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 第49节

  “等——等等——”这男人抖着声音,高喊一声,道,“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周翰初挑了挑眉,将枪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发出“噔”的一声轻响。
  那男人望着那把枪,费力的咽了口唾沫,然后道:“我、我……我们本来就是庐城外头那山头的土匪,这个差事,是收了钱办事的,我们都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把人逮了之后,我们兄弟几个就想出城,”那人颤颤巍巍的说到,“不过,有一次晚上,我倒是偷听到他们的头儿聊过一个叫什么……源什么东西的。”
  周翰初正了正神色,抬眼看他:“源系?”
  “对!”那人立马点头肯定道,“就是这个什么什么源系,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之听到了这句话。”
  “人在哪儿?”周翰初问他。
  “我、我只知道还在城中,但人在哪,实在不知……”那人说,“我们毕竟也只是他们雇佣来的,接触不到这么核心的东西,我——呃……”
  男人死之前似乎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中了一枪。
  他睁大双眼,同样的,往后倒下。
  周翰初随意的将枪扔在一边,冷声道:“看来是源系的人在动手脚。”
  “源系那么多的人,谁知道是哪一个……”二福低声道。
  “不管是哪一个,这笔账我都算在他们头上了。”周翰初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恢复平静,“租界的人可查过了?”
  “都查过了,城中没找到可疑之人。”二福答道,“但出城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应该是在城中有什么藏身之地。”
  “藏身之地……”周翰初下意识的想转动手上的腕表,抬手碰了一片空才想起那腕表已经被他给扯坏了,于是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除了租界,他们还有什么地方敢藏。估计也只有租界的人敢收他们了。”
  “租界一直都有源系的人。”二福道,“余青舞厅?”
  “就去那。”周翰初站起身,往外走去。
  余青舞厅的背后老板名字就叫余青。
  这位大名鼎鼎的余青老板,是租界某个洋人的情人,很会赚钱,就这么小小的一个舞厅,一年下来都能赚许多黄金了。
  说起来,周翰初与她还有几分渊源,从前周翰初初到庐城,这位余青姑娘还想过要投靠他,做他的姨太太,只可惜周翰初对美色不为所动,这位余青姑娘钻到他的被窝里,都被他反手给扔下了床,还用枪指了她的脑袋。
  自那以后,周将军的床是再无人可以爬了,这位余青姑娘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后来再出现,就已是余青舞厅的老板娘了。
  舞厅里开着的灯光很是暧昧,中央的台子上有姑娘正在唱着软糯的小调,搔首弄姿,视线紧盯住了周翰初的位置。
  周翰初挤在角落里,紧皱着眉头,直到一道略有些妩媚的声音落入耳中。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周将军吗?”一个穿着浅绿色旗袍的女子,右手夹着一支细长的烟,摇曳生姿的往这边走过来了,“周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啊?”
  第85章 他不喜欢
  周翰初对余青的记忆还停留在——一个还算清纯的女大学生。
  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对方清纯没了,更多的是妩媚,是风尘。
  看着那张大红的嘴唇,周翰初心里很是不耐,却也只有耐心与她周旋,直到余青突然轻笑一声,说:“周将军为了佟少爷,倒是耐心。”
  周翰初脸色倏变,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知道他的消息?”
  余青吸了口烟,然后凑近了些,烟圈往周翰初的脸上吐去,甜腻的香味泛开,她这才缓慢道:“本来我不想多管这些闲事,但既然周将军都找上门来了,我自然不得不管。跟我来吧。”
  她说完,刨开人群,径直往舞厅的最里头走去。
  路过喧闹的人群与绚丽的灯光,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下。余青拿钥匙开了门,入目的先是一道帘子,余青拉开帘子,示意周翰初先进。
  二福要跟,被她拦了一下:“抱歉,私人地方,不宜太多人进来。”
  “将军……”二福喊了声。
  周翰初回头看他一眼,神色平静的抬了抬手,二福立马会意的停了下来。
  余青这才往里走了一步,一只手拉着门把手,冲二福笑道:“这位小哥,可要帮我们看好门,不要让别的人进来哦。”
  二福目不斜视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条很长的廊道,两侧墙上贴着颜色各异的彩纸。
  门关上之后,那些喧闹的声音便被隔绝在外面,一点也听不到了。
  周翰初也不晓得自己走了有多久,直到终于停在一扇木门之前。
  余青拦在周翰初的前面,笑道:“将军可想好了,此处是我的闺房,你若是进去了……少不得要付出点代价。”她的手指轻点周翰初的胸前,别有意味的在他的胸前画了个圈。
  周翰初的眉头皱起来:“你应该知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余青低笑一声:“周将军误会了,自被你从床上踹下来之后,我对男人也不是很感兴趣了……我的意思是,你总要给我点什么。”
  周翰初看着他,冷声道:“你能给我什么?”
  “若是换佟少爷的平安呢?”
  “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周翰初立马道,“无论什么事。”
  “好,一言为定。”
  余青立马转过身去,推开了那扇木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进入鼻腔,周翰初往里迈了一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那个孱弱的身影,神色一紧,立马往前走去。
  余青“啧”了一声,说:“认识周将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您神色如此紧张。”
  周翰初并未搭理他,直接在床边坐下了。佟颂墨尚未清醒,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周翰初摸了一下他的脉,所幸还有微弱的跳动。
  “我救下他时,他命都快没了。”
  余青点了根烟,刚要叼进嘴里,周翰初就回过头来制止了她:“灭了。”
  余青一顿。
  “他不喜欢闻烟味。”
  余青啧啧称奇:“我的天哪,原来周将军陷入情劫竟是这样的?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一点也不亏啊。”
  周翰初皱紧眉头:“你怎么会救下他?”
