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16节

  闻风这才起身,解释道:“实在是这事来得急,属下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才匆匆回来跟相爷禀报……”
  顾文堂自然知晓近来让他查的是什么事。
  芳芜院露出马脚的婢女好找,外头的暗线却是错综复杂,牵连了不少人不少事。
  他眯了眯眼睛:“找到主谋了?”
  闻风点头,面上却隐隐有愠色:“属下实在想不到,那下手之人,竟然姓周……”
  周啊。
  周是大姓,但这案子里牵扯到了南边独特的一株药草,再联想这个周……
  顾文堂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是周家当年那支护卫队?”
  “相爷猜的不错。”闻风连忙点头,年轻的面孔上全是忿忿不平:“实在是狼心狗肺的一伙人,定然是和逆王勾结上了,竟然来朝相爷和侯爷下手!他们哪里知道,相爷您为了周家的事费了多少心思,简直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帮他们……这些护卫的人效主不力,如今反倒将一切怪罪在您头上,实在是荒谬至极!”
  他自幼跟着相爷,南边出事的时候他也在,有些事情,连徐启都不清楚,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相爷为了周家的事,说是殚精竭虑都不为过,心里受过的苦楚更是不知凡几无人可诉,如今反遭人背叛,实在可恨!
  相比于闻风的咬牙切齿,顾文堂显得要平静许多。
  “魏延最擅颠倒是非黑白,这么些年,还没有习惯吗?”他眸色渐敛,将茶盏重叩于桌面上,神情淡漠:“旁的也就罢了,若是能借机查到魏延行踪,不必手下留情。”
  “至于周家的人……”他想了想,道:“若是发现了你,便将人带我面前便是。”
  “相爷!”闻风愕然,“那伙人这般不明是非,恐会对相爷不利!”
  “不明是非,便将是非说与他听便是,若是还不听,再论其他。”顾文堂却摆手,阖了阖眼,便让闻风下去了。
  他恍恍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烛影昏黄的客栈里,三人把酒当歌,望着暗潮汹涌,一望无垠的海面立下壮志豪情,只是顷刻间,眼前便是血光满天,烈焰直冲云霄,耳边再无令人心旷神怡的海浪卷袭声,唯余尖叫和求救声盘桓,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场面像是经年的梦魇,一经投入便难以主动摆脱。
  额上瞬时出了些细汗,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唤着他,顾文堂的意识才骤然间清明起来。
  女孩子洁白细腻的肌肤像涂了层蜜膏般莹润,离得太近,他仿佛都能闻见她身上泛甜的香气。
  那姑娘像是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摇晃了几下,现下又循规蹈矩地松了开,只关切地问:“三叔,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便听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三叔……甭管别人怎么想您,您要记得,太夫人、七姑娘还有侯爷他们,一定都是相信您的。”她似是有些迟疑,咬了咬唇又添上一句:“若您不嫌弃,加上一个我也成。”
  顾文堂表情微顿,一身阴霾情绪顷刻间化了大半,挑着眉倾身,颇有些好笑地道:“你信我?若我在你面前杀了个人,你也信我么?”
  晏安宁点点头:“那必是因为那人该杀可杀。”
  “狠心的丫头。”他失笑,靠在楠木椅上评了一句。
  姑娘听着像是有些不服气,他便含笑转了话题:“不是说送了糕点来?”
  晏安宁哎呀一声,忙将那食盒又打开,柔嫩修长的手摸了摸盘沿,松了一口气:“还热着呢。”便取出一块儿来,坐在一边送到顾文堂面前,一双美丽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您尝尝我的手艺,应该不难吃的。”
  顾文堂却没接,竟是径直俯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块儿。
  晏安宁微微瞪圆了眼睛,却没敢松手,怕污了他的衣袍。于是便看那人慢条斯理地用完一口,却道没尝出味道,低头再咬一口,那舌尖便毫不意外地扫到了女孩儿家细腻柔白的指尖。
  姑娘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白腻的耳垂瞬时泛起了嫣粉。
  “味道还不错。”她听见那人夹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抬眸看过去,正对上他一双若星辰深邃的眼,听他不疾不徐道:“是甜的。”
  ……
  晏安宁拎着空空如也的食盒走过了书房外头的游廊,过了一个拐角,直到书房外头看不到的地方,腿才软了。
  她倚在墙面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会下棋,实然是她从来没学过,留给顾昀的一个缺口罢了。
  只是运筹帷幄之道,做生意的人,哪里能不会呢。
  不过,这对弈之人,实在是强势得过分了。怎就能用长辈的名义,硬生生迫着她将半碟子点心亲手给他喂完的……
  第21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里,晏安宁便在教顾明钰针线,与抽空绣佛经之间度过,偶尔耽搁得晚了些,或是晌午,或是晚间,总会有几回能碰上顾文堂的面。
  只是这人着实忙得可以,虽答应了生意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但真正得空的时候也不过一两回——谈到一半有官员来造访也是常事。
  不过晏安宁并不放在心上,海商的事情已经走上正轨,旁的一些杂事,不过是她用来接近顾文堂的借口罢了。
  这一日晏安宁去给太夫人请安,却赶巧碰上了一位客人。
  秦瑶卿正拉着太夫人的衣袖撒娇:“……瑶儿都好长时间没陪姑母您了,在寿禧堂住几日陪您可好?便还照着往常的样子,住在那卿云小院里。”
  晏安宁进来时正好听见这一句,她脚步微顿,给太夫人行了礼。满脸笑意的太夫人便拉着她的手同秦瑶卿介绍,后者听闻她的身世,面上便有些不以为然,却听太夫人又道:“这卿云小院你是住不成了,安宁现下正住着呢。”
  秦瑶卿这才正眼打量晏安宁。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外头寻找那日被表哥抱上马车的女子——观那女子一副羸弱之态,上车之时似乎还赤着足,她便以为是什么风月之地的女子痴缠上了表哥。只是打听了这些时日却也没有半分消息,这才心思回转,想着或许是府里又新进了人。
  秦瑶卿眯着眼睛仔细看,却难以分辨是不是当日那女子。
  乌黑柔顺的青丝上,并没有插着那日晃了她的眼的金簪。
  不过,生得确实美丽得惊人,寻常男子看了,恐要移不开目光。
  秦瑶卿便笑着对太夫人道:“您可不能因为身边有了新鲜的小姑娘,就不管我了。这卿云小院,一听便和我有渊源,想来晏家表姑娘住起来也不安稳,佛堂旁边不是也有厢房吗,她住在那里,岂不是更方便?”
