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何修仪不过是与锦婕妤说了几句玩笑话,再怎么也犯不上大错,最多被陛下说教几句,反无需公主参合进来把事情闹大了。
  何修仪明白冯修仪的想法,忙对二公主点点头,示意她跟着姐姐回去。沈元洲看她们一番眉眼官司只觉得无趣,却又懒得与她们说个明白。
  罢了,她们爱怎么揣测就怎么揣测吧。皇帝陛下往躺椅上一靠,闭着眼慢悠悠的小憩起来。
  何修仪这回才是真愣住了——莫非难道大概,陛下真就只是留她下来讲故事?
  唐莹的观察力比起皇帝陛下差太多,并不知这一会儿所有人已经换了多少个心思。她亲自沏了一壶香茶进来,看到陛下已经躺下就气笑了,一把将人薅起来:“才吃过饭呢,您好歹先消消食。”
  沈元洲闭着眼“嗯”了一声:“又没睡着,你们说你们的呗。”
  唐莹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当真就不搭理他了。只拉着何修仪的手在另一边坐下,拿出之前画出的草图来问道:“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懋州有个龙行山,那里的强人还是前朝叛军留下来的?”
  何修仪胆战心惊的看看陛下不敢说话。
  婕妤娘娘拍拍她的手:“您甭管他,他在这儿除了吃就是睡的。若是觉得咱们吵闹,陛下自个儿会去里间休息,咱俩说咱们的就是。”
  沈元洲在她身后睁开一只眼,抽了抽嘴角——什么叫除了吃就是睡的!
  虽然好像大概——也没错?
  何修仪不敢违抗锦婕妤的话,抖抖索索的讲起来。一开始顾忌着陛下就在跟前,她说的干巴巴断断续续远不如先前有趣。唐莹却是刨根问底的很,一来一回倒让何修仪也越发放松,跟着声音也大了语气也活泼了。
  “……娘娘有所不知,那明月一线天顾名思义,乃是一处极狭的窄道,两旁山林耸立,是个埋伏的好去处。前朝的明月夜袭之役就是利用此处地形,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陆将军料定敌军必在此处设伏,故意派出小股部队佯装入觳,实则在两侧山上淋了火油,等敌军到达埋伏点,一把火将敌军主力烧了个片甲不留。”
  她一脸神往道:“据说那一日烽火顺势而上,将两旁山脉化作焦土,敌军死伤无数,多的是被自己人踩踏而亡的。可惜明月山被莫家兄弟占据,如今成了个贼窝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唐莹也觉得可惜:“就不能剿匪么?”
  何修仪摇摇头:“地形复杂,剿匪太难了。且莫家兄弟本就与当地官兵有勾结,他们拿着剿匪的名头骗饷银的,才不会真心实意的去剿匪呢。”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沈元洲突然开口,吓了两人一跳:“或是你爹可还在江湖上行走?寻个日子叫他进宫来聊聊,朕倒不知地方剿匪的水有这么深。”
  “陛下您……?”唐莹虽看过他眼神阴翳的模样,却还是有些担忧。
  沈元洲挤出一个微笑:“无妨,你只当是听故事吧。”
  安抚好了小姑娘,沈元洲才转头看何修仪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是想个不引人注意的法子,让你爹交代清楚,朕非但不会罚你们,还会重赏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何修仪加入唐莹阵营#
  沈元洲:好气哦,到处都是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找个带路党把他们统统拿下!
