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明明睡了那么久,躺上了床,很快又觉得困倦。还是黑漆漆的房间,现在不再只有我一个人,我抱住梁曼纬,他就躺在身侧,他的怀抱一直就这样温暖,过去一段时间也曾经这样紧抱在一起,可是隔膜太深,彷彿坚硬的不知道温度。他吻我的脸,他对我说话,他的手在我的腰部轻轻摩挲。我全然地放松,就这样闭上了眼。我不必害怕他会离开。就算睡梦里依然暗的没有光亮,也是平静的黑色。直到我再次睁开了眼睛,还是一样的房间,躺着一样的床,黑色淡去了,变成了灰暗,一个一样的秋日的早晨,但是我从没有过此刻如此难以形容的心情,慢慢感到一股热烈。我看着睡在旁边的梁曼纬,我觉得我才是真正地活了起来。
  我靠近吻了梁曼纬的唇一下,梁曼纬立刻醒了。他也是一样的,睡得很浅,一般我不会吵他,但是我一直很喜欢看他忽然醒来怔忡的样子,他目光里流露的情绪直接,又是朦胧的。他的神情柔软,唇角放松,就少了严厉的样子,非常可亲,好看。
  我伸手搂住了他。我说:「早。」
  梁曼纬说:「嗯。」
  他眼眸垂下来,一隻手放到我的背上。我从他的怀抱中坐起来,脱了全部衣物。我跨坐到他的身上,他朝我看来,我低下身,拉起他的一隻手,他抚摸着我,我忍不住深呼一口气,我感觉自己从内到外滚烫了起来。他撑起身坐着,抬手脱掉上衣,我解开他的裤子。我俯伏下去,嘴巴轻抚着他身上每一处。他托起我的身体,他整个也是火热的,湿淋淋的。我们不断地接吻。他的东西在我的体内,越来越深。他搂着我,吻我的腮颊上滚下的水珠。我跟他说我爱你。我紧紧抱着他,彼此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重新在床上躺下后,我跟他说,母亲住院的事。我说:「我哥叫他助理来跟我说的,我去过医院了。」
  梁曼纬说:「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做完手术了,很顺利,就是她年纪大,还要住院一个礼拜。」
  我把母亲的话告诉梁曼纬,「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梁曼纬没有说话,倒是他坐起身,往床边的桌子一摸,拿了菸和打火机。我看着他点菸,说:「你知道我还有一个大哥。」
  梁曼纬点头。
  我说:「本来他坐在邵明伟现在的位子上,但是,后来,可能他有点失心疯了吧。」
  梁曼纬说:「我听说过。」
  我点头,「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我大哥出事,都是邵明伟策划的。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也不恨他,我对我大哥没什么感情,只是我看着大哥那样子,又看到邵明伟,就有些害怕,我不敢不听他的话。」
  梁曼纬笑了一下,「你怕你不听话,他会杀你?」
  我说:「我怕他伤害你。」
  梁曼纬看着我不语。我又说:「从小到大我不用想我要什么,什么都在我面前,都是我哥给我的,我也觉得我什么都有了,可是,我也觉得那些有没有都无所谓。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想要得到的什么是一个人,是你,只有你,你是我自己想要的,我才感觉到,如果失去,有多么可怕。」
  梁曼纬呼出一口烟,他探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抓住他的手,吻了一下他的手心。他向我望了一望,说:「你哥不会伤害你的。」
  我说:「他伤害我都不要紧。」
  梁曼纬握着我的手,看着我,「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我点头,笑了一笑。
  梁曼纬说:「我们前几週还一块喝过咖啡。」
  我呆住了,瞪大眼睛。还没有说话,梁曼纬抽出了手,就下了床。我一愣,「去哪儿?」
  「找东西吃,你不饿?」
  梁曼纬拾起地上的一件衬衫,我看着他套在了身上。我说:「我这里没有吃的。」
  梁曼纬说:「我知道,我也没有期待过。」
  我白了一眼。梁曼纬把窗帘拉开了,霎时整个房间亮了起来。他转头看来。
  他挑眉,「还不起来?」
  我说:「起来了起来了!」
  我的冰箱完全是个摆设,最多的也就是饮料,我打电话叫外食送来,点了一大堆,中西式都有。吃过了东西,梁曼纬问我今天什么时候离开。我差点忘了还要去一趟郭序那边。
  我说:「再晚一点都可以,只要有飞机可以飞。」
