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样?衬衫还他了吗?」
  「嗯」我说,一边拨动着桌上的笔。
  「那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琳这样说,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对于她的表情,我以翻到后脑勺的白眼回应,「是能发生什么?」
  「嗯⋯⋯送你回家啊、请你吃饭吧」
  靠,这么准,「是没有请我吃饭啦⋯⋯」因为饭是我煮的。
  「什么?!」琳突然拍桌站了起来。
  我抚着被琳重击的桌面,「桌子,痛」
  「别管桌子了」琳一把把我拉起来。
  「你要干嘛?要上课了」我看着被抓住的手,最近的我好像越来越依赖别人了。
  「你有这么认真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我拉到女厕。
  「你要上厕所?」我说。
  「你才上厕所,快说,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谁叫你要请假去垦丁玩,而且我记得你没有这么八卦的」
  「快、说」她的脸逼近我的。
  「就——」
  「是校花!」一位女同学在厕所门口大喊。
  完了,我完了,竟然在最不利于我的时刻,来了一群更加不利于我的好奇宝宝。
  「我们先走吧」我拉着琳,急欲离开。
  「校花,听说你和罗老师在一起,是吗?」
  该死,才多久而已流言果然传开了。
  「奈奈?」琳笑着问我,她的笑异常的好看、异常的恐怖。
  「琳,我待会再跟你解释。同学,我跟罗翊,不是不是,罗老师并没有在一起——」
  「你们果然在一起了,都已经互叫名字了!」
  「没有——」
  「罗老师有女朋友,还是校花,我们、我们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拜託其他人别附和啊!!!
  「但是,我们这些后援会该怎么办?」其中一位女同学说道。
  「不是吧?」还真的有后援会?!
  「校花,我们支持你成为我们罗老师的女朋友,但是请让我们后援会能够继续存在」疑似是后援会会长的女同学认真的说。
  「同学,我真的不是他女朋友,我发誓」为表诚意,我做出手势。
  「真的吗?」原本还流着泪的一票女同学们,通通抬起头看着我。
  「真的」终于相信了吗?
  「不」
  「咦?」琳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字眼吓了一跳。
  「校花你不用为了安抚我们而说谎——」
  「够了!」我大叫。
  「我说我没有跟他交往,就、是、没、有!」
  我拿出手机,打开联络人,按下罗翊的电话号码。
  「喂?」
  「该死的罗翊,都是因为你那天的误导,我现在被你的后援会堵在厕所出不去,麻烦你处理一下行吗?」我忍着怒气说道。
  「把手机给她们」
  我二话不说,手机立马拿给她们。
  「罗老师⋯⋯嗯、嗯、是,我们知道了」
  我拿回手机,「你跟她们解释完了吗」
  「嗯」
  「那我跟琳不回去上课了」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要跟她解释,我这个校花是怎么被误会跟你交往的!」
  「那你慢慢解释,放学地下室——」
  「地下室?!你还想干嘛?我先说,不管你要干嘛,我,周依奈绝不奉陪!」说完,我掛断电话。
  「奈奈,你⋯⋯」
  「这下子行了吗?你们满意了吗?你们可以离开,可以让我跟她好好解释吗?」我微笑。
  「可、可以」不到三秒鐘,她们彷彿逃难似的全都离开厕所。
  「好,这下换你,你有什么想问的、想八卦的,拜託你趁我还没反悔的时候,快问、快八卦」我说,同时靠在洗手台上,让自己能够喘一口气。
  「奈奈,我不问,也不八卦,我只需要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这还不是八卦?
