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先生的厨房_分卷阅读_84
“住口!陈景游!你把我原小岚当什么人?!是小妾还是见不得光的外室!”檐外的雨下的很大,但也盖不住原小岚歇斯底里的声音,“景游,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心的,你是不是以为原小岚也没有自尊的?他是不是一直都会傻傻地跟着你,等着你?”
陈景游慌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对小岚不公平,但他没有选择,小岚他想要,但是陈家的荣光他更不可能失去,他只能挽留:“小岚……”
原小岚的脸上有水滴,分不清是屋檐外飞来的雨水,还是他眼底留下的泪,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坚定而自尊的,“陈景游,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娶那表小姐?”
陈景游没回答,他只是沉默。于是这份多年的情,便也葬送在这沉默里。
原小岚整理了自己有些狼狈的头发和衣服,突然笑了,他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一如初见时那般明亮,不染尘埃,轻声道:“那便祝陈大少新婚愉快,事业有成了。这条红绳应该给表小姐比较合适,我原小岚便告辞了。”
他扯下手里一直抓着的红绳链,不由分说地塞在陈景游手里,然后就冲进了瓢泼大雨中,再没回头。
陈景游呆了半饷,叫着小岚的名字追了上去,可惜却一转眼就不见了人。
那条寓意月老牵线的红绳链子浸泡在大雨里,刻着“岚”字的玉佩被打碎成两瓣,红绳因为有些劣质而褪了色,留下如同新婚初夜新娘初信的鲜艳的红。
第91章 癸丑年立夏·林母邀
原小岚在火车特有的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中醒来, 初醒的朦胧光晕散去,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初夏万物葳蕤的时节,在这节最高级的列车独立车厢内,也精心地布置了各种花卉,窗边正盛开着的便是专门从南方运来的栀子花。此时车窗没有关紧,露出一道细细的缝沾点过路的风, 一吹,栀子花的清香扑鼻而来。车厢内无一处不精致,即使是在火车上也绝不会委屈了睡眠的舒适床榻,白色镂空桌布覆盖着长方形的餐桌, 木质的圆形书桌,地上铺着的地毯,就连窗帘都是布艺刺绣的。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窗边坐着的青年来的精致吸引人。他的眼底装着窗外满目新绿的夏景,瞳孔清粼粼,头上戴着一顶棕色的毡帽,穿着一件同色贴身的小马甲, 腰线美好, 内里是一件袖口有着艾草刺绣的白衬衫,黑色的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 最后束在一双马靴上。他手边放着一杯清水,此刻双腿交叠,正在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上用钢笔写些什么, 嘴里边淡淡地教训正在地毯上玩耍的小孩。
“林蓁芃, 别忘了出门前答应过你四哥的话, 若是被他打了屁股我可不会救你。”
正在摆弄新得到的小□□玩具的林蓁芃苦了脸,只好爬了起来把书包拿出来,趴在大哥对面开始写大字。
原小岚见到跟林葳蕤长得有五分相像的缩小版林少爷做出这般表情,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听到他的笑声,林葳蕤写下最后一笔的日期,然后回过头来,对在床上的人道:“醒了就起来。”
“这是哪?我睡了多久?”
一旁的刘小蝶赶紧回少爷的话,“少爷,您退烧后又睡了一个白天,我们这会正跟林先生在火车里头呢。”
“好了别再乱画符了,去把你苏姐做的点心拿过来。”林葳蕤朝林蓁芃说。
原小岚在刘小蝶的服侍下坐起身来,笑着说了一声,“劳烦葳蕤了。不过,我怎么会在这?”
林葳蕤顿了顿,面上依旧淡淡的,但是眼底却有着促狭,“因为有个人说,他有一位挚友,今日突逢人生之大变,心情不好,正好我要去北平,就委托我带他出来散散心。”他双腿优雅地叠着,故意叫了一声,“原小兔,你和陆老六什么时候成了挚友了?”
原小岚被他话里的调侃和奇葩的外号弄得面红耳赤,他都不知道他认识的林先生是这么促狭的人,竟然还会开玩笑!太过惊悚,一时竟然将之前的抑郁情绪抛开了去,连人都放开了许多。他赶紧解释,“你误会了!陆六爷不过喜欢看我的戏而已。倒是这样会不会麻烦你呢?”至于那个外号,t就这般过去吧,他实在没好意思提。
林葳蕤整理好手上的东西,放进车厢壁上的收纳架,闻言只说了一句,“反正一个拖油瓶都带上了,也不在乎你一个。起码你比林蓁芃好管多了。”
被毒舌了的原小岚知道他的脾气,也没太在意他的话。刘小蝶就更加不敢跟林葳蕤说些什么了,他是知道少爷跟林先生从前打过交道的,但是没想到关系这么好!这可是林先生啊!自从上了车厢,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他早就在心里激动地念了一百遍要回去祭坟头冒烟的祖坟了。
被说不好管的熊孩子林蓁芃流着口水,屁颠屁颠地去拿了点心,然后在大哥面前作乖巧状。
林蓁芃不搭理他,将点心和一剂药草递给刘小蝶,“这是曲奇,垫肚子就行,生病吃太多。这药是把你托付给我的人给你要的,你照上面的法子去煎了。”最后一句是朝刘小蝶说的。陆予夺知道自家嫂子有个种着奇花异草的药园子,药园子还住着一个挺有手段的神医。在将人用西医手段治好了之后,还不放心地求到嫂子跟前,让道一天师开了一剂中药给心上人补身体。
原小岚似有所悟,万般心绪在心头,头疼得很,只垂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声,“麻烦六爷了。”
那天他从陈府离开,发现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那黄包车夫,要回家就只能靠两条双腿。他在雨里走的时候,正巧路过的陆六爷搭了他一程。若只是这样,恐怕便没有此刻的交集。
原小岚因为怒极攻心,加上淋雨,在车上陷入昏迷。陆六爷终于果断了一回,不仅把人带回府照顾,竟然还想着不让陈景游找到人,原小岚心软原谅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托付给了嫂子带出去玩了。当然这一举动其实绝大部分是希望原小岚能够出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免得触景伤情。能做到这一步,多亏了那位自作主张的下属的苦口婆心。靠陆六爷一人,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将美人追到手!
