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王座 第515节
“诺因?”杨阳担心地问道。
黑发青年皱着眉,强忍破口大骂的冲动,低沉地道:“我才知道,她居然把肖恩的一部分记忆给罗兰寄过去,她还一直没想到,罗兰会和北城以及龙谷结盟。”
“不对吗?”杨阳不明白其中的种种干系和机锋,索性直接问道,“拉克西丝陛下是否低估了罗兰?”
“没错!老妖婆一直有点瞧不起罗兰,她瞧不起帕西尔提斯也罢了,瞧不起罗兰……这也是我觉得她最迂腐的地方。罗兰很多地方我都看不惯,但他真的不是池中之物。出身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没办法挣脱,但有的时候也无法完全禁锢住。”
罗兰又不像他和拉克西丝,有帝王学和各种王家知识,天文地理魔法武技艺术人文从小熏陶,他是走了很多弯路,也做了许多肮脏事,可是罗兰那种出身,已经没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那些让伊维尔伦繁荣昌盛,有无尽生命力的政治远见,简直超越了拉克西丝。而罗兰有什么?谅那些也不是帕西斯教的,帕西斯只会教推翻英雄王的那些手段,不是任何有价值的思想和指引!
所以罗兰缺少的只是一点点机会。
诺因清楚,出身往往会造成决定性的悲剧,比如他的母亲,就因为愚忠和畏缩而死,一生不敢反抗他父亲的权威。罗兰的烙印就是那根耻辱柱,舞娘之子,最卑微的出身,让他极端仇恨王室贵族也极端自我厌恶的阴影。
如果没有时代的变化,没有这场席卷所有人,隐藏了无数机遇的危机,也许罗兰顶多做到推翻王室,然后做个任由历史判断的君主,拉克西丝口中的伪善者,暗地里搞鬼的叛乱分子。所以现在,拉克西丝依旧坚信罗兰不敢真正出头,不敢冒着前功尽弃损失太大的风险参加这场神战,他只会利用众神的势力,和帕西斯协调神附体的身份,暗中撬动神战和这个国家,渐渐丧失优势。只要她等席恩屠完神,回归后就可以正式收拾这个宿敌。可是她怎么不想想,罗兰万一碰到过席恩,真的改变了想法呢!
只要撕开一点点拢住他的蒙昧残影,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以罗兰果断背弃众神,舍弃高贵的神子身份,站在了神弃者的立场,登上神战争夺者的舞台,拔出过去的骨血,放尽让他痛苦的执念和污秽,准备来一场让他真正洗尽尘埃的战争。
推翻区区王室算什么,只有在这个战场上,所有生命才是真正平等的。
贵族和平民,法师和凡人,异族和人类,高贵的王室之女和卑微的舞娘之子。
靠的只有勇气、坚毅、智慧、力量、隐忍,和真正的尊严。
诺因叹了口气,咕哝:“老妖婆大概都没发现罗兰那家伙暗恋过她,不过他狠到自己掐死了苗头,宁愿笑着嚼碎吞掉也不让她发现。”
他可是清楚看到那场舞会,被贵族们羞辱的金发青年在瞥见舞池里大发脾气教训部下的骄傲王妹,下意识露出唯一一个真挚的笑颜,和黑发元帅问出那个尖锐的问题后,他马上收起笑容的表情。
罗兰从他身边走过时,都没发现他,认出他是谁,好像全世界都塌陷了,脚下踉跄了一下,可怜至此,让当时十四岁的叛逆王储都不禁暗叹一声:造孽!