  于是我将剩馀的二十分鐘,全在解释我和罗翊的事。
  「所以你就这样跟他认识,还拿了他买的手机?而且还特地下厨给他吃?」琳说。
  「手机是借的,麻烦别搞混,还有不是特地下厨,而是为了谢谢他借我手机」我强调。
  「好好好,那你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说。
  而琳非常用力的瞪了我一眼。
  我叹气,「我们就只是老师跟学生的关係,并没有超出这个界线,也不可能超出,而且我相信我应该说过——」
  「你不相信爱情,也不依赖任何人,但是奈奈你有没有想过,试着伸出手去接受别人的好意呢?那些好意是不会害死一个人的」
  「是不会害死一个人,但却会让我变得胆怯,处处只会指望别人。琳,我不希望我变成那样,而且,我的人生里已经出现过许许多多的意外,我并不希望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父母三年前突然身亡。
  整个家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人。
  亲戚像踢皮球似的,想避开我这个不应该有的责任。
  人生里突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哲学。
  国中认识琳,甚至让她成为我目前为止最亲近的人。
  而最近⋯⋯
  「我现在,真的不想再有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我走到一旁照着镜子。
  「奈奈⋯⋯」
  「好了,都别再说了,我们走吧」说完,我不等琳跟上,转身就走。
  若要问我这三年是如何独自熬过来的,其一就是父母还留有一点积蓄;其二便是到孤儿院当志工。
  「姊姊你来了!」
  每次到这里都会是这副景象,被孩子们包围着。
  「嗯,我来陪你们了,姊姊好想小雪喔」我抱起其中一个孩子。
  「真的吗?」
  「真的啊,姊姊不会骗你的」
  孩子露出纯真的笑容,「我最喜欢姊姊了!」
  「姊姊也是喔」
  「不公平,为什么姊姊只抱小雪?」
  「因为姊姊最喜欢我!」被我抱在怀里的孩子这么说着。
  「不可以吵架。姊姊喜欢小雪,也喜欢你们大家,吵架就的话不说故事囉」我把孩子放下来。
  「姊姊要说故事吗?」
  「对啊」我微笑。
  「那今天说这个好不好」名为小雪的孩子从柜子上拿下一本故事书跑了过来。
  「好啊——小雪,我们今天说另外一本好不好?」
  「为什么?」小雪鼓起脸颊。
  「因为这本故事书要等到下次姊姊来的时候再讲给你们听,这样子姊姊就不会忘记要来找你们了」我抚着小雪的头。
  「好吧,那姊姊不能忘记喔」
  「嗯,姊姊跟你打勾勾」
  「打勾勾,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小雪认真的说着。
  「好,快去拿另外一本吧」我说。
  「嗯!」
  「姊姊,我拿好了!是小红帽」
  「小雪好乖,那姊姊要说故事囉,大家赶快坐好。从前从前——」
  也许是孩子们玩了一下午,听完故事,个个都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姊姊、姊姊」其中一个孩子没睡着,走到我旁边。
  我帮其他孩子盖好棉被,「怎么了?辰辰?」
  「为什么姊姊不说那一本,而是要小雪拿另外一本呢?小雪明明是最喜欢那本故事书的」
  我微微一愣,「辰辰,你知道那一本故事书叫什么名字吗?」
  「人鱼公主」
  「那你知道人鱼公主的结局是什么吗?」
  孩子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轻轻一笑,「它的结局是人鱼公主化成泡沫,并没有和王子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人鱼公主没有和王子在一起?为什么人鱼公主会变成泡沫?」
  「因为人鱼公主很傻,只想着王子,却没有想到王子已经忘了她,甚至跟邻国的公主结婚⋯⋯很傻对吧?」我看着辰辰紧紧握住我衣服的一角。
  「姊姊,你是不想跟人鱼公主一样对不对?」
  「⋯⋯是啊,所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辰辰不能说出去喔」
  「好,那姊姊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姊姊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来跟我说,辰辰会好好听姊姊说心事的」
  我眼眶驀地一酸,「嗯,姊姊答应你」
  我总是认为,人鱼公主这个童话很可笑,也很悲伤。
  为了见王子一面,特地和巫婆拿自己的声音和自己的命去做交换。
  结果到头来,王子不但不记得她,甚至明明手上就拿了一把匕首,却迟迟无法刺穿王子的心脏,原因只是她爱着他。
  人鱼公主很可笑、也很悲伤,但是爱,却是让她可笑的主因。
  虽然这个童话不是让我不相信爱情的原因,但是这个童话却让我深信,爱,是很可笑的。
  「院长,在吗?」我敲了敲门。
  「进来吧」
  「院长,孩子们都睡了」我坐上椅子。
  「依奈,真是麻烦你只要有时间就来陪孩子们」
