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枝_分卷阅读_2

  他少承重担,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稳重沉静的模样,久而久之,人们都只道莳花山庄庄主虽年轻但是大器之才,却忘了他最初也是个玩耍好动的少年郎。
  眼下撇了随行诸人,离了大路,独自纵马在这山林小道,倒似乎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
  想到这里,宣奕笑着摇摇头。十六岁就成为一庄之主,如今虽然怀念往昔无忧无虑的轻松时光,但也早已习惯了案牍在侧、责任在怀的生活。更何况,去年他已经行过加冠礼了。
  还是宣朗那小子有福气啊,他这边风尘仆仆赶路去凝清山参加武林会盟,宣朗这会儿不知道是在跟庄里的丫鬟小厮们玩闹呢,还是跑到城中听书闲逛去了……明年他也到了二十成人的岁数了,这山庄里的事务也该分他管管才对,宣奕懒洋洋地想,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自己弟弟苦着脸告饶的画面,他颇为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又前行了小会儿,宣奕忽然勒住了马匹。习武之人耳目灵光,何况宣奕这样的高手。只见他目光所望之处,靠近岩壁的地方,深密草丛中似乎伏着一人。
  那里偏离小路,少有踩踏,因此植物长得茂盛,宣奕催马上前,及近处下马,发觉草已没至膝盖处。而眼前厚厚的天然草垫下,确实是倒着一个身着染血白衣的年轻男子。
  宣奕内功深厚,虽然那人因重伤而呼吸细微,但走至跟前,他还是敏锐地感知到对方虚弱的气息。
  这人身边有许多断裂的枝桠,看痕迹还属新鲜,宣奕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上方树冠葱茏的林木上几处折裂的枝干,还有挂着的白色碎布,很明显是来自于地上这人已经破损的衣裳。
  竟然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么!
  虽然不知这人的身份,但见到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宣奕上前,先检查了一遍他周身的骨头,确定可以移动对方后才小心翼翼将人翻了个身,然后他的目光沉了沉。
  这人的小腹上有一处刺伤,因着翻身的动作原本凝结的创口又有细细的血流淌出。
  宣奕迅速将伤口附近的穴道点上,减少了流血。他轻轻撕开伤口处的衣服,发现这处伤的创口并不大,应该是既窄且薄的匕首造成的,而且没有落在要害处。所以纵然这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但此时仍然还有命在。
  宣奕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止血伤药,为他做了简单的处理和包扎,再探查了一下他的肋骨、五脏等处。一番动作完毕,宣奕再次仰头看了看高处的崖顶,不得不感慨这人的运气真是好。就算有茂密的树木和厚厚的草丛作缓冲,像他这样从悬崖上掉下来,虽有不少外伤,但仍然四肢健全没有断手断脚,实在不能不说是老天的眷顾。只是内伤的具体情况还要等大夫看过才好定论。
  这人,是遇上强盗劫财害命,还是仇家寻仇报复?
  宣奕一边想着,一边拨开散乱在那人面上的发丝。
  他的脸上也被擦伤了几处,沾有血污,单看脸色的话,却是惨白。抱在怀里只觉得冷得像冰,也不知躺在这里多久了,若是再晚一阵子无人施救,这游丝一缕的气息怕就要断了。
  宣奕一手抵在他胸前大穴,向他体内推送一股柔和内力暂作支持,一手从怀中掏出传讯烟火,拉了引线扔向空中。
  焰火冲上半空,“砰”一声炸裂开来,白日里虽然彩光被削弱,但却有蓝色的烟雾留于空中,一时未散,指示着发讯人的方位。
  信号已发,不远处山庄护卫很快便能赶来。宣奕低下头,继续留意着怀中伤者的情况。
  在他的内力护持下,白衣男子的身体有轻微的回暖,少时,他的眉心动了一下,口中溢出微弱的低吟。宣奕定睛看去,只见怀中人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漂亮的眸子!
  宣奕曾经去过极北之地,在漫天飞雪的昆山之巅,有幸看到过浸在寒冰池下的琉璃墨玉。千万年的天地造化,凝聚成这样一块日月钟萃的精华,蕴着灵气,不染俗尘。
  在这人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宣奕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昆山顶,寒池畔,而这双眼睛,就是清冽泉水润泽下的摄人心魄的墨色灵玉!
  这一刻,宣奕突然有种冲动想将眼前人脸上的血污与尘埃洗掉,看看拥有这双灵秀眼眸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容貌。
  怀中人又发出一声呻吟,带着明显的痛楚之意。宣奕回神,拢住怀抱,语气不觉变得轻柔,哄慰道:“没事了,别怕,别怕。”
  他知道这人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意识仍是模糊的,说话也未必反应得过来,只是仍旧不由自主想通过言语和行动上传达抚慰让对方获得潜意识的安心。
  ……
  耳边有嗡嗡的声音,睁开眼,是模糊一片的重影……
  阳光经过头顶树木的层层遮掩,落到草地上已经变得微暗,但这样的光线似乎也让受伤的人难以承受,他难受地呻吟了一声。
  头,晕的厉害……
  身上也好疼……
  是谁,在耳边说话,声音很温柔……
  靠着的地方很暖很舒服,胸口是暖的,带着微微麻痒的暖意似乎在沿着经脉流淌,到达四肢百骸。
  视线慢慢聚焦,变得清晰,落入眼中的是一个轩眉朗目的英俊男子,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关切。
  眸光相汇,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呢,那自己的眼中是否也映出了他的身影?
  身体突然下意识地狠狠打了个哆嗦,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来不及多想,原本窒闷的心口突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异样感觉。
  似乎被一张窥伺一旁的网狠狠一裹,直勒出血来,忽然间,那密密麻麻的网线又突然溶解,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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