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人情两清

  ——头好痛!
  这不只是身体实际现状的描述而已,更是「她」睁眼醒来后,内心十分悲摧的感想。
  梁晰晰迄今为止二十九年的人生记忆跑马灯,就在短短一两分鐘内,飞快地、大片大片地流窜过顾盼的脑海资料库,看得她连叹气都显得无力。
  「梁晰晰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主治医师在半小时之后来到她的病床边问道。
  「很不好……」喉咙好乾哑,因严重缺水而乾裂的唇瓣因张口说话而產生些许痛感,她试着动了动双手,意料之中的痠疼无力。
  没办法,谁叫这副身躯的原主人跳楼,还好租屋处只有四层楼高,坠地前又恰好掉在一楼店面的大幅遮雨棚上,多少有点缓衝,整副身躯除了颅内出血,明显外伤居然只有双脚骨折而已,已是梁氏祖上歷代积德的超常发挥了。
  「因为你头部受到重创,可能会影响部分的大脑功能,接下来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
  「不必了,我付不起更多的医药费。」顾盼很清楚要怎么让冗长对话直接句点。
  「……」果然,医护人员顿时陷入尷尬的沉默,毕竟救急不救穷的医院可不是慈善事业。更何况,这位病患的家属在她昏迷期间确实鲜少来探看她,这种苍凉人生的场景他们也没少见过。
  「我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办出院?」她在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决定先离开医院再说。
  「梁小姐,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多待几天,真要办理出院的话,也得有家属陪同……最起码,在你双脚復原以前,可能需要坐上一段时间的轮椅,辅具出借也需要有人替你跑腿。」护理师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忙你们的吧,我打电话安排一下。」
  哎!拖着个破烂身体还真是件麻烦事……
  待医护人员离开之后,顾盼闭起眼思索半晌,在梁晰晰贫瘠可怜的社交名单中搜寻可派上用场的人,然而得出的结果却只让她又倍感无力地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
  她勉强撑坐起身体,拉开床头柜抽屉,幸好梁晰晰的随身侧背包也被带过来了,翻找了一下,手机已经没电,但行动电源还剩下10%……打一通电话,够用了。
  电源接通后,她点开通话记录,找到往来最密切的那通电话,重新拨打了一次。
  连打两通,无人接听。
  她索性将内容相同的这则信息传送给对方能收到的各类通讯管道:「王柏盛,我还活着,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变成厉鬼去找你。现在、马上、立刻来xx医院的306号病房,替我办点事,我就还你自由去跟新欢双宿双飞。我说到做到。」
  输送完毕后,她一边耐心等待,一边暗自计划着接下来得儘速执行的待办事务清单。
  不出她所料,一个小时后,一个面貌英俊但神情复杂的男子如约走进了病房,踩着犹豫迟疑的步伐来到她的病床边。
  「……晰晰,你还好吗?」他语带歉疚地先行开口问候。
  左手无名指的银戒突如其来地一阵发热。
  果然是压垮梁晰晰的最后一根稻草,死后仅存一魂仍旧在意到会有所反应……她索性左手收拳,右手覆盖其上,让戒中幽魂安定下来。
  「很好呀。从四楼跳下来都没摔死,哪里还能不好?」她略一摆手,要他坐在椅子上说话。太久没有抬着头跟人说话,讲个几句都会脖子发痠。
  「那个……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乐见我们之间落到这步田地,这点请你相信我……」王柏盛微微低下头,内在强烈的罪恶感让他不敢迎视她淡定精烁的目光。
  「我们不必浪费时间讲废话了。」她将皮夹扔到他腿上,「你现在拿着我的身分证和健保卡去缴费柜檯替我办出院,这段期间的住院费用你先帮我代垫,我半年内就会还清。然后,你再顺便帮我租借轮椅和拐杖。接着,我要在你那里暂住一个月,等我一恢復行动能力,我就会自动闪人,从此你我互不相欠。」
  「……咦?这也太突然了——」王柏盛一度怀疑他听错了。
  「哪里突然?一年前你要自行创业做生意,好歹我也入股了50万,现在就当作我提前分红——」
  「晰晰,不是钱的问题。」
  「哦,那就是『人』有问题囉……让还没正式分手的『现任女友』住在自己租屋处一个月,听起来天经地义呀。怎么?你执行起来有困难吗?」她问得很故意。
  「不是这样的,晰晰……」
  「那就好。」她没打算跟他纠缠不清,「我记得你的『下一任女友』好像是证券公司的王牌经理人,财力很雄厚,照理说,她应该不会介意让你住进她的豪宅里。你放心,蠢事干过一次就很够本了,我绝对不会再跳第二次。」
  王柏盛一时之间听得有点矇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要跟我一起住?」
  梁晰晰的确是跳楼撞伤了脑袋,但不等于脑死好吗!
  「我巴不得你离我愈远愈好。」她终究没能忍住对这个自以为是的小白帅哥翻了个大白眼,「总之,我需要一个可以清静休养的暂时容身处,你照办就对了,我保证之后不会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晰晰,你……真的没事了吗?」王柏盛仍对她给出的说法半信半疑,毕竟她清醒之后的冷静反应,与她出事之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作风,堪称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请问,如果我还有事的话,你终于要展现出男人应有的担当,决定对曾经山盟海誓的前女友全权负责了吗?」她冷笑反问,「……就算你想,你那位新欢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晰晰,你就别再挖苦我了。」王柏盛几乎要向她讨饶了,「过去你对我一向很好,我替你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语毕,他忙不迭地拿着她的皮夹走出病房,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不敢再直迎她的言语剑锋。
  见他离开之后,她这才举起自己的左手,对着无名指上的银戒冷言道:「听清楚了没?人走茶凉,你对他已经是『过去』。」
  银戒又是一凉。随即不再有任何异常反应。
  顾盼撇了下唇角,尽是讥誚地自言自语:「男人吶,就是这种歷经千百年性格都不会变的东西,竟然傻得拿命去换……未免太没出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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