  他说:「过两天我就走了。」
  我说:「嗯。」
  他说:「接下来我就在纽约,一直到明年,你能来就来吧。」
  电影拍摄的速度不如预期,方仪导片有他独特的想法,他为了一个几秒鐘的画面,能够拍好几天。场地租用的期限一延再延,这里多拍一天,另一边只能空转。我每次看报表,都觉得头痛,找赞助商的速度都不及花钱的速度。我提醒沉律岑,不可能把所有的预算都投在拍摄期。沉律岑他说他会想办法,他比我更会赚钱,我无话可说。
  我以为就算照这种速度拍下去,说不定最晚年底能够杀青,想不到,参与演出的王民琀趁空回了b市,开车出去,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一部车对撞,竟然弃车逃逸,变成社会事件。后续又被媒体挖出他和女星张雁有些感情纠葛,疑似三角恋。他伤势不轻,没办法继续拍电影,他的经纪公司忙着为他收拾,经纪人打了电话给我,以及沉律岑和导演,又亲自带着礼物来片场道歉。
  方仪千挑万选,看中王民琀来演女主角男友这个角色,不想轻易放弃。一般我不干涉导演选角,但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人的轻率使整个剧组停工,光是前面几天停拍,不知道增加多少成本。大家开会,除了向王民琀的经纪公司提出赔偿,一方面讨论换人。身为沉律岑真正合伙人的邵明伟派了石助理来了,我还没有提出换人,石助理便表明邵明伟对王民琀在公眾的形象感到疑虑,需要考虑未来电影上映可能造成多方面损失。沉律岑也有意换人,方仪只好不再坚持。
  后来换了谢轻渔来演。以他的声势,他倒是愿意接替王民琀。不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跟我没关係。
  这样忙了下来,我根本不能丢下事情去纽约。我跟梁曼纬通电话,忍不住抱怨。他口气平淡,没什么同情,还说他也是忙得不行,他说:「赚钱哪有不辛苦的,加油吧。」
  他彷彿随便我去不去找他了,我早知道他常常这样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什么都想在心里,不肯透露。我不和他计较,反正我知道他完全是嘴硬。我说:「别太想我。」
  梁曼纬说:「你以为呢?」
  我说:「行了,我都知道。」
  梁曼纬说:「你想挨揍是吗?」
  我说:「我想你。」
  梁曼纬呵呵两声。
  我说:「干什么,害羞了?」
  梁曼纬说:「再不好好说话就掛断了。」
  我说:「那我好好的再说一次?」
  梁曼纬说:「忙了不说了。」便掛断电话。
  我立刻传信息:真的不要太想我。
  梁曼纬:ok.
  我早知道梁曼纬就是混蛋!
  电影后续又加入新的人,请了老牌女星俞曼君,她演技厉害,得过奖,也是非常资深的製片人。她到了这个年纪,依然持续拍戏,就算作为配角,只要剧本好,她也愿意演出。因为这样,有人来探班,是杨环雪,圈内都知道她是俞曼君的乾女儿。
  乾妈拍戏,乾女儿来探望没什么,但是乾妈演出的电影导演是前夫,现任丈夫的弟弟还是这部电影的製片之一,好像就有些什么。不久前剧组里才传出谢轻渔和夏寄的緋闻,引来一堆媒体记者,严重干扰拍摄,总算热度消退,杨环雪倒又来凑热闹。
  杨环雪和邵明伟在一块之前,我和她还算熟悉,本来不谈世交,在一个圈子,也有过合作,她跟邵明伟交往时,又拍过我手上製作的两三部电影,他们婚后,她陆续完成手上的片约,没有听说再接下什么演出工作。我和她能够在几个活动上碰见,跟她聊天,说的都是圈子的事,无关紧要的,不曾谈到她的婚姻,或者我和她丈夫之间僵持的状态。
  俞曼君的生日快到了,杨环雪想为她乾妈办个生日会。我也在片场,她来找我谈,「下週刚好是方仪的生日,可以一起办。」
  我说:「哦。」
  杨环雪说:「我问过律岑,他说可以一起庆祝,我想好了就办在这边的酒店,他也同意。」
  她说了那家酒店的名字。我瞪大眼,为这部电影已经花了多少钱,沉律岑不会不知道,他真敢答应。我笑笑,说:「等级太高了,公费申请有难度。」
  杨环雪说:「你当个製片的找钱的能力也太差了。」
  我说:「比不上他沉製片花钱的速度。」
  杨环雪说:「哦,也比不上他赚钱的能力。」
  我简直想起身走开。
  杨环雪又说:「放心吧,生日会是我的主意,我出钱,不过律岑和其他主演都说他们也想要有些表示,就等你了。」
  我扯了扯嘴角,「我还能怎样?」
  杨环雪便满意了。我拿出菸,看她瞧了一眼。我知道她是抽菸的,把菸递了一递。她摇头,「戒了。」
  我忍不住讶异。杨环雪又说:「当然拍戏需要的话没办法,不过我现在也没有片约在身上。」
  我说:「不拍了?」
  杨环雪说:「休息一下,备孕。」
