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袅玉腰 第17节
穿过长廊,他听见嘤嘤的哭声,他以为是赵蘅玉,走过去才发现,是陈敏敏。
莫名地,他心口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他厌恶见到赵蘅玉的眼泪。他记不清五年来赵蘅玉哭了多少次,她总是这样娇娇弱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每次他都强忍着心中的烦躁,温和地安慰她。
赵珣来到陈敏敏跟前,他耐心问道:“郡主,你怎么了?”
面对赵蘅玉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赵珣都能够游刃有余,心中也毫无波动。
陈敏敏恨恨瞪他一眼,似乎是在迁怒。
赵珣并不在意,他甚至有闲心地发觉,陈敏敏哭起来像一只落水的猴子,半分也比不得他的阿姐楚楚动人。
.
赵蘅玉防备着陈敏敏又要生事,但陈敏敏似乎从前几次受到了教训,这次她安安静静地待到花宴结束,又安安静静地回了宫。
陈敏敏到了坤宁宫陪皇后插画,皇后笑着问她:“这次在永安侯府,没闹出什么事来吧?”
陈敏敏笑容僵硬了一瞬,而后说道:“姑母说什么呢,我这次是规规矩矩的,只是……”
皇后问道:“只是什么?”
陈敏敏说:“我不小心听到旁人议论嘉贵人这一胎,说是嘉贵人肚子尖尖,怀的是个皇儿呢。”
皇后笑容顿了片刻,说道:“这就是胡说了,外面那些妇人何曾见过嘉贵人的肚子。”
陈敏敏道:“有大长公主在呢。”
陈敏敏继续说道:“姑母,圣上对太子哥哥一向淡淡的,皇子皇女中,圣上独独爱三公主,幸好她是个公主,可如果嘉贵人这胎是个皇子,圣上爱屋及乌的,渐渐看中了他呢?”
陈敏敏继续添油加火:“听人说秦贵妃准备将侄女嫁到嘉贵人娘家,嘉贵人生下的皇子,日后不说别的,定会和秦贵妃的二皇子一个鼻孔出气,到时候免不了来为难太子哥哥。”
皇后若有所思地修剪着花枝,一不小心却将花朵剪了下来。
陈敏敏看着掉落下来的山茶花,和皇后神思恍惚的模样,按捺住得意,轻轻笑了。
.
嘉贵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天气渐热,嘉贵人睡不好,胃口也不好,长春宫的宫人每日胆战心惊,还要防备着若有若无的窥视,苦不堪言。
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嘉贵人这一胎必是皇子,自打这消息传开,各宫有意无意地总打发宫人过来,似乎想把嘉贵人的肚子看个仔细。
在嘉贵人无心应对之际,赵蘅玉挑下了大梁,仔细嘱咐宫人要仔细膳食和日常器物,将长春宫防得跟铁桶一般,也挡住了所有窥视。
嘉贵人的饮食一应不外传,外头的来人,全都不许见嘉贵人。
只是这日清晨,赵珣过来了。
赵珣按照惯例要先向嘉贵人问安,可他才走到正殿台阶下,就被赵蘅玉的宫人拦下,说是赵蘅玉等他许久。
赵珣略一思忖,心情松快。
赵蘅玉同从前一般无二,或许这段时间她只是将心思放在了斐文若身上,才对他有所忽视。
赵珣脚步轻快到了承禧殿,赵蘅玉在为他煮茶,赵珣喝了几盏,说道:“阿姐,天已经大亮了,同我一起去给嘉贵人请安罢。”
赵蘅玉手一顿,笑道:“不急。”
为了绊住赵珣,她说道:“燕支在教我做鞋袜,我替你也量量。”
赵蘅玉唤了燕支去找尺子,又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赵珣本想要阻止,却没有开口。
赵蘅玉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按得仰倒。
赵珣从下往上望着赵蘅玉,看她的眉眼隐在晨光黯淡之处,她耳垂上一颗墨绿色的玉石泛着幽幽的光。
鬼使神差地,赵珣伸出手,虚虚地放在赵蘅玉的腰间。
她的腰盈盈一握,赵珣怀疑他只要一伸手,她就会被折断。
赵蘅玉动了一下,赵珣猛地收回手,垂下眸子。
她丝毫没有发觉。
她细细的手指按住他的小腿,一寸一寸地抚过他的肌肤,尽管隔着布料,赵珣却觉浑身不自在。
他望着赵蘅玉低头,像是白鹤垂颈,她不自觉地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肌肤。
赵珣手指动了一动,呼吸微乱。
赵蘅玉的动作太过缓慢,慢到赵珣觉得难捱。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肘:“好了。”
赵蘅玉一脸无知地抬起脸,呼吸轻柔地喷洒在他的腹下,赵珣面色微变,一下将她扯了起来。
赵珣站起来:“阿姐,去正殿吧。”
赵蘅玉望着赵珣的背影,有些急躁,她扯住赵珣的袖子,说道:“阿珣给我念书吧,许久没有听阿珣念书了。”
赵珣微笑着转过身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阿姐如今又犯懒不爱读书吗?”
