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5节

  “我回宫见父皇了,”赵启道,“这些东西,都要好好交到舒儿手中!”
  说完,赵启翻身上马。
  黄逸把人一路送进御书房,醒神片刻,才终于把油与火星子分清楚。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何林繁要拆二殿下与永宁侯大姑娘婚事,但今日这么一出之后,婚事定然作罢。
  饶是皇上,都没脸硬要与永宁侯做亲家了。
  “真是个人才!”黄逸在心中暗暗道,“两个都是人才!”
  四两拨千斤、杀人不见血的林繁是人才。
  自以为妙计心生、能踢开看不上的秦姑娘,浑然不知道被人使唤了的赵启,也是人才!
  果不其然,二殿下前脚进去,后脚,御书房“火光冲天”。
  “你昏了头了!”皇上把几本折子,噼里啪啦砸向赵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启委委屈屈,道:“舒儿有孕,我与她送些东西而已。”
  “而已?”皇上抬高了声音,“你把永宁侯府的脸,往地上踩?”
  赵启低下了头。
  眼睛盯着地砖,嘴角压不住,往上翘了翘。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是要让永宁侯难堪,让秦鸾难堪。
  灰扑扑的土鸡,那日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赵启一想起贵香楼前那幕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繁那人是顶顶烦,但昨日的话给赵启提了个醒。
  只要他坚持不懈、使出全力地落永宁侯府的脸,永宁侯就不能以退为进,父皇也不能坚持那么一门乱七八糟的亲事了。
  最伤永宁侯府颜面的,不是他去秦家说什么、做什么,得是他去安国公府外,使劲抬举晋舒儿!
  事成后,他娶温柔小意的晋舒儿,膝下有皇长孙。
  父皇再生气,抱着宝贝孙子,定然能消气。
  至于永宁侯府,那就气着呗!
  土鸡是丑,鸡飞狗跳时,也能当个乐子!
  第43章 饽饽,香不起来
  消息传回永宁侯府。
  秦鸾正练轻功。
  东园里,立着几个高高低低的小木墩子,每个差不多为幼童的脚掌大。
  低的只到脚踝,最高也就小儿腰身。
  这是她病情好转,慢慢康健起来时,永宁侯让人立在这里的。
  秦鸾幼时不喜踩木桩,她更喜欢捶打木头人。
  长辈们对她“练功”的期望只有强身健体,自不管她是挥拳还是站桩。
  待秦鸾去山上后愈发随心所欲,以至于她如今,偏科得厉害。
  那日翻墙后,秦鸾下定决心苦练轻功,在向秦沣请教之后,闲着就来站桩、跳桩。
  依秦沣的说法,如此练习,不止身体轻盈,下盘也极稳。
  钱儿急急忙忙来报信,把赵启在安国公府外的状况说了一遍。
  秦鸾一听,身子一歪,险些崴了脚。
  饶是她知道赵启混不吝,也被对方这一番动作弄懵了。
  该说,这是昏招里的昏招。
  还是说,赵启配合得真真漂亮。
  一路急行军,一路打包抄,顷刻间,就把敌军阵营给冲散了。
  真乃神来一笔!
  钱儿听了,奇道:“依姑娘这么说,二殿下竟然还是盟军?不过,依奴婢之见,二殿下八成也是歪打正着,他那性子……”
  先摇了摇头,而后,钱儿又撇了撇嘴。
  秦鸾直乐。
  她知道钱儿想说的是“那性子看着就不聪明”。
  两人正说话,又有消息传到。
  万妙来了。
  秦鸾往前头迎万妙。
  万妙走得飞快,见了人,急切道:“我正为母亲身体好转而高兴,忽然就听说你出事了!”
  秦鸾挽着她的手,道:“错了,我哪有出事,我平平安安。”
  这种当口,万妙哪有心与秦鸾打嘴仗,只嗔了她一眼:“我说安国公府那位呢!”