  “你应该知道,我跟了一个洋人。”说到这里,余青眉头轻轻拧起来,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然后继续道,“这个洋人跟源系走得很近。昨日,我去他的金馆,意外碰到他和源系的人在对峙,得到了这位佟先生的消息。我想着,他与你关系匪浅,便特地去看了一眼,找到了他,然后又寻机会把他给带了出来。”
  “为何帮我?”周翰初问道。
  “哈哈哈,”余青突然夸张的笑了两句,“周将军,你可别误会,我绝不是对你不忘旧情,只是想着,这位佟先生既然是你的命根子,想来我救他一命,你也能念及我的好,这不,你刚刚不是答应了我一个条件?这条件我早已想好是什么,只是眼下时机尚不成熟,到时候我定需要你的帮忙。”
  “可以。”周翰初抿唇道,“到时候你联系我即可。”
  “嗯。”余青将打火机放进兜里,坐到周翰初的身边去,声音低了几分,“当然,周将军若是需要我,也可找我帮忙,毕竟我们二人的关系……哟。”
  余青说到结束时,突然挑了挑眉,穿过周翰初去看身后的佟颂墨,道:“佟少爷,醒了?”
  周翰初立马转头去看他。
  余青大大方方的站起来,道:“想来你们二人现在有说不完的话,我便不打扰你们了,周将军,我在门外等你。”
  余青说完就出去了,将门给虚掩上。
  “……颂墨。”周翰初握住他的手。
  佟颂墨分明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被他这么一握,却硬生生的拼着一口气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周翰初的手掌落了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连把手放哪儿都不知道了。
  佟颂墨撇开头不看他,闭上了眼。
  “我错了,那一日不该对你说那种话。”周翰初憋了半晌,终于从嘴里憋出来三个道歉的字眼,“只是,你也不该瞒着我就跑了,你可知道那一日我掀开盖头看到的是佟颂云,心中是如何感受?”
  佟颂墨心中恨恨,分明是道歉,却还要提他的问题!如此一来,他是更气了。
  “我……我见着至正堂里全是血迹尸体,又找不到你,”周翰初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可知我当时心中是什么感受?我生怕你就这么……”
  佟颂墨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有些许软化了。毕竟他刚刚虽然只看到周翰初一眼,对方却神色疲惫,黑眼圈都快要掉到眼下去,眼眶里更是布满红血丝,一看就好几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阿颂,我真的生怕你就这么从我身边离开了,我……我舍不得。”
  可紧接着,这“阿颂”二字,又让佟颂墨的理智回了笼。
  他再度闭上眼,还将棉被往上一盖,把自己整个窝在了里面。
  周翰初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坐在一旁陪着。
  第86章 馋人
  佟颂墨身上的两处枪伤,都未伤及要害,一处在右腿,一处在肩膀,导致他好些日子都不能下地。
  加上失血过多,人一下子消瘦了很多。
  补品不要钱似的往燕喜楼里送,佟颂墨却一口都不吃,周翰初整日里愁得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在下属身上,二福这段时日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这一日来送补药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佟少爷,我们将军就是死鸭子嘴硬,他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这行动不已经代表他服软了吗,您就别跟他置气了,您再置气下去,我们这些下属可怎么活呀……”
  佟颂墨半靠在床上,翻了一页书,道:“他会为我为难你们?”语气明摆着是不信的。
  “佟少爷,我虽然不知你为何一直觉得将军待你不好,可在我们这些下属看来,他是拿您当命根子的呀。”二福叹息一声,说,“当时您逃婚,将军为了找您,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虽说他拿您阿姐来威胁您是过分了一些,可他从没想过要她的命,包括现在,我知道将军跟您说了,您阿姐如今关在牢里,可其实,将军是在外头寻了个住所,您阿姐如今住在里头,好吃好喝的给供着,实在不是如他所说那般……”
  “得知您这回被人给抓走了,将军立刻让封了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为了找到您,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这些人命,也要怪到我头上?”佟颂墨将书合上,冷淡的看向他,“那是他杀的,又不是我动的手,为何要怪到我的头上?”
  “佟少爷,您……”二福似乎也没想到佟颂墨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许久,也不由得起了些火,低下头说,“佟少爷既然对我家将军无情……是我多嘴了。”
  佟颂墨捏着书页,半晌没说话。
  直到敲门声响起来。
  “你们这是聊什么?”周翰初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食盒,放在案几上。
  “没什么,”二福先佟颂墨一步道,“将军,我先告退了。”
  “去吧。”周翰初挥了挥手,将案几上的食盒打开,“我给你带了桂花糕,特地让人从北平买来的。”
  佟颂墨有了几分兴趣,问他:“北平那边怎样了?”
  “还打着。”周翰初说,“我好不容易揪人抓到了做桂花糕的这厨师,把他带来了庐城,今后你若想吃桂花糕,倒是方便多了。”
  佟颂墨一愣:“你把他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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