赵珣没有答应给赵蘅玉念书,他走出了承禧殿,赵蘅玉急忙给燕支等人使眼色,让他们去正殿支开嘉贵人。
赵珣来到正殿,看见嘉贵人坐在炕上绣花,她身边站着的却是赵蘅玉的一个宫女,那宫女一脸焦急,似乎方才在急促地说着什么,她望见赵珣走过来,这才住了嘴。
赵蘅玉紧随其后来到正殿,赵珣已经看到了嘉贵人。
赵蘅玉心中暗叫不好。
嘉贵人笑着对他们两人招手:“蘅蘅这丫头还催着我去歇息,幸好没去歇着,这不,阿珣来了。”
赵蘅玉听了嘉贵人的话,心都提了起来,她偷眼望了一眼赵珣,好在赵珣没有丝毫怀疑。
一番闲话,嘉贵人终于累了,由禾青扶着她道暖阁去歇息。
赵珣温文尔雅起身告退,只是走到门槛处,他停下脚步。
“阿姐不想我见到嘉贵人?”
他转过身,熹微的光落在他身后,他面上的表情却隐在黑暗之中,他说:“阿姐在怀疑什么?在防备什么?”
赵蘅玉喉咙干涩,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赵蘅玉望着不远处逆光矗立着的赵珣。
她强忍着心里的抗拒和恐惧走了过去,她伸手去触碰赵珣的肩,却是赵珣吓到一般,极快地往后避让了一下。
赵蘅玉缓缓松口气,不知是不是心底藏了事,方才迎着赵珣的目光,赵蘅玉很难像从前一般随意对待他。
“阿姐莫不是怀疑我了?”
赵珣再度开口问。
赵蘅玉当然是怀疑了赵珣,她甚至疑心赵珣此番就是来帮皇后等人查看嘉贵人怀的是男是女。
这样似乎又太看低了赵珣,然而赵蘅玉已经看不明白赵珣的为人,自然不会对他的品性寄予太多希望。
赵蘅玉飞快思索,要怎样将赵珣糊弄过去。
她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赵珣眉头更深,隐约有股暴戾。
赵蘅玉咬唇,眼尾似乎沾染着雾气:“我担心阿珣为难。”
赵珣怔忪。
赵蘅玉说:“你见了母妃,皇后的人询问你,你该怎么说?这些时候,你不该来的,我知道,你在皇后那边太苦了,当初、若是当初你能一直留在长春宫……”
话没说完,赵蘅玉已经有些哽咽了。
赵珣望着赵蘅玉哭泣,又一次失控的感觉奔袭而来,他分不清是厌恶还是怜惜。他安慰人的本领竟一下子忘了个干净,他干巴巴地说道:“别哭了。”
赵蘅玉却像是有了说不尽的委屈,用帕子捂着脸,边哭边走了。
赵珣站了好久,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
转眼大半年过去,嘉贵人临盆在即,长春宫宫人都紧张不已,偏偏这个时候,皇帝病了。
皇帝这一病,更为长春宫添上几许惶恐。长春宫人期待着嘉贵人的这一胎,盼望着一个皇子给他们带来好前程,可若皇帝一旦无常,这皇子就是长春宫的催命符。
皇后一族地位稳固,太子正当壮年,可想而知,得罪了皇后的长春宫将来会是什么光景。
隐隐约约的,赵蘅玉都发现,宫里的人对她的态度,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热络。
这日,皇后以为皇帝祈福为名,携宫妃前往护国寺祈福,身怀六甲的嘉贵人也赫然在名册里。
赵蘅玉便明白,皇后仍旧没有准备放过她们母女。
只是如今形势逼人,嘉贵人和赵蘅玉不得不从。
赵蘅玉随嘉贵人一行来到护国寺,安顿好住处,赵蘅玉带着花钿往这清幽梵刹里转了一圈,花钿说道:“公主,奴婢听说护国寺里有一个少年和尚,卦象算得很准,公主若碰见了,可让他算一算公主的姻缘。”
赵蘅玉笑道:“什么少年和尚,说得不伦不类的,你是说小沙弥?”
花钿思索了一下:“应当是吧,听人说他法号觉慧。”
主仆两人没走多久,果真看见一个小少年支着摊子在寺外给人算卦,花钿合掌,问道:“师父就是觉慧大师?”
少年撩起眼皮望了她们二人一眼:“算姻缘?”
花钿望了赵蘅玉一眼,眼中带着惊喜:“正是正是。”
少年掐算一会儿,说道:“这位施主身份贵重,却似无根之木,于姻缘上,夫君强势,旁人看是风光无限,实则心中凄苦,须知柔能克刚、遇强易折,如此,才能得见另一番天地。”
赵蘅玉听了,心中一惊,这觉慧说的人,怎么半点都不像斐文若?
花钿忍不住问了:“风光无限?难道能比我家小姐现在更好?”
少年说:“凤命,贵不可言。”
赵蘅玉面色一变,打断了他:“荒谬!”
花钿也道:“胡说八道,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