活该老妖婆以后只能看罗兰万年不变的微笑面具,被他永绝情谊,如今还被逆袭,可能只能看那家伙的背影了。
“什么?”杨阳没听清。
“没啥,我只是想,我们要忙了。”诺因自嘲,“跟在罗兰城主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屁股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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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呵呵,看完这章,应该明白前面所说,拉克西丝影响了三个男人的意思了,这三人还是本文最优秀行列的男人们(罗兰,诺因和神官),真是造孽啊。
罗兰确实是喜欢过拉克西丝的,当然他现在只真心爱冰宿,但这份感情代表他最卑微的憧憬和向往,战场初遇的惊艳,并肩作战的交心,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王族情不自禁的吸引,对那位骄傲又才华出众的年轻元帅的佩服和希冀,锥心的失望和破灭,以及年轻不成熟时的一切爱恋和冲动。
卑微的舞娘之子和高贵的王室之女,今后只是平等的战友和敌人了(笑)
就像诺因察觉的,有时人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机会和顿悟,不然,人几乎无法超越出身,越低的出身越这样。可是那样的话,罗兰这样的人物就太可惜了。
罗兰受到帕西斯的影响太大,十岁到十五岁正好是世界观成型的重要阶段,也导致他早期疯狂的复仇手段。当然,他误以为是污秽的贵族之血的白银血脉也影响了他的感性和认知,所以在美洛达爱上他时,他用那种方式玷污彼此的血脉,报复羞辱他,抛弃他,令他痛恨的父亲。当然他毕竟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妹妹和孩子的死惊醒了他,于是背上沉重的罪孽,为东城一心一意付出,想要偿还一点罪过。当然真正的爱民之心是他不变的初衷。可是他的出身使得他一直以为只有爬上高位才能拥有真正的尊严,还有被拉克西丝和贵族们羞辱的过往也放不下。而现在,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尊严,人类的尊严。
对了,巴哈姆斯讨厌帕西斯,也是因为认为他带坏罗兰,因为罗兰的本性真的很好,还有个原因后文会揭露。
不过同为从尘世底端爬到最高峰的人,席恩和罗兰又有些不同。法师,是天之骄子,席恩再不幸,魔法从来没有舍弃他,魔法牵引着他强大的路径,所以魔法是他唯一的救赎,让他不至于自我迷失和厌弃,也没有罗兰自认污秽的血统造成的偏狭和错误。但是席恩身上同样有着被孪生弟弟照见的卑微:肖恩被世界选择,他被所有人抛弃;肖恩高高在上,他在底层挣扎;肖恩可以善良无尘,他必须不择手段活下去;肖恩是光之子,他是暗之子……这些都是席恩难以超脱的心结,和罗兰走过的弯路一样,席恩不得不经历的黑化是他痛苦的根源。
正是诸多共同点,罗兰和席恩当初才会那么投契,他们都对自我不肯放弃,可是有时又挣扎看不到出路;想要追求美好,偏偏都已经丑恶不堪;作为尘世最卑微的存在被百般践踏,于是想创造超越凡间的不朽,让与之结合的生命获得一点珍贵和与众不同。
他们的自尊心都异常强烈,有时又自卑得过分。
唾弃自己,又坚持着高傲和顽抗。
思想之类就不说了,都是天生的聪明人。本身的才华超凡脱俗,再多的尘埃也无法掩盖。
不过席恩和罗兰都不是真正自卑的那一类人,因为他们始终没放弃挣扎,不管挣扎的方向对不对。有着无法超脱的自卑的是帕西斯,他一直没走出童年由母亲造成的阴影。还有个彻底放弃自我的家伙,维烈。
话说月的缺点也露出来了,他的性格是标准的古代大法师,高冷傲慢,自视甚高。一来他是王子出身,还是长皇子;二来被众神和神圣器选中,贵为神子;三来有着绝世的魔法天赋,从小被作为国宝培养,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他的人生顺风顺水。虽然有弟弟反目和预言误读一些挫折,但都没有真正折辱他骄傲的经历。他既是魔法界的天之骄子,也是人间的天之骄子。可以说,月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他瞧不起凡人,尤其瞧不起庸人。反而是罗兰和席恩,都是底层爬上去,饱经风霜的天才,所以即使身为非凡者,他们还是自认是凡人的一员,这是人类的幸运。
第五百五十章 三战(一)
萤之月下旬,南城梅迪爆发了叛乱。
16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前往上界王宫,向城主梅莲可汇报了一件秘事,高阶祭司在港口与中城的旧王党——圣骑士团秘密交易,提供他们军用物资,还持有城主继承人蕾雪的手谕。
