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夕阳缓缓落下,馀光照耀在洁白的纸上。
  好久没有联络小珩了,自从上次发生的事之后,两个人就越来越疏远。
  就好像,从没认识过一样。
  我照着白纸上的数字,一个一个按着,最后停在了拨号键。
  总得有个结果对吧……
  我吸了一口气,按了拨号键,电话响着嘟嘟声,显然是有通的。
  时间越久,紧张感也逐渐随之而来。
  眼看快要转入语音,对方竟接起了电话,「喂。」
  听到许久未听见的声音,突然原本想好的词,霎那间说不出半个字。
  「喂?」小珩听我迟迟未回,又问了一句。
  我说:「喂,小珩,是我阿梧。」
  一说完,对方那边的声音没了,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换了手机之后,应该没有存以前的电话,包含我的电话。
  过了一阵子,小珩缓缓说:「我知道。」她大概猜到我知道她换手机,所以她补充道:「我记得你的电话号码。」
  我愣了愣,原来,还记得我的电话。
  小珩解释道:「其实我有想过要打给你,但最近在忙打工,我没什么假期,所以才没有打。」
  「没关係。」我说。
  这份解释,看的出来她们都想做一件事,找对方。
  我继续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小珩思考了一下,开口说:「我这礼拜天应该可以排假,约这天呢?」
  这天好像没什么安排,我应了声好,地点约在了高中。
  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是14:37。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15:00,自己好像早到了不少。
  四处逛着,这里好像改变了不少。
  这间学校当时跟另外一间外语学校是共同使用校园的,学生们常常会互相比较,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因此两间学校的同学并没有太多的接触。
  不过,现在一看,外语学校已经被打掉了,新建了一间大楼,如此陌生。
  不只这栋大楼,之前听学弟妹说学校的董事长想要重建校园,所以也有几栋大楼重新改造。
  因此回来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幸好的是,有些事物始终没变。
  譬如他们待了三年的教室。
  譬如熟悉的操场、篮球场。
  譬如许久不见的人。
  遥远的一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人脱下安全帽,从操场的门口慢慢走过来。
  我低头看了下手机,时间14:53,看来我们都早到了。
  操场上很多人,所以小珩并没有一眼就看到我,而是四处张望。
  我对她挥了挥手,她才注意到我这,小跑步过来。
  「这里改变了好多,我刚刚还想说会不会迷路。」小珩喘了口气,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
  我再次看了四周,微笑道:「是呀,我也是四处绕绕之后,才慢慢熟悉。」
  高中放学时,只要我们有空便会走走操场,聊聊琐事。
  所以我提出了这个想法,小珩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我们便从起跑线开始走。
  操场上的人,可说是「形形色色」。
  有小孩在嬉闹,有老人在健走,有青少年在打篮球。
  也有几位中年妇女在聊天,聊的话题是今天晚上煮的料理、菜市场新鲜的鱼、连续剧精采的桥段……,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所以,即便她们很久没见,甚至最后一次见面的收尾并不和谐,但因为时间的变化,谁也没有提出当年的事情,好像沉入了海底、心底。
  这一路散步,小珩跟我分享这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她说公布学校那时,没有考上她喜欢的大学,而考上的那间学校在台北,她有去面试,所以知道在哪里的,但是因为担心家人里需要照顾,所以最后选择放弃了。
  她没有考上所谓「理想的大学」。
  我看着她吐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
  毕竟自己也不太会安慰人。
  后来她继续说,因为放弃那间学校后,想读大学的意愿就减少了不少,原本已经买好的行李箱似乎用不到了,那些曾经幻想过的大学生活也变成了泡沫,再后来她为了养活自己,抑或是帮助家里,所以她到附近的早餐店打工,虽然老闆总是嘮叨,让她曾经想换工作,但没想到坚持下来,她也渐渐习惯了。
  我听到一半时,便睁大了双眼,她没有读大学?
