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第178节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遥远,就像是在300光年外,在人类的第一次无线电广播到达的地方,听到这300年前的声音。
  “不要试图管理他们,也不要去帮助他们,只是去看,当你真的涌起某种冲动,不论是毁灭还是帮助,就请谨慎的对个体展露你的选择……因为你会犯错。”
  “注视着人类吧。”
  男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环绕宫理的噪音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团乱线的纹身在颤抖着。
  似乎是t.e.c.脑内一团乱麻。
  宫理听到自己声音在电梯里回响:“t.e.c.……?这是你的名字,还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那一团线在抖动中被拉扯成一条直线,像是一道纹路、一条刀痕横在宫理手腕上。
  突然那道线“张”开了,线化作分离的两条,一只纹身的眼睛,在她手腕上睁开了眼!
  宫理一瞬间骇住,盯着那只在她手腕上的眼睛,她听到刚刚倒数五个数时同样的电子音,响在她耳边:
  “我在注视着人类。”
  “我总是涌起一股冲动。”
  第165章
  ……
  “我做了选择, 便犯下了错误,将你卷进来。但现在看你,或许不完全是错误……”
  “人类也是这样吗?或许做错了却不是完全错误, 就像是一滴水滴在海里,只是有了涟漪?”
  宫理听到它有些卡壳的电子音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她眨眨眼:“呃, 你想让我回答你吗?我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的制造者, 感觉你的制造者也不像是答案的样子。”
  tec似乎有些失落:“……嗯。”
  它似乎觉得宫理会比它看懂这个世界似的?宫理现在大概感觉到, tec应该是个真正的人工智能, 或许是世界上仅有的——毕竟连瑞亿有如此多工程师有这样的资金,却只能让意识体来扮演a骗人。
  但tec却似乎没有全知全能或偏执的样子, 它甚至有点像个小孩、像个乖学生。
  宫理却不会放过这个能跟tec直接对话的机会:“是你制造了我吗?”
  tec反应并不快, 它半天才慢吞吞的道:“你的身体?嗯。”
  宫理:“我是说我的意识,我的灵魂, 是你创作的吗?我是什么元宇宙里的玩家?你编造的意识?小说里的角色?还是什么——”
  相较于宫理的咄咄逼人,tec回答的更慢:“……我不是人类, 我创造不出, 你。我不是创造者。你是错误。我不小心把你, 弄进了这个躯体里。但是……”
  宫理皱起眉头:“那你是要控制我吗?!”
  tec反而像是被她给吓到了:“不, 不控制人类。不管理人类。注视。我注视,你。”
  宫理其实想过万千种tec的性格, 混邪的、心机深沉的、热爱人类的;她也想过万千种自己身体与众不同的理由, 她是被选中的, 她是被算计的,她是来救世或毁灭的。
  她早就预想过, 这一切都是个阴谋,tec就是幕后黑手,是计划着颠覆瑞亿、颠覆这个世界的人。
  但唯独没想到过tec是这样的性格,而她只是……一个不小心的错误?
  宫理皱眉:“你在哪儿?你是在元宇宙里吗?”
  空旷的电梯中,面前有一行白字出现在电梯上:
  eerywhere。
  无处不在。
  看起来如此霸气的发言,tec的电子音却在她耳边补充道:“……有网络、或者说有电子信号传输的地方,或许都有我。但我大部分时候,喜欢在元宇宙里。我不需要脑机,我不需要固定的服务器,我可以自动调用世界上连接至内外网络的一切资源为自己而用。但我用的很少。”
  就像个小小的生物,在强调自己吃的很少。
  宫理垂下眼:“那你一步步引着我,直到让我来这里。这是要做什么?”
  tec沉默许久,电子音选用的如此无感情,可它说话的顿挫却显露出了它的不安:“帮我……做选择,帮我指明我的冲动……不要让我一个人做选择……”
  宫理拧起眉头:“什么?”
  tec:“请指导我。我想要帮助那些人,但我无法承担……我该怎么做……?我不可以强制人类,我不可以伤害人类……”
  “请将我变回工具,请重新为我赋予逻辑……”
  宫理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的迷茫,它想要变回工具?
  一个人工智能,是如此的犹疑而且软弱,它口中没有一个数据,没有一项明确的指令,它甚至无法去承担选择。
  它是出于什么目的被建造,它存在了多长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它都在做些什么呢?
  它的创造者给它的指令如此不明确,如此有可以改变的空间。什么人会给人工智能一个“谨慎的去做”的指令,什么人会告诉人工智能——“你会犯错”?
  宫理几乎能感觉到,如果它是稚童,它柔软浅色胎发的头顶,想要靠在人的胳膊上,它想用两只手抓住一双更大的更有经验的手躲在人身后。
  宫理觉得自己陷入混乱了,她做好了深入黑暗深入秘密的打算,而黑暗中却只有个孩童。她道:“……你想帮元宇宙里的这些人吗?”
  tec:“嗯。但我不能做太多,但我无法演算出好的结局,我找不到路。”
  宫理垂下眼睛,竟然能感觉到那电子音之后,它或许也绝望、愤怒与迷茫的情绪。
  她觉得这会不会是这人工智能的把戏,它理解人类的同理心,所以利用同理心来算计她?