  第42章 巴结
  何修仪不是蠢人, 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因她的缘故,何家其实已经不算是纯粹的江湖人。她老爹身上挂了个六品的武官虚衔, 早早装起了官老爷喝茶遛鸟的模样,如今镖局的事情都在她亲哥何大爷手头管着。
  若是能趁机给哥哥搏个官身,那自是再好不过。何修仪打定主意,冲陛下蹲礼道:“妾还是儿时听父亲说过这些,如今十多年过去,外头早不知变成什么样儿了。陛下若是有兴趣,不妨宣了妾的哥哥来, 毕竟这些年父亲没再走镖, 反而是妾的兄长一直走南闯北,应是知道的更明白些。”
  听她并无推诿,沈元洲满意的点头:“下个月你召见亲眷时便宣你兄长来吧, 到时朕再与他分说。”
  何修仪忙谢恩, 又与锦婕妤说了两句便推脱告辞了。沈元洲看唐莹意犹未尽的幽怨模样忍不住笑,招招手让她近前坐下,揉着她的手问:“下月你便能召见亲眷了?可派人去皇贵太妃那边要了帖子?准备召谁进宫来看你?”
  唐莹笑的美滋滋:“早就去向皇贵太妃请了帖子了, 定下下月初四的日子。只今儿才二十呢,得等二十八才能把帖子送去家里。”
  璟朝宫规森严,嫔妃并不能随意喊家属进来探望,而是按照位份有固定的日子相见。如一宫之主的妃位每月可召见家人一次;妃位以下的昭仪婕妤修仪则分别在三月、六月、九月和十二月可召见一次。再往下四品、五品和六品的妃嫔便只能半年见亲人一回,而六品以下的小主就完全没有这条福利待遇。
  召见的亲眷也有规定,须得是有品级的外命妇才可入宫。妃嫔们先往中宫报备——沈元洲没有皇后, 如今皇贵妃也凉了,便由主持宫务的皇贵太妃代劳。求得请帖后再由宫中内侍提前送往各家,届时须得按帖子验明真身才能入宫。
  如何修仪这样召见哥哥的就得陛下特旨了,否则她也只能召后妈进来坐坐——两人对看生厌, 耗够了时间再打发人出去。
  唐莹便没有这样的困扰。她爹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早早儿给她祖母和母亲请了二品夫人的诰命。另有嫂嫂也是五品宜人,都可以宣进宫与她相见。
  不过她入宫时嫂嫂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这时应是在坐月子,是以她递上的条子便只请了祖母与母亲入宫,倒是可以多打包些东西让母亲带回去送给嫂嫂花用。
  沈元洲听她声音婉转的絮絮叨叨,不知不觉渐渐坠入梦乡。唐莹自顾自说了一通才发现人早已睡熟,好气又好笑的作势要拧,只到底下不去手,只得轻手轻脚的拉了条锦被给他盖上。
  拿了幅绣品做着,一天时光便这么慢悠悠过去。沈元洲睡醒回了乾元宫后照旧翻她的牌子,全不管后宫佳丽们如何幽怨。
  唐莹趴在锦被中嗤嗤笑:“我还当您该雨露均沾努力生娃了,以为能好好歇一阵呢,您倒是不肯放过我。”
  沈元洲不以为意的晃晃手指:“不是还有你来月事的时候么,到时朕问问太医,看哪些小主正好在容易受孕的日子,让他们给排个班,朕按顺序努力过去就是了。”
  这是人说的话么?唐莹斜眼看他,目光中满满都是鄙夷。
  皇帝陛下摁着她的手坏笑:“雨露均沾是不可能的,旁人给朕生孩子也碍不着你侍寝,你若是想歇一歇,无非是早些怀上朕的儿子,到时总能让你歇个一整年的。”
  他说罢便翻身压上,为唐莹歇一歇的目标努力了一把。可怜锦婕妤累的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次日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在乾元宫的大龙床上醒来。
  ……
  锦婕妤这般被陛下独宠,看不惯的人不少,想要抱她大腿的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她看起来仿佛很好说话的模样,一时间景华宫里门庭若市,多的是打着各种借口过来偶遇陛下的宫妃。
  低位的小主带着亲手做的绣品来给她请安,林贵嫔王贵嫔这样的则领着公主们来玩耍。连慧婕妤与黑婕妤都过来了几回,只是看着景华宫装饰的奢华大气的后殿又不免气闷,明明都是一样的位份,待遇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唐莹招待了几日客人,转头便苦了脸,掰着手指与清玻和魏姑姑算账:“……几位公主们也就罢了,摆几样玩具几碟点心而已,她们母妃不是小气人,咱们实则是赚了的。可你们看看这些个小主,送个针头线脑的换我好茶水好点心,再这么下去我怕不是得破产。”
  清玻翻了个白眼:“关键是几个茶水钱吗?关键是她们不怀好意,吃你的喝你的还想分你的宠。”
  唐莹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她们不是来巴结我吗?难为那么多好听的马屁说的不重样,可见是下了功夫的,怎们能是与我争宠呢?”
