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人还是要趁年少时多谈恋爱，多经历几次撕心裂肺撕破脸皮的别离或决裂。
  多遭遇几次金银细软的分割战，争夺阿猫阿狗的抚养权，让斤斤计较把最后一点情份和脸面都磨没了，再清清爽爽重新出发。
  才不会像周晓艳似的，呆呆地愣在医院大厅半天，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方才李又明一笔一笔跟她细数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不带一丝情份。
  回首成长之路，她自认为是个负担，她欠李又明太多，他们应该及时结束，对他而言，就是及时止损。
  可那些同舟共济的宝贵经历，真被李又明一一物化具体的成皆可偿还后，她又有点心酸不情愿。
  按李又明的说法，周晓艳应该是无债自由身了，可这感觉并不轻松，心里反倒有点空。
  这都什么事儿。
  之前她作天作地以实际行动表达了那么多次分手的决心，李又明都不鸟她。偏偏在她快要摒退杂念、打消那些自我怀疑的时候，他答应了。
  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是嫌弃专家说她的尿道短宽直吗～
  又不是她一个人那样，不是说大家都一样。
  周晓艳应该发呆得挺久，刚才那一瓶水全代谢成了小便。去了趟卫生间再出来，门诊大厅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人潮落下，有人如释重负地离开，有人六神无主地原地啜泣，还有人一脸麻木地等。
  可能在等下午看病，等一个未知却不愿面对的结局，或是在等一个解脱。
  周晓艳带上遮阳帽，准备离开，忽然有人从背后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是穿着白衣的罗勤。
  门诊没有设立工作人员卫生间，罗勤只能跑出来上厕所。见到周晓艳，他眸子登时亮了起来，随后又是一沉，“你不舒服？”
  “没事，已经看完了。”周晓艳无心久留。
  “你自己？李又明呢？”罗勤四下张望。
  周晓艳脑中忽然就闪过了那句，“他怎么就不会喜欢你”。
  若是从前，她可能只会单纯地回答「他先回去了」，可现如今再听到这个提问，分明就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许是今天的大起大落消耗太多的精神，周晓艳手起快刀落，连过场都懒得走，“听说你喜欢我？”
  罗勤脸色一僵，“我们出去说吧。”
  这种话题显然不适合在离医院卫生间不远的地方聊。尽管中午路过的人并不多，罗勤只是个实习生，但他那一身白衣和周晓艳的那张脸，往那儿一站还是有点扎眼。
  出去也只是走到了大厅的僻静处，周晓艳拒绝一切建议，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坐一坐。
  李又明认识了周晓艳多久，罗勤就认识了她多久，他也不绕弯子，“你毕业后怎么打算，留下还是回省里？”
  把周晓艳问住了，她根本没想过那么远，她习惯拽着李又明的衣袖跟他走，他去哪里她跟着就好。
  罗勤也不浪费时间，“如果回去，那不妨考虑我。”
  周晓艳无语，大无语，无语到了差点笑出声，“考虑你什么？”
  她的反应貌似在罗勤的意料之中，但见他早有准备，忽略她的无语，认真地描述他的规划，
  “我回去进省医院的机会很大，保底也是市级医院，省城或市里的房子我家都负担得起，就算有点贷款，以后工作稳定也不成问题，虽然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
  罗勤说话时，周晓艳仔细地看了他一下，原来他长这样，差不多跟她哥周晓刚是一挂——身型高大，浓眉大眼，鼻直口方。
  若放在人堆里，罗勤也算得上个青年才俊，但是以周晓艳和他以及马佳佳的过往，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将他当作可以接触的异性的。
  周晓艳直言不讳，“跟我摆这些干嘛？你是觉得咱俩会有什么可能？”
  她总算是明白马佳佳对她的怒意和恶意从何而来，罗勤这个超范围的「喜欢」，就算不是主要原因，也是个重要因素。
  试想哪个女人知道初恋喜欢上了自己的朋友还能心平气和，周晓艳无奈摇头，
  “罗勤，你我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我和李又明的事你从头到尾一清二楚。这事根本不用考虑，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你。”
  “我没指望过你喜欢我，你不用有负担。我说的是结婚，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刹那间，周晓艳忽然觉得这一天过得好累，她从未如此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团混沌。
  她有点理解马佳佳的痛苦与不甘。不管怎样，曾经的初恋打算和友人共度一生，而自己根本不在考虑之内，任谁都会觉得窝囊。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其他，关她周晓艳什么事，她自问除了对李又明，她对其他男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周晓艳用力掐了一下眉心，“你放心，我不会有负担，我管你喜欢不喜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谁都不用有负担。”
  罗勤看了眼大厅挂钟上的时间，不置可否，“我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婚姻跟谈恋爱还是有区别的，其实你不用着急拒绝。”
  周晓艳耐心耗尽，离开之前，她终于放弃了表情管理，声如寒蝉，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我不会再见你。”
  这一天过得过于跌宕起伏戏剧化，周晓艳疲惫不堪。骄阳似火，她顺着林荫道缓缓前行，身上的力气被抽空。
  没想到自己的行情还挺好，周晓艳苦笑。
  这边刚被决绝分手，那边就开始求婚式表白，可惜两边都不是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