  秦鸾笑盈盈的。
  “你别只顾着笑!”万妙急道,“她不要脸,你怎么办?婚事还作数么?”
  秦鸾不答,把万妙推进屋里,按在椅子上。
  “你莫要担忧,”秦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原就不想做什么二皇子妃,这下正好,名正言顺退了婚。”
  万妙“咦”了声,双手捧着秦鸾的脸颊,左右看了看,见她面上没有半分的失落、难受与惆怅,这才信了她的说辞。
  “你没事就好了。”想到自己的风风火火,万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是关心则乱,”秦鸾道,“再说,我也没有与你说过,我不想嫁二皇子。”
  彼时年幼,秦鸾只懂生病难受,上山新奇,对婚事根本没有想法。
  前些年,她有一个概念了,已是板上钉钉。
  皇家婚约在身,她等着履约就是,无需想那么多。
  如此心境下,秦鸾当然也不会与好友说女儿家心事。
  不是怕羞,而是完全没有。
  不久前下山,“设计退亲”是奉行师命,与秦鸾好恶无关。
  待贵香楼外偶遇二殿下,秦鸾才冒出来了“退亲挺好”的念头,才有个“好恶”之分。
  “即便如此,”万妙鼓起腮帮子,“我还是生气,阿鸾你不要归你不要,她晋舒儿横插一脚算哪门子事?”
  一件物什,主家可以不喜,但在主家转卖之前就据为己有……
  秦鸾弯着眼睛笑:“你这想法,和我家阿鸳差不多。”
  昨儿下午,秦鸳无法在父母跟前发表高见,打了两套拳后,依旧没有散了肚子里的憋屈劲儿,便来了东园,好好骂了二殿下与晋舒儿一通。
  万妙素来晓得秦鸳脾气,没忍住笑:“你看,各个都这么想。”
  “再鸡肋之物,只要有人抢,就是香饽饽。”秦鸾总结。
  万妙对这个说法很是认同,重重颔首,转念想到二殿下先与晋舒儿有私,后又大张旗鼓去安国公府外,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个饽饽,香不起来啊……
  “真心话,”秦鸾轻声道,“以我自身想,我对晋舒儿十分感激。”
  万妙反问:“感激?”
  “这门亲事之于我是烫手山芋,偏还扔不得,”秦鸾道,“她兴致勃勃来接,我正好全丢给她,若非有她,我得花多少力气、才能成事?所以,我不止不生气、不委屈,还在暗地里偷偷地欢天喜地。”
  万妙被秦鸾这番形容弄得哭笑不得:“听着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也说了,只能偷偷的。明面上,你白惹了多少闲话。晋舒儿损了名声,你又何尝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永宁侯的长孙女,人人都知的金贵凤凰命,却被二殿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笑话几句,也不要紧,”秦鸾缓缓道,“得失得失,有得就有失。
  你看晋舒儿,她挨过了这阵风波,就能成为二皇子妃,她是求仁得仁。
  我也一样,求仁得仁,何生怨气?”
  万妙抿了下唇。
  秦鸾口中的道理其实很好懂,却也不是每个人想透彻了,就能真放下了的。
  万妙又一次,认认真真观察秦鸾神情姿态。
  秦鸾动作舒展、表情自然,透出来的都是心平气和。
  万妙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修道修道,还真叫你修出些脱俗的道理来。”
  两人笑了好一阵。
  另一厢,毛嬷嬷也到了永宁侯府。
  安国公夫人有一封信要交给侯夫人。
  “老夫人本想亲自来赔罪,偏这个当口上,万分不合适。”毛嬷嬷的脑袋几乎低到了胸口。
  太丢人了!
  二姑娘不懂事,连累得老夫人抬不起头。
  她毛嬷嬷也是懂规矩、知礼数的,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
  侯夫人拆了信。
  信不长,每个字都透着愧疚、尴尬与痛心。
  安国公夫人这一辈子,做事也算明明白白,做人脚踏实地,到了这把岁数,出了如此家丑,使得她与侯夫人几十年的情谊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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