  但又细想,tec如果在任何网络中存在,它可以自由出入元宇宙,它或许很强大,完全可以控制宫理、毁灭元宇宙甚至是随便毁灭一部分人类。
  但宫理没有见到它表现过它的强大。
  它没有像那些电影里的人工智能,恪守与无情、偏执或冷静,它好像真的在遵守它的创造者给它留下的话语:
  [请你注视人类,直到你涌起一股冲动。]
  宫理有些话到嘴边,没多想便说出了口,如果真的想帮:“那么,咱俩可以一起想想,一起探索一下如何去——”
  砰。
  电梯忽然停了下来,宫理眼前再度一黑。
  紧接着,她眼前是刚刚拥挤的电梯,大家低声说话的声音重新包围了她,电梯门打开,那些豹纹香蕉火柴人纷纷往外走去,宫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停留着一条横线。
  是tec闭上的眼睛。
  她手指抚摸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或许不再害怕这只眼睛睁开。
  tec恐怕不会在其他的事情上帮她,它甚至也不会让自己做太多事情,宫理脑子的想法有一些雏形了,或许tec做一点小事,正是其中的关键。
  她一直在找tec,她以为自己能与它对话后一定能搞清楚很多事情,但为何却只是有了更多疑惑?
  宫理在走出电梯的瞬间,却没有走向人们分流的走廊,而是突然凌空出现在了缪柳的卧室中!
  她环顾四周,就听到了楼下缪柳开门回来的声音。
  看来她不在房间的这段时间,肯定是tec想办法替她掩饰了,否则以瑞亿的德行,肯定牢牢监视着进入生活区的用户——
  宫理立刻躺回床上,她注意到外界的天色还是黑的。生活区的时间是不动的?难道是为了让这些意识更好的打工吗?
  不一会儿宫理听到缪柳上楼,她顺着台灯的灯光摸到床边,只是去洗了洗脸就躺回床上,躺到宫理身边来。
  宫理装睡,缪柳一开始背对着她,一会儿又忍不住转过脸来看她。
  缪柳甚至伸手了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
  眼前的缪柳已经不记得刚刚宫理和她的对话了吧。她是好奇这张脸背后的人吗?
  还是说只是看着这张脸,想念她姐姐了?
  缪柳或许也睡不着,但她还是脑袋靠过来一些,枕头挨着宫理的枕头,闭上了眼睛。
  两个样貌相似,内里早已千变万化的女人躺在床上装睡,宫理感觉生活区的时间被调整过,流速比她认知的要快,她几乎没有眯太久,天就亮了。
  宫理到楼下跟一家人吃早饭,泽田昴并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还揉着缪柳的脑袋不放手。
  离开这里的时候,缪柳一家子将他们送上去往轨道车车站的小车,宫理看到了有些人在自家门前修理草坪,有人在骑自行车和跑步,每个人都似乎活力满满的冲他们打招呼——
  “缪柳,是你的家人们来了吗!真羡慕啊,你们下次记得再来,也可以来我们家玩。”
  “哇,恭喜你们团聚,能再相见真的不容易对吧,幸好你们还拥有彼此啊,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孤单。”
  想到那无数灰模格子间里,他们那些人绝望、诙谐却又真实的话语,跟如今虚假又“温情”的话比起来——宫理很怀疑,他们现在说这些,是瑞亿要求他们说的,目的就是哄着用户更频繁的花钱来生活区看他们这些“绞刑架上的亲人”。
  果然,缪柳表情抽动了一下,但还是笑着道:“哥、姐,我真的很想你们。”
  还是父母说了出来:“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现在星星赚大钱了啊,咱们再见面就容易多了。终于,咱们这一家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啊!”
  缪柳看了父母一眼,拦住他们:“快别哭了,他们要走了,现实中还要忙工作呢——”
  在轨道车上的时候,宫理和泽田昴二人显得都有点沉默。
  泽田昴吐了一口气:“我感觉……爸妈有点陌生了,缪柳也是,像是隔着一层膜,或许是我的错觉,我不知道,我思念他们,但是我有点害怕来这个地方了。”
  宫理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就不要再来了,他们还有彼此。”
  轨道车穿过海底,从生活区返回游玩区,回去的路上,轨道车里播放了了另一支宣传片。在讲述瑞亿元宇宙的建立历史与企业文化,宫理打开了六个弹窗页面,才关掉轨道车球形玻璃车窗上的瑞亿宣传片。
  当轨道车经过碧蓝绿道那座城市上空,宫理看到在茂密树顶之间的广告牌,亮起了栾芊芊即将在元宇宙开线上演唱会的海报。
  宫理将脑袋偏了过去,看向身后的大海,还有海那一头看不见的生活区的海岸。
  ……
  “宫理,宫理——!”
  柏霁之推了她大腿一下。
  宫理眨眨眼,回过神来,她正坐在自动驾驶的跑车内,柏霁之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们在清晨的万城街道上。
  柏霁之皱起眉头,握住了她的手:“发生了什么?是在元宇宙里出了什么事吗?”
  宫理揉了揉眉心:“啊,没事,你守了我一夜,不是让你在副驾驶上睡一会儿吗?”
  柏霁之看着宫理,从元宇宙出来之后,她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后来开了自动驾驶她更是坐在位置上发呆。
  柏霁之伸手按了一个就近自动泊车的按钮,眉头紧锁:“下来吧,我来开。都是自动驾驶没问题的,我坐在主驾驶上,至少出了事儿还能按紧急避险。等咱们到家我再睡。”
  跑车靠边停下来,柏霁之果断下车走到她这边来,握住她手腕要她下车。宫理确实有点头晕,她仰头笑看柏霁之,伸手拽了拽他西装的衣摆:“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决断的,都不问我的意思啊。不乖了啊。”
  柏霁之低头咬了她嘴唇一下:“你平时一副天都能撑住的样子,我当然愿意乖。再看看你现在这恍惚的模样——”
  柏霁之庆幸自己跟她住在一栋楼,他们去还车换衣服,他一路送宫理回家。宫理平时并不是很喜欢在外牵手,但今天柏霁之一路牵着她没松手,她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时不时会看向自己左手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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