由于事关重大,参与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是她基于友情向摄政王拉克西丝透露了风声,被耳目灵敏的高阶祭司们发现,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高阶祭司坚持魔王后裔的王室必须被推翻,王储诺因身为高等魔族,留在世上是人类的威胁,还有很可能是魔界宰相之女的中城救世主杨阳,都是王家左右摇摆的证明。何况德修普家族的腐败众所周知,要说那些骄奢横欲的大贵族是人类的盟友,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虽然维烈当日救了竞技场的众人,但他是血魔的嫌疑极大,当日西城的侵略战中,南城军民因为他的陨石群落术伤亡惨重,高阶祭司也调取了幸存者的记忆,确定是维烈没有错,而且光复王还亲口指认他是魔界宰相。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手谕不是她签发,而是她的导师之一,大祭司凯琳娜伪造,不小心被凯伊发现。但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她站出来声明只会使情势恶化,估计要立刻站位,要么和老师们为敌,让高阶祭司们失望透顶;要么和她的恩人,她一直非常崇拜的梅莲可决裂。这是她不希望的。
可是梅莲可的作为也让她隐隐寒心,希莉丝成为中城的火鸟军团长,托庇于摄政王拉克西丝,依然拒绝北城的联姻,野心昭然若揭,直指南城城主之位。而梅莲可还在魔武大会后送了五千骑兵给自己的女儿,明显在公正的立场上,有了倾斜。
蕾雪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选拔,作为城主候选人培养,为此努力了十多年,也已经被钦定为下一届南城城主,她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而且她心底,也能理解老师们的愤怒。
魔族是人类不共戴天的仇敌,千年来魔兽侵害不断,千年前,高等魔族更是令这个大陆生灵涂炭,大黑暗时代的英雄们付出那样流血流泪的代价,才将他们赶走。可是因为王家始祖光复王的错误,居然让人类被魔王的后裔,魔界的侵略者统治整整千年,这样的事实多持续一天,都是全人类的耻辱。更不用说血魔和南城不可开释的仇恨。
当她忍不住向眷顾她的风神吐露心声,询问她的意见时,希露菲尔也点点头,表示许可:“蕾雪,这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我理解你的心情,按照你们人类自己的选择去办吧。”
她得自前代风神蕾亚的记忆,有着降魔战争惨烈至极的场面。
于是蕾雪默默站在了高阶祭司们的一边。
更糟糕的,凯伊被凯琳娜大祭司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灾。虽然梅莲可释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
祸不单行,南城各地相继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叛乱,是男奴的起义。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中城卡萨兰首先无法置身事外。原南城公主,现火鸟军团长希莉丝·弗洛伦兹向情报部长吉西安·凯曼了解了具体情况后,表现出强烈的支援企图。
对此,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不是很赞同,南城的叛乱明显有第三方黑手在后面推动,希莉丝的出兵可能被视为图谋不轨,甚至怀疑是叛乱的主使者。但是中城完全袖手旁观也不行,一旦叛乱被镇压下去,南城上层一样会认定是中城所为,因为西城伊斯法,有了动静。
西城长久以来都有着并吞邻城的野心,自从占领了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后,一直对剩下的土地虎视眈眈。
为此,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授命心腹,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带领米亚古要塞的驻军,向盟军施压,并且亲自和故友联络,要求他立刻停止“不恰当的军事行动”!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其实也没有侵略意图,那是凡尔加平原的三支佣兵团私自动作。因为他已经得知,东城伊维尔伦和北城埃特拉正式结盟,接着,北城的西部边防派驻了青龙骑士团,如果他让自己家唱空城计,龙骑士顷刻间就是一大威胁。
“便宜了那帮娘们。”贝姆特咕哝了一声,锐利的视线扫了故交一眼,“你真的决定了?现在还来得及,你不用出兵,表个态就行,我可以和你五五分,帮我看着那帮龙骑士就行。”
诺因明白他的意思,这场叛乱背后明显有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操纵的影子,军事上最优化的做法,是和西城一起出兵,趁机将南城并入中西两城的领土,以免东城在不久的未来捡了便宜,使得南北两城形成包夹,更不利于中城目前的形势,但那样战火会形成燎原之势。
神战在即,所有知情者都有自觉,决不能让这场人界内部的战争演变成长期战,让人类陷入不见天日的熔炉。
那样王家也会彻底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更不用说,一旦南城城破,西城长驱直入,会如何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些强盗一向如此。虽然诺因自认不是好人,在必要时双手染血也在所不惜,但这不代表他能坐视过去的友军被虎狼之师任意欺凌。
和西城结盟是迫不得已,千年来,中城真正的盟友一直都是南城和北城。
