妈生气，知道吗？」于紫庭内心里忐忑不安，只希望弟弟能懂事一点。
  为了即将到来的基测，十五岁的于紫庭每天都读书读到很晚才睡，这天她照例在房间里开着檯灯苦读，忽然觉得喉咙发痒，杯子里却没水了，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弟弟与妈妈，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厨房倒水。
  她赤脚拿着杯子经过舅舅的房间门口…
  「…姐姐他们住在这儿当然没问题，我的意思是说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姐夫跑去越南也不可能立刻寄钱回来，房子什么的迟早要被处置，等姐身上的钱花完了，他们要怎么过日子？」舅舅刻意压低了声音。
  「短期几个月要我供她们吃、穿、零花都不是问题，我也很乐意，可是几个月之后呢？爸，坦白说我不认为姐夫在一年之内能有什么发展，越南那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东山再起，不然这次怎么会…」
  于紫庭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去了越南，并不是母亲説的美国。
  「爸，你劝劝姐，她才四十岁，她要有长远的打算，甚至是最坏的打算。姐夫现在的身份大可以另结新欢，姐可是拿他一点輒也没有！这种事不是不可能，说难听一点，我都怀疑姐夫根本早就计画好了这一切。」
  于紫庭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父亲现在的身份怎么了？他要另结新欢…
  「不可能，」外公很快接口道：「家成不致于做那样的事，我信得过他。」
  于紫庭松了一口气，外公终于替父亲说话了，她也认为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母亲那么好。
  「好吧，就算我小人好了，但现实问题还是得考虑，紫庭现在准备上高中了，将来还要上大学，现在的学费都不便宜，还有生活费呢？万一考到南部大学还有住宿费呢？或是私立学校呢？不讲这些远的，现在小孩子上高中也是要补习的，光是补习费就很惊人了，还有维义的英文、画画什么的，还要继续上吗？姐姐要他们自己打工赚钱？不可能吧！」
  舅舅的这番话，是于紫庭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爸，我跟姐姐很亲，也很喜欢紫庭跟维义，能就近照顾他们是最好不过的，但是明年我跟书君结婚就势必不能住在家里，这样太拥挤了，所以我跟书君必须搬出去住，这样一来我就不可能把我一半的薪水都交给你们了。爸，你的退休金有限，所以我不得不提，姐还年轻，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只要她有意愿，我可以帮她打听工作机会。」
  舅舅的话字字敲打在于紫庭的脑门上，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已经听不见外公说了什么话了。
  拿着空水杯，于紫庭茫然地走回房间，关了檯灯躺在地舖上，她的脑袋被舅舅的话搅乱了，只知道她的家、她的生活不一样了，彻底天翻地覆了。
  ※※※
  这天，方美莲在晚餐前回来了，她的神情疲惫，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没开口说话，在餐桌上只是静静地吃着外婆煮的晚餐，外公、外婆也刻意没跟她说话，只是跟于紫庭姐弟俩聊学校的事。
  方美莲洗完了碗走进房间，无力地坐在床边，忽然开口说道：「紫庭，我们还是搬出去好了。」
  于紫庭想到舅舅和外公说过的话，但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头看着母亲，问道：「为什么突然又要搬出去？」
  「我觉得这里太挤了，我们住进来让外公、外婆还有舅舅都不方便。」方美莲看着书桌上的全家福照片发呆。
  「那要住到哪里？我们可不可以搬回家去住？」她并不是很瞭解昨晚舅舅说〝处置〞的具体意义。
  「那已经不是我们家了，回不去了！」方美莲幽幽地说。
  于紫庭以为他们家的房子卖掉了，「那你有找到别的房子吗？」她坐到母亲身边。
  「还没有，下午看的几间房租都太贵了，我们付不起。」方美莲心里怨着却又念着于家成，她好想他。
  「妈，我们是不是没有钱了？」于紫庭小心翼翼地试探。
  「紫庭，不要担心，我们还有些钱，而且我会去找工作，你跟维义好好读书就好，嗯！」她脸上凄楚的笑容让于紫庭想哭。
  方美莲轻拍着于紫庭的手，于紫庭发现她漂亮的指甲剪短了，指甲油也洗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