  「千万别这么说,倒不如说是我麻烦院长肯让我能来陪孩子们」
  「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呢?学校应该还没放学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只是我想孩子们跟院长而已」我笑着回答。
  「唉」院长叹了一口气,「依奈,你好歹也是我看了三年的孩子,我会不了解你吗?你只有在烦心的时候会过来,我无法强逼你说出你的心事,但是你要知道烦恼一但久了,是会成疾的」
  「我知道的,院长那我先走了,我改天再来」
  「嗯,路上小心」
  走出院长室,我带上门,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呃,二十八通未接来电,有琳的、有罗翊的,我索性关机,丢回书包。
  「姊姊你要走了吗?」小雪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是啊,姊姊吵醒你了吗?」
  「不是的哦,是小雪自己起来的」
  我微微一笑,「那姊姊走了,下次再陪你们玩好吗?」
  「嗯,姊姊拜拜」
  「拜拜」我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对于我来说,这三年来陪这些孩子们玩耍的时间,也许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但却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孩子们的童言童语、孩子们的笑声、孩子们睡着的模样⋯⋯和他们相处,用不到我那些和亲戚勾心斗角的心思;用不到我那些唾弃爱情的口气,我只需要想着如何让他们快乐就行了。
  抬起头,我看向天空。
  天空是如此的辽阔,显得我的烦恼是如此的渺小。
  我再看往前方,「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能像大气中的尘埃一样微小就好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无奈的笑了。
  「是啊,那是不可能的」从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你为什么在这?」
  「因为你翘课」
  「不是说过我没有要回去上课吗?」
  「我是你班导」
  「所以呢?」是我班导,不代表有权利管我的私事。
  「我有权利,因为我要负责你剩下的高中生活,尤其是你这种特殊生」
  呵,是吗?因为我是特殊生吗?
  「你可以走了,我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免得到时又引起什么无谓的困扰。
  「你⋯⋯」
  「明天假日,礼拜一教室见」说完,我掉头就走。
  假日,是个适合废在家里,思考人生的好日子。
  「叮咚!」
  「妈的,谁啊?」
  我牙没刷、脸没洗、衣服没换的⋯⋯
  「嗨」
  「琳⋯⋯?」
  「还不快让我进去」
  「喔、喔」我退后。
  「你为什么会来?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我走到客厅,看着她把买来的果汁放进冰箱。
  「问啊」
  「问谁?」
  「班导」
  班导⋯⋯「罗翊?!」
  「等等,那他难不成也来了?」毕竟我家跟学校有点距离。
  「是啊」她坐下。
  「什么?!」我忍不住大叫。
  「奈奈,你要干嘛?」
  「去刷牙洗脸换衣服啊」我衝进厕所。
  「奈奈」琳站在门口。
  「怎样?」牙膏挤上牙刷了。
  「班导他」
  「嗯」牙刷接触到牙齿了。
  「没有要进来」
  听见这句话,我刷牙的动作停了下来,「咦?」
  「那他来干嘛?」
  「在外面等待我的报告」
  「什么报告?」我的动作继续。
  「呃,你依旧健在的报告」
  「琳⋯⋯」
  「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的」
  「别闹」刷完,我拿下架子上的毛巾沾湿擦脸。
  「那你要好好跟我解释一下昨天的事吗?」琳微笑,每次看到她的笑,我总会起鸡皮疙瘩。
  「什么事?」我走进房间。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我的天,那个笑,更⋯⋯
  我打开衣柜,「好啦,就我昨天翘课去孤儿院帮忙」
  「孤儿院?」
  「嗯」
  见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琳将房间门关上,走到客厅等我。
  换好衣服,我走出来,「那你要回去了吗?」
  「嗯,差不多了,确认你依然健在我就要走了」
  我翻白眼,「慢走不送」我打开门。
  「礼拜一见,拜~」
  将门关上以后,我坐上沙发。
  「靠,那我换衣服是换什么意思的?」走回房间,我决定继续补眠。
  *本篇出现的童话故事为「人鱼公主」,出自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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