想到这里,背弃了血缘的王储不禁有点伤感。
“分你个鬼!维烈回来了没?” 他马上克制住一瞬的情绪动摇。
“他不是还在境外游荡吗?按照你们的说法。”贝姆特叹了口气,看出友人的意思,自嘲,“好吧,我也知道我们不讨人喜欢。”
“贝姆特,伊斯法已经富饶了,好好经营你们的土地吧。”诺因真心劝告。
贝姆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你不明白的……”就切断了通讯。
在积极的性情下,拉克西丝最后还是批准了希莉丝的请命,指定肖恩为主将,希莉丝为副将,向梅莲可发去正式文书,让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赶往南城梅迪平叛。身为魔导国的摄政王,这也是她应有的权力,无论高阶祭司们怎么想。
之后,摄政王和王储也无暇再顾及南城的骚动。
因为中城卡萨兰本土,也接连爆发了两场战争。
前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南部平原出现,同行的有执法教团和圣骑士团,目标直指王都;而东城水军借助水利之便,攻打中城北部的「河口都市」凯德兰。一旦这里失守,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后,就是中城首府里那。
这是叛臣罗兰,正式向摄政王拉克西丝代表的王室宣战。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三战(二)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前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的「讨逆军」和摄政王的军队在风之原野对垒。
出乎前者的预料,他们原以为会一路太平顺利地和北部的东城军会师,然后一起围攻那个无耻的王室叛逆,没想到拉克西丝放弃坚固的城墙,主动迎击。
诺因和拉克西丝明白罗兰的用意,南城的起义是有组织的叛乱,很可能有南城内部的高位人士参与,最具嫌疑的是两位男性将军,背后和罗兰搭上了线。一旦东城趁机进逼,南城大势即去,北、东、南三城顷刻间成为包围中城卡萨兰的巨大阴影。
所以罗兰果断发挥前王亚拉里特的剩余价值,让他拖住拉克西丝的主力,并且利用北城埃特拉提供的补给,从东北一带向中城东境发动突袭。
情势如此险恶,最好的办法是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
因此诺因授命镇守王都,拉克西丝将两名心腹将领派往河口都市,自己亲自领军赶赴南部平原,扫荡兄长的军队。
身为元帅,王储坐镇后方当仁不让,但是在姑姑临行前,他暗暗向她手下的军官交代了一个任务。
烈日高悬头顶,晴朗的天空可见几条稀疏的卷云,狼烟似的随风漂移。
平原上寂静异常,只听见旌旗猎猎作响,逐渐浓厚的紧张气氛使空气仿佛凝固,化作沉重的压力落在每个士兵的肩头。
亚拉里特破天荒地出席了军事会议,还要求在战前和敌方主帅对话。在场的成员没有阻拦他,傻瓜都知道这是个打击对方士气的好机会。
讨逆军并不团结,几名在拉克西丝篡位时出逃的公侯爵,执法教团的副团长依谢夫,圣骑士团的三位军团长达夫克、布鲁诺和瑞森共同分摊权力。亚拉里特对军务一窍不通,根本无法组织起统一的指挥。不过有一位「荣誉客卿」:东城城主派来的索雷恩少将随侍在侧,好歹为他挣回一点面子,之前在他的妥善建议下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摄政王一方回应了要求,午时14分,主帅出列。
打着如意算盘的一些人眼中射出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但拉克西丝身边周密的防护和非常安全的距离让他们大失所望。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年轻少将也微感可惜:如果能从海军那儿搬台魔法光炮来,就算轰不穿那道闪耀的光壁,至少也能让那些士兵惊慌一番。
黑发的摄政王身穿银白战袍,内里鲜红的白披风舒卷飘逸,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掩容姿的沉稳,翡翠绿的双眸一霎不霎地凝望对面的人。
他瘦了,依稀有了几分记忆中的模样,和她相同颜色的眼睛喷射出愤怒、憎恨、伤痛和不解,直直刺进她心底。
“王兄,好久不见。”
经过风魔法放大的声音朗朗传遍敌我双方,隐隐透出微凉。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拉克西丝!”完全没有跟妹妹虚与委蛇的心情,亚拉里特直接吼出郁结多日的怨愤,声嘶力竭的指控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拉克西丝突然有点好笑,到了今天他还问她为什么,该说他蠢得无药可救呢,还是……
“是我对不起你,王兄。”她叹道,真心实意地。
“那就道歉!”亚拉里特的怒气平复了少许,说出让周围人汗颜的话,“马上退兵!跪到父王的墓前忏悔!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唉,有这样的主帅真丢脸啊。索雷恩有了擦汗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