  晏安宁眸光微睐。
  当日她搬进寿禧堂,住进的却是隔了一道月门的卿云小院——说是寿禧堂里头倒也不假,因进出并不需要经过院门。可卿云小院独成一座院落,环境幽美,宽敞阔气,比之佛堂旁边的小厢房不知大了多少。
  秦瑶卿这话便是要硬抢了,偏生还想要她主动谦逊地让出来。
  晏安宁便好奇地问:“难不成这小院是从前秦姑娘住在国公府的时候,国公爷取的吗?”
  故意在她面前没有称顾文堂为三叔。
  秦瑶卿的面色就僵硬了下来。
  太夫人看她一眼,径直摇头:“没有的事,这座宅子陛下赏赐下来的时候便有那卿云小院的牌子了,听闻是从前一位长公主给女儿修的院子。”从前她还没搬进国公府和三儿子住,秦瑶卿这个表妹又怎么可能只身住在这儿,院子还被取了这样的名儿?
  秦太夫人可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声名被玷污。
  太夫人想了想,笑道:“你既然想来陪我,便住在我院子里,别去打人家的主意了。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又折腾这孩子做什么?平白让人家觉得你不好相处!”
  她话说得像调侃,口气却不容置疑。
  秦瑶卿有些不情愿——倒不是为了什么名字上的巧合,不过是那卿云小院离国公府的正房,也就是表哥居住的地方更近,且不用时时都暴露在太夫人眼前。但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在姑母眼里留下一个娇蛮任性的印象,便只好不再提这事。
  只是,这下子,她怎么瞧都觉得晏安宁没安好心,心里的疑心便涨了起来。
  等晏安宁走了,她就欲言又止地看着太夫人,直把太夫人看得眉心拧起来,不悦地问:“什么事?”
  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姑母,这丫头,不会是您给表哥寻的……”
  太夫人瞪她一眼,觉得她今日在晏安宁面前有些无礼,但到底知道她心里的症结,摇头道:“别胡说,那是二房你昀表侄未过门的媳妇。”
  “是吗?”秦瑶卿喃喃自语,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难道是她太过草木皆兵了?
  可,当日那位女子,到底是谁呢?
  ……
  回到卿云小院,晏安宁便让盼丹寻了个寿禧堂的小丫鬟来打听秦瑶卿的事。
  前世,她对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秦府表姑娘并未上过心,知道得不多。
  从吃着窝丝糖的小丫鬟嘴里,晏安宁才了解了一二。
  秦瑶卿是秦家四房的姑娘,从前有一位嫡亲的兄长,当日随顾文堂南下后,被水寇残害,尸骨无存。顾文堂回京后,对秦家四房很愧疚,不仅常常贴补,还默认秦瑶卿时常进府陪太夫人小住。
  而秦瑶卿这样日久天长地来往,便升出了些念想,而今已经年过二十,仍未出嫁——虽说与先头定亲的郎君无故暴病身亡有些关系,可过了这么几年,以秦家的门第,不至于仍旧找不到相宜的。
  府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瑶卿是想做国公府的主母。
  然而顾文堂始终没有对此表态,也不知对这位一半年岁都在国公府长大的秦家表姑娘究竟有没有情愫。不过大家暗暗觉得是有的,否则照顾文堂的性子,早就该将人发嫁了,这样一日日拖着,兴许是顾忌着七姑娘。
  毕竟,人人都知晓,相爷对已故的亡妻一往情深。
  晏安宁听了来龙去脉,却觉得顾文堂应是没有的。
  至少,前世她与顾昀成婚三载后,顾文堂都没有娶秦瑶卿。她也不记得秦瑶卿最终嫁给了谁,但反正,国公府主母的位子,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空悬的。
  是以她的所作所为,可没拆散什么天定的鸳鸯。
  原就是秦瑶卿的一厢情愿罢了。
  ……
  秦瑶卿从寿禧堂正房出来,怀着心事,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卿云小院的门口。
  里头有婢女正在嬉笑,她嗤笑一声,正暗暗鄙夷晏安宁治下无方,表情却忽然僵在脸上。
  只见一个粉衣婢女头上戴着那她记得所有细节的金簪,笑眯眯地和旁人说着话。只是奇怪的是,那婢女姿色只能算是中人之姿,远远算不上美丽。
  “招儿姐姐,这簪子好漂亮啊。”
  “这是姑娘赏的,你好好当差,日后也能得赏。”
  “是,我知晓了!”
  秦瑶卿嘴唇抿得紧紧的,手里的一方锦帕快被她拽烂。
  姑娘赏的!
  那个恬不知耻在大街上勾引表哥的女人,果然就是晏安宁!
  第22章
  顾文堂面色沉沉地走进晚香居。
  他原也没想到会与南边的旧人这般见面,时隔多年,不曾想那些残留的旧人竟将他视作了仇敌,令人费解。
  驻足看着晚香居的牌匾,不由摇头失笑:诸多事由,难不成还能和钰儿那个小丫头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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