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殤:三、送君千里

  我走进霓虹璀璨的城,那笑语薰风的街、那似蛊夺魂的灯。
  沿街霓虹闪闪,让人神迷。红色是午后双关的囈语;绿色是窗前的一盏春梦。
  好大的城、好长的街,好美好美的……霓虹。
  令人目眩的不仅是映照脸上那斑斕的光,还有这城里的人。
  似笑非笑,他们微笑、却貌似凝霜;我彷彿看见一幕烈日下的降雪,让人一时、分不清冷暖?
  欲泪还泪,她们落泪、却心如毒罌;我依稀嗅出一股蛰伏中的辛辣,使人一瞬、辨不明善恶?
  唉!真真美丽的城,只稍抬起头,便能看见那高耸入云的楼;层层叠叠,无声眺望这满城霓虹下的面目全非。
  我亟欲审视,审视城里的霓虹、审视他与她,也审视我的归途;由于太过专心,一不留神的撞上了那个人!
  「抱歉!真不好意思。」我说,抢在对方埋怨之前。
  「没关係,希望你也没事。」声音温润,让人耳目一新。那是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
  「谢谢关心,是我心不在焉。」更令我惭愧,是他的以德报怨。
  「你是否遇上了麻烦?」白袍人问道。
  喔!我发现原来他有一头蓝色的长发,收拢在斗篷里,判断不出长度。
  「我……」迟疑片刻,我说:「我应该是在找东西?对、就是这样。」
  「找什么呢?」白袍人续问。
  「找?」这下不妙,我到底是在找什么呢?物?钱?还是……我沮丧的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瞎爆了。或许是城里的紊乱,总让人迷失。
  「别急,慢慢想,看看能否唤醒一些片段。」白袍人领着我进入一家名为绿海女妖的咖啡店。「或许浓醇的香味能帮助你记忆。」
  的确如此!
  当我舔去唇上的奶泡时,便说:「我在……寻找我自己。」
  白袍人静謐无声,只是凝视着窗外的霓虹;我接着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从哪来?又该去哪里?」
  白袍人指着玻璃窗上我的倒影。「或许答案在这里。」
  咦!原来我穿着高中的制服,胸前还绣着名字,
  ──李宣泽?
  这是……我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我是叫李宣泽,没错!
  ★★★
  李、宣、泽。
  这个名字彷彿记忆的锁钥,为我揭开了前生的扉页……
  眼前,是清风如昔的晨。
  有一座位于山丘林地的小镇,或许用荒僻的「村」来称呼它,更为贴切。
  这里有颶风、有微雨;夏如炙烧、冬如寒极。这是生我育我的家。
  而我正骑着单车,上学去也。
  一走进教室,便看到死党在座位上出神,我问:「阿靖,昨晚又没睡好?」
  「不知道,总之很睏。」关靖揉着他那双因长期失眠,而显得迷离的眼。
  「你应该去给医生看了,否则早晚会高血压中风,然后gg!」入座后,我并没有放下后揹书包,任由它留在我的背上,彷彿那是一道可靠的后盾。
  关靖并没有生气,只是无精打采的耸耸肩;然后趴在桌上,欲睡不眠的,不知道在挣扎些什么?想睡就请假回家睡个够啊,怪人一枚!
  关靖那摇头晃脑的模样根本逃不过老师的法眼,上课还不到五分鐘,就被老师叫到教室后面罚站。
  只是,他依然一顿一醒的,魂不守舍。
  老师更火大了,罚他去跑操场。同学们开始窃笑:「大概是通宵打电脑吧!没救了。」
  我不置可否,关靖的确很迷网路游戏;但我相信他不是一个不会自律的人,所以……
  『阿靖最近不敢睡。』我听见非人同学们的耳语;细语若丝,但清晰的扎进我的脑海。我非视魂者,却有「聆魂」的能力。
  非人们的消息灵通,且比活人道听涂说来得可信。
  『好端端的,干嘛不睡?』我在便条纸上写下这几个字,然后,我听见另一个非人的声音:『他怕做梦,因为最近他的梦,总会成真。』
  『你又知道?』字跡潦草,透露我心里的嘲讽。
  『我们看过他的日记,是真的啦!』
  『真没品,偷窥别人隐私……』虽然很替阿靖抱不平,但我着实有些好奇,便写道:『都是些怎样的梦?』
  『呿、你不也是一样八卦,还敢说我们!』非人们小小躁动,那声音有些尖锐。
  『我是关心他好吗,到底是怎样?快讲啦!』
  他上星期梦见自己掉了钱包,果然这两天就看他四处翻找。
  他梦见早自习时,才发现辛苦飆完的作业,被家人不小心回收了,还被老师臭骂了一顿。
  还不止呢……他梦见打球被对手撞伤,结果昨天真的出事了。
  『拜託!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阿靖掉钱包、作业被误扔、打球受伤,这些事情确实歷歷在目;但此刻自这群非人的口中道来,顶多如事后诸葛的讖言,没啥说服力。
  『阿泽,你少在那边铁齿,你要是知道阿靖他昨天傍晚的梦,你就笑不出来了。』
  『喂!破梗就不好玩了。就让阿泽吃点苦头,他才会知道我们的厉害。』
  『那个梦大概跟我有关,说不定是我会发生意外、受伤之类的。』我刻意表现出不在乎的态度,这行字飘逸飞扬,一副道破玄机,无惧命定的豁达。
  『嘿嘿,少装模作样了,你现在一定惶惶不安吧!如果你现在跟我们道歉,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点提示。』非人的名誉不容轻视,便和我讨价还价。
  『你想的美,我不会自己去问阿靖吗?笨蛋!』
  那名非人不再说话,不知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发现老师凌厉的视线,所以飘回位子上去了。我看不到非人,甚至连他们的座位在哪也不得而知。
  人与人互动时常暗潮汹涌,更遑论是与非人,只能靠点想像力了。
  『阿泽,我知道那个梦的内容,但我才不告诉你呢!我希望你也能到我们这边来。』另一名非人在我的耳际轻喃;那是少女怀春的嗓音,甜丝丝、阴森森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将便条纸塞进抽屉,决定专心上课,不再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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