兄弟俩怎么就这么不像呢!但凡六爷学了一点大帅的无赖,便不会白白让陈景游那人占了两年。
林葳蕤无意关心别人的爱恨情仇,他见人醒来,赏了顿吃的喝的,就让人随意了,这趟南下的列车头两节车厢都被人包了下来,里面还特意布置了厨房,林葳蕤嘴刁,不吃列车员送的,自己带了东西动手。
原小岚下了床走动了一下,闻到飘来的香气后,也不自觉地来到了小厨房。林葳蕤挽着袖子,正在把早就准备好的鱼鲞下到锅里,和腊肉一起炖煮,锅里冒着腾腾的白泡,随着油水的侵入,锅里逐渐散发出风干之后肉食特有的时间赋予的浓香。新鲜的鱼肉和猪肉,经过处理后,曝晒、风干,容易**的食材便能储藏很久很久。无论何时带着上路,往热水里一扔,什么也不放,就是一道不输给新鲜食材的美味,非常方便。
再蒸上两笼上车前捏好的金丝烧麦做主食,形若石榴的小巧点心皮薄肉多,外头是金黄色的蛋皮,里头的馅料许是为了照顾小孩子,多了些五颜六色的食材色彩,但也不觉突兀,收口完美,整个看上去就是一个个金丝小锦囊。
烧麦熟的比较快,很快就可以揭锅了,小小的厨房很快就充满了食物的香气,透过车门缝隙丝丝缕缕传到了外头。林葳蕤让阿福送了大半给第二节车厢的武文等人,刘小蝶也被任命为端菜小厮。切上一盘黄皮嫩滑的白切鸡,再把鱼鲞腊肉汤端上,这三个路菜就齐活了。
刘小蝶是个会照顾人的,自家少爷身体刚好,烧麦这种太过油腻的不能多吃,哪怕这烧麦味道香的让人想要撒开膀子吃。他去向列车员要了一碗加了肉糜的白粥。那列车员以为是那位林先生要的,脚下生风,不到半分钟就给端来了。
原小岚吃了一个烧麦就止口,不过唇齿间的香味还是没有散去,“跟着葳蕤,我倒是有口福了。”
林葳蕤看他一眼,难得多嘴一句,“那就吃着喝着,没事多看看外头。林蓁芃,吃完去洗碗。”
林蓁芃扒完锅里最后一块肉,嘴里鼓囊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大哥。”
午间,隔着两道车门的三号车厢,正在用餐的先生小姐们闻着不知从哪飘来的香味,陡然对自己面前的牛排红酒提不起兴致来。
一位答得出来身家很好的先生唤了餐车员,“你们午餐还有别的提供吗?牛排撤掉,给我上一份中餐吧。”
“好的,先生,这是菜单,您相要些什么?”
这位体面的先生和对面同行的小姐看了看,小姐问道:“同前面两节车厢的客人一样吧。”他们付得起钱。
餐车员为难道:“先生,我们午餐确实有别的供应,但是抱歉,一二节车厢是乘客自己带的吃食。”看着周围和面前的乘客投来的眼光,餐车员无奈,我们这是最尊贵的一趟商务列车好吗?主厨都是请的知名大厨,味道怎么在你们看来跟路边摊似的难以下咽?不过,她摇摇头,就连她闻着空气里这味,也是馋得慌。
饭毕,林葳蕤继续拿出牛皮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原小岚也拿了一本诗集在一旁看,他看了几页便去看窗外,列车缓缓略过村庄,铁路边上不时有卖货郎、马夫和形容憔悴的难民拖家带口经过。
这是最真实的民国初年众生相。
他见林葳蕤正在纸上画了一个刚刚经过的站牌,有些好奇,“葳蕤在做游记吗?”
林葳蕤:“有个可怜的人因为工作忙走不开身,出门前给了我一个本子,要我把每日吃的、住的、经过的地方都给写下来,回头给他看。这样他看过了,也算到过了。我见他可怜得很,以后同学聚会都没点可以吹嘘的东西,所以就帮他写了。好给他攒点谈资。”
原小岚噗嗤一声笑了,他隐约知道林葳蕤口中那人是哪位,只要一想想那位大人被人说成没出去玩以致于同学会都没得吹嘘的落破户,就觉得十分惊悚,同时又好笑。
林葳蕤写着写着也笑了,他把中午吃的东西给记上,然后点评了几句过路的风景,本来是想损人几句的,但是后来想想还是觉得回去当面讲更妙,想到这,随手就把惹人烦的本子推开了。
原小岚问起阿福:“我们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