  我正在打火,差点烧到了手指。她说:「没必要这么吓一跳吧,我跟邵明伟结婚都要两年了。」
  我点头。我觉得不要发表什么意见。不过我真是以为邵明伟不想要孩子,之前他们结婚快半年的时间都没有住在一起。不过隔了快两年,我也不清楚如今又怎样了。
  杨环雪看着我,挑眉,「想问什么就问。」
  我一顿,尷尬地笑了一下,「他,想生?」
  「谁?」
  「咳,我哥。」
  杨环雪说:「你这么怕他?」
  我说:「我尊重他。」
  杨环雪说:「我看你小时候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不怕过。」
  我闭上嘴。
  杨环雪说:「你怕邵明华吗?」
  我说:「他有什么好怕的。」
  杨环雪说:「现在他当然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他以前,那时候你害怕他吗?」
  我一时没有说话。但是我想了一想,那时候我确实不怎么怕邵明华,我知道他不顾手足之情,各处打击邵明伟,甚至那些手段可能让邵明伟性命发生危险。如果邵明伟出事,接下来邵明华会不会就要对付我了?我发现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根本我认为邵明伟不会有事。有他在,他不会让邵明华有机会对付我的。
  杨环雪看看我,一笑,「我看你就没有怕过邵明华。」
  我还是沉默。
  杨环雪说:「你哥也没有怕过。我想他早就想过有一天邵明华会和他反目。」
  我愣了一愣。她看着我,忽说:「梁曼伟还在纽约?」
  我心里霎时七上八下起来。
  杨环雪笑笑,说:「你不去找他?」
  我灭掉了菸,看她一眼,「你知道⋯⋯」
  杨环雪点头,「我知道。」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杨环雪只说:「你跟你哥坦白的时候,你就不怕他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就是觉得不想再偷偷摸摸下去了。」
  杨环雪看着我,忽说:「你也知道我跟邵明伟上同一间高中,他大我一届,其实那时候我就写过情书,和他告白我喜欢他。」
  我愣了一下。倒是完全不知道,因为杨环雪出去读大学以前还是常常随她的父母到我家来。
  她说:「他没有接受,信也不收,他说他对我没有兴趣。他还说,最好减少碰见的机会。他说到做到,我每次去你家,都不会看见他。不过,我也不失望,我知道他去哪里,我想找他就去找他,他不理我,那是他的事,我要不要放弃,就是我的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一直知道杨环雪并没有那么畏惧邵明伟。邵明伟身边不缺女人,但是没人能够长久承受得住他的脾气。
  杨环雪说:「后来他毕业了,我也没有那么忘不了他,其实他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就喜欢别人了。」
  我一愣,「那我哥⋯⋯」
  杨环雪说:「我没必要告诉他,他跟我又没有关係,我喜欢上别人,根本不需要在意他的想法,也不需要他同意。」她一笑,「不过,我想他知道,可能也有些在意,但是呢,他不一定因为喜欢,大概还是出于他觉得我这个人很不可控,最好以后我不要再缠着他。」
  我实在佩服她。我看看她,说:「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然后结婚了。」
  杨环雪说:「我也忘了我们怎么在一起的,但是我说是因为我逼婚的,你信不信?」
  我张口结舌。
  杨环雪说:「你哥需要学习不要掌控太多事情,尤其感情本身就是不可控的,他自己也好,你的事也好,他需要轻松一点。我想他不恐同,不过他不喜欢看见这种事发生而已。」
  我默然不语。杨环雪说:「我要走了,记得生日会的事情。」
  我陪着她出去,想了一下,说:「环姐,你喜欢小孩?」
  杨环雪只说:「如果可以我想生双胞胎,一次两个,最好都是女孩,我想看邵明伟以后追在她们后面管东管西,又被她们嫌弃的样子。」
  我笑了出来。
  她又说:「对了你叫我环姐?」
  我说:「不是一直这么叫?有问题吗?」
  她说:「没问题吗?」
  我看着她,说:「二嫂。」
  她摸摸我的头,「乖啊。」
  我白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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