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什么叫洪武大帝啊!

  马皇后不知道朱元璋抽什么风,看个奏疏还要给自己添置首饰?怎么,你捡了狗头金了?发了大财了?
  她半点不信,走到了老朱面前,随手夺过来,看了起来。
  也只有马皇后有这个胆子了,根本不理会老朱的目光。
  等她粗略看下来,整个人也傻了。
  足有上千套服饰,三百双靴子,和田玉二百多斤,黄金无算,另外还有海外的香料,香水,名贵的红珊瑚,珍珠,宝石……
  啥也别说了,整个后宫的首饰加起来,估计也没这位收藏丰富啊!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就拿朱元璋来说,扣除天子衮服,铠甲戎装,日常穿的衣服,也不会超过十套。马皇后也比他多不了几套。
  上千件袍子,几百双靴子……他长了几个身子,有多少双脚,能穿得了这么多?
  “人心不足,贪得无厌啊!”马皇后切齿道:“重八,这个案子你可要好好办,不能糊弄事!”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吗?
  “咱已经给张先生送去了密旨,让他进京,协助清查。”
  把张希孟叫回来?
  马皇后点了点头,“确实该让张先生回来,这事太大,清查下去,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但是重八你也要想好了,不能让张先生太早卷入,得罪人的事情,还是先让李善长去干!属下出了这么大的贪官,他逃不了干系。至少也是个御下不严!”
  朱元璋当然用力点头,不能更赞同了。
  身在北平的张希孟,比朱元璋还要上心。
  或者说他把这次推行新盐法,看得更重。
  甚至可以说,此事的成败,关系到接下来大明的发展方向。
  如果张希孟输了,干脆就洗洗涮涮,回家抱孩子吧!
  把一切都交给朱元璋折腾,反正最差也是三百年的江山,至于青史留名这种事情,张希孟早就做到了,用不着太在意了。
  但若是这事办成了,就意味着接下来推行新政,发展工商,还有些希望,张希孟还愿意继续投入心力。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怕是需要加倍努力了。
  “殿下,北平这里,怕是要殿下顶一阵子了。”
  朱标听到这话,顿时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想要推辞,因为道理很简单,蓝玉刚刚领兵,以观音奴为向导,越过居庸关,偷偷进入大漠了。
  没错,经过了数月的筹措准备,蓝玉终于出征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追击元军残部,最好能把铁锅的幼子抓到,彻底断绝元廷皇室传承。其次,把宋理宗的头骨拿回来,安葬了宋理宗,也算是给大宋朝办个葬礼,最终风光大葬。
  张相那边已经准备重新修史了。
  再有就是他蓝玉想做的事情了,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好歹得干成一样,不然靠什么争冠军侯啊?
  蓝玉出征,李文忠和朱文正也都领兵出塞,策应蓝玉。
  他们三方投入兵力也有快五万人。
  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场绵延千里,更是要深入大漠,堪称规模宏大,如果没人坐镇运筹指挥,是绝对不行的。
  “先生,要不还是另外找人留守北平,我怕……”
  张希孟直接笑道:“殿下过虑了,当下的大元朝,还是处于脑死亡的状态,我们出师征讨,区别只是战果很大,和战果非常大……用不着担心,所谓坐镇,也就是听个捷报而已。更何况还有越国公在,殿下不会以为他只是懂得修烽火台,晒食盐吧?”
  听到这话,朱标终于松了口气,是啊,除了先生之外,还有胡大海呢!
  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唯一的问题,就是将士得胜归来,立下赫赫大功,自己失了礼数……
  朱标想了想,突然好奇道:“先生,我最近看了不少邸报,为什么朝臣都反对新的盐法,难道他们都跟盐商有勾结?满朝之士,皆是贪官污吏?”
  这话说出来,朱标都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大元朝虽然拉胯,可还有脱脱在,假如大明朝都是贪官污吏,这个国家还能不能传到自己手里,不会早早亡国吧?
  张希孟微微一笑,“殿下,你说新盐法为什么遭人恨?”
  朱标迟疑了,“莫不是盐利最重?他们都被收买了,割舍不得?”
  张希孟哈哈大笑,“殿下,盐利的确很重,也肥了不少人。但是若说盐商能收买所有官员,把他们都拉下水,那也太低估了陛下!也低估了咱们这个刚刚建立的大明朝。”
  张希孟笑道:“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裁撤了盐运使衙门!”
  朱标皱眉头,“先生,根据现在的情形,盐运使衙门,人浮于事,贪婪无能,尸位素餐,碌碌无为,更是和盐商沆瀣一气……”
  张希孟打断他,笑道:“那其他衙门呢?”
  “这个?或许会比盐运使衙门要好吧?”朱标困惑道。
  张希孟点头,“确实,会好一些,但是好坏都是相对的……盐运使衙门,就,就好比是粪土,所有衙门里面,他们最差。集中了最多的问题。可正因为盐运使衙门在,才滋养出绚烂的花朵……比如中书省,比如各部,大理寺,鸿胪寺,御史台……如果把粪土刨了,那些娇艳的花,又长在哪里?”