  但为了不让小珩因为我的表情而感到悲伤,所以我很快就收起了难过。
  不过小珩似乎看见了,她用手肘撞了一下我说:「没事啦!我现在过得还可以,我后来跟我叔叔聊过,叔叔说如果按照我这个年纪开始赚钱,几年后我的存款数字也是很可观的。」
  她见我没有回,继续说:「而且我也想照顾我妈,我妈大概也不希望我跑太远,虽然我知道我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我,但是……我不想让她伤心。」
  旁人如果不了解小珩,肯定以为她是个乐天派,而且是很努力的乐天派。
  但是偏偏我认识小珩的时间很久,她知道小珩家的家境,确实没有很好,她现在有能力了,便开始帮助家里,开始与大部分人同年纪的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知道小珩是那种,不希望把话说破的人,因为那样能保护他人,也能保护自己。
  所以,我也没有多问其他,只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为了缓和现在的气氛,我提出:「你哪个早餐店打工?我下次过去吃,顺便探班。」
  小珩露出久违的笑容说:「好呀!」,随后大概说了一下早餐店的位置。
  心想离自己的大学有点距离,不过没关係。
  后来我跟小珩分享大学有趣的事,小珩也分享了她客人逗趣的事,两人哈哈大笑一阵子,但也有些客人把小珩气得脸都说红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那么生气,还是天气太热。
  「我们去楼梯那边坐一会吧?」我指着远方的楼梯道。
  小珩点头:「好呀,休息一下。」
  两个人坐下之后,各自喝了自己的饮料,各自陷入了自己世界。
  「对不起。」两个人同时发出声,同时也抬起头看了对方。
  「噗!」忘了是谁噗了一声,两个人都笑了。
  我先开口说:「我先说吧,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要破坏你跟薛薛的感情,如果因为我的关係,让你们分开,我很抱歉。」
  我停顿后思考了一个问题,随后说出藏在心里多年来的秘密:「我想跟你坦白是,我确实喜欢过薛薛,所以当时知道你们在一起,我才会一时无法接受。」
  说完话,我喝了一口水,心里的石头彷彿卸下了,终于说出口了。
  小珩明显愣了愣,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把真实的内心话说出来。
  过了几分鐘后,她看着远方说道:「虽然我当时跟薛薛分手,确实有想过你,但其实最大的原因,不在于你,所以你不用说抱歉。」
  小珩后来转过头看着我,笑中隐忍着泪说:「我其实后来有察觉到这件事,就是你喜欢薛薛,对不起,当时可能我被爱情冲昏头了,所以并没有发现你的感受。」
  当我正要挥手说没有时,她紧接低头说:「明明……明明是我说过,儘管喜欢上同一个人,也不能放弃我们的友谊,但是,是我先打破了这个约定,是我选择了爱情,阿梧。」
  听到那声「阿梧」,所有的偽装都逐渐瓦解,一行泪落了下来。
  我没有抹去眼泪,而是轻轻地拍着小珩的背,她低着头用手摀住脸,却还是能从双手的缝隙中滴出泪来。
  看着她逐渐越抖越厉害的身躯,我伸手抱了她。
  「没事了,没事了。」我重复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儘管自己的泪腺也像是水龙头一样,关不起来。
  但是只要有比自己的弱小的人在,便想让自己坚强起来。
  至始至终,早就原谅了。
  时间过了一会,小珩哭完后便慢慢冷静了下来,我抽出了一张卫生纸给她。
  她接过说:「谢谢。」,随后擦了擦哭肿的眼睛旁,喝了一口饮料,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见她好转后,我询问了一个自己困惑很久的问题:「我方便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吗?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係。」
  小珩边折卫生纸边说:「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她吸了一下鼻涕,「其实我有考虑过很多原因,像是薛薛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我并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他虽然很聪明,但因为性格的关係,他有时候会逃避,不够果断。」
  「我们生活圈不同,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和步调,不让别人打扰,而我也有自己的空间,有些事不愿意说。」
  最后小珩擦了擦刚落下的泪水,苦笑道:「所以我们才会分开吧。」
  我沉默不语,出于感情的外人,无法多说什么。
  小珩表面说的如此决绝,但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捨,以及……一丝丝的眷恋。
  我看着小珩,轻问:「你还喜欢他吗?」
  小珩听到皱了一下眉,随后思考了一下,回答:「我不知道……」
  我浅浅的笑了,因为这两人在彼此心中,仍佔着不可小看的位置。
  我抽出口袋里的一张纸,上面像薛薛的方法一样,只是这次改成了薛薛的电话和名字。
  小珩不太明白地看着我的动作,因为我将那张纸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打开看过纸后,更加不解道:「阿梧,这是?」
  我解释道:「在见你前,我见过薛薛了,他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交给你自己跟他说会更好。」
  小珩看了看我之后,又看了手中的纸条,若有所思。
  我握起小珩的手,将那张纸包覆在她的手心,诚心诚意道:「这次,我是真心的祝福你……」,我哽咽地说到一半,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小珩,我希望你幸福,而我依旧是你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昔日,过眼云烟,风再吹起,阳光似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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