  “更何况如果因为上面那些,就裁撤掉一个衙门,其余各个衙门又会怎么样?跟盐运使衙门差不多的,甚至更没用的,比如苑马寺,太仆寺,鸿胪寺,钦天监,还有詹事府,礼部……如果这个恶例一开,又有谁能坐稳位置?杀官不难,废掉衙门,那可是犯了大忌!会激怒所有文官的!”
  朱标听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他从来没有触及的领域,跟着师父,还真是长见识啊!这么一说,朱标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愁眉苦脸。
  “先生,你这么一说,那岂不是变法非常困难了?”
  张希孟笑道:“主公尚且推动起来艰难险阻,到了殿下手里,就是祖宗之法不可变了。”
  朱标无言以对,张希孟所讲,不但解释了当下朝臣全都反对新盐法的缘由,也能让他弄清楚许多史册上的公案。
  原来历代变法,撕成那样,不光是君子小人,是非对错……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你想裁撤冗员,节约开支……问题是你要裁撤谁啊?朝中文武官吏,你能裁撤一个两个,就能裁撤十个八个。
  终于有一日,我们也会变成冗员,被裁掉的。
  朱标想到了北宋的新旧党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又想起了元丰改制,据说重新折腾了一遍官制,结果一个冗员没有裁掉,办事更加拖沓,节省那点俸禄,很快又回去了。
  这不就是百官提出针对盐法的改革吗?
  让盐商继续卖盐,让盐运使衙门继续运盐,又额外增设侍郎,负责统筹……我的老天啊!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只能说是如出一辙。
  手段都不带变的!
  朱标在惊讶之余,也不得不审视起来,自己这些年到底学了什么啊?那些翰林院的博学大家,讲得天花乱坠,说得头头是道。
  可是却不及先生只言片语,寥寥几句话,就让人茅塞顿开。
  朱标对张先生是越发高山仰止,五体投地。
  也只有先生这种人,才能洞彻天下吧!
  难怪父皇遇到了难题,都不得不请先生帮忙。
  就这样,张希孟粗略安排了北平的事情,就随着长芦盐场的船只,南下应天。
  而就在他动身之际,姚广孝那边又有了斩获。
  即揪出都转运使樊光之后,又连续抓了十三位盐运使司判官。
  这玩意之所以吓人,是传说中,地狱才只有四位判官,一个都转运使司,竟然有多达十三位之多?
  这是要干什么?
  按照规矩,都转运使司设立都转运使一人,同知一人,副使一人,判官无定员……这个无定员,指的是可以根据需要,安排设置,不受人数限制。
  可问题是足足十三位判官,这也太扯淡了。
  经过了几次改革,中书省也不过增加了外务部和税务部,从六部变成了八部,李善长这个左丞相,都不如都转运使风光了。
  还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查!一查到底!
  李善长一道命令下去,姚广孝,郭英,还有其他衙门,也都追随彻查,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十三位判官中,有一人是樊光的小舅子,他竟然没有通过科举考试,直接就从一个书吏,被破格提拔,弄到了判官的高位。
  同样的,还有一位判官,是户部尚书杨思义的族侄。
  “抓,全都抓起来!”
  这一次下命令的人是朱元璋。
  老朱已经忍无可忍,亲自插手这个案子了。
  户部尚书杨思义直接被打入了诏狱,很凑巧,在他的旁边,正是已经进来好些日子的茹太素。
  这位每隔三天,就会挨一顿板子,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屁股上面,新伤旧伤,连续不断,弄得他想要爬起来上个厕所都困难重重。
  “杨,杨尚书,你怎么也进来了?莫非你也仗义执言,弹劾太子胡作非为了?吾道不孤啊!果然是公道自在人心。我,我死而无憾了!”
  杨思义死死盯着茹太素,眼珠子充血,怒火中烧。
  你个混账东西!
  你不弹劾太子,哪来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户部已经陷进去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被牵连……“茹太素啊!你早晚要身败名裂,千刀万剐!”
  就在他们争吵之时,又有人押解着吏部尚书滕毅进来了。
  两位颇有权势的尚书大人,不久前还在御前侃侃而谈,如今竟然都锒铛入狱。
  “滕尚书,你怎么也进来了?”茹太素傻傻道。
  滕毅欲哭无泪,“都是杨宪那个贼啊!他跟我说,增加官吏数量,没什么干系的,门下省只有查验之权,他们三法司不动,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是鬼迷心窍,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啊!”
  杨思义翻了翻白眼,“你是平白无故信的吗?我怎么听说,你在寿诞之日,收了一尊白玉的观音啊!”
  滕毅瞬间无言,他是收了一尊观音,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樊光那个畜生,他手里的汉白玉是论斤啊!
  早知道我就分了个零头儿,无论如何,也不该替这帮畜生火中取栗。
  现在说什么都完了。
  “你说抓了咱们两个尚书,又拿下了都转运使司那么多人,陛下可是会满意了?”
  杨思义摇了摇头,他也不好说。只知道这事情非常非常大……
  满意?
  笑话,朱元璋才刚刚开始,还没玩够呢!
  他暗中布置,一举又把淮安的两淮都转运使司给查抄了。随后老朱又下旨,一口气抓了一百多位盐商,悉数打入诏狱。
  等张希孟随着船队到达扬州的时候,光是诏狱,就已经抓了五百多要犯,其余牵连其中的,足有万人之多!
  什么叫洪武大帝啊!
  老朱算是让世人领教了他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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