  清玻恨铁不成钢:“巴结是巴结,争宠也是争宠,没看她们都要待到陛下来了才肯走吗?就是想在陛下跟前露脸呢!”
  唐莹觉得更说不通了:“咱们讲道理,她们长的又没我好看,和我站在一块儿陛下能看见她们吗?真要争宠就应该去御花园偶遇——话本子里都是花丛中人比花娇,再吟几句应景的诗展示自己的文采,让男子引为知己什么的。她们在景华宫能展现什么?展现拍马屁的特殊技巧?”
  清玻:……莫名觉得自家主子说的有道理。
  唐莹撑着下巴无奈道:“她们真心诚意来讨好我,我直接拒之门外就太不近人情了。所以这花销问题——要不然咱们换些差点儿的茶叶,点心也去御膳房领最普通的?”
  魏姑姑看着窗户外好几拨一闪而过的人影忍不住笑:“您放心吧,说不定那些小主也就是这几日趁新鲜,赶明儿就不来了呢?”
  来了又得不到陛下的欢心,反而在陛下心里留个马屁精的形象,这种亏本买卖做来干什么?如锦婕妤所说,要偶遇还不如在御花园里,至少不用被锦婕妤那张脸给衬到尘埃里去。
  ……
  不出魏姑姑的意料,接下来几日,往景华宫跑的妃嫔小主少了十之八丨九。当然,也有反其道而行之,坚持不懈来找锦婕妤说话的。比如慧婕妤便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唐莹能劝皇帝陛下重视后宫,不要让美人们空闺寂寞。
  唐莹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周姐姐是想让我劝陛下翻您的牌子?”
  慧婕妤老脸一红:“你说什么大实——啊胡话呢。”
  “不是姐姐说选秀进宫就是为了伺候陛下,陛下不翻姐姐们的牌子,让姐姐们觉得于心有亏吗?”
  唐莹老老实实做听力理解:“您心中愧疚夜不能寐,想尽自己的职责,那职责就是服侍陛下,给陛下开枝散叶,那不就是要陛下翻您的牌子吗?”
  绕了一圈说的仿佛没毛病,慧婕妤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唐莹表示自己有话说:“我爹曾听周丞相说过,为官之道在于能者上庸者下,能为上官分忧,上官自然也就会给他们机会。有些年轻人总觉得怀才不遇动不动撂挑子,偏不肯反省是不是他们自己没有做到上官的要求才被惩罚。”
  她十分诚恳道:“周姐姐是周丞相爱女,想来最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吧。若是陛下不肯翻各位姐姐们的牌子,难道不应该是各位姐姐自己反省改正吗?怎么好像成了陛下的错一样。”
  唐莹引用周婕妤她亲爹的话大义凛然的为皇帝陛下鸣不平,周婕妤也不敢说自己爹错,更不敢说就是陛下的错。好在她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很快找到了论据反驳:“后宫毕竟与前朝不同,我等虽努力改过,也需陛下愿意临幸。所以才厚颜来拜托妹妹劝劝陛下,也是给姐姐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唐莹对她积极向上的态度十分认可,一把握住周婕妤的小手:“既然姐姐这样说了,妹妹肯定不负你所托,等会儿陛下来了,我便劝陛下翻您的牌子。”
  锦婕妤实在很想点头,还是狠心憋住了,飞红了脸小声犹豫道:“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唐莹一撒手,老实不客气的点头:“是不太好,毕竟后宫不能干政,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估计得大义灭亲。”
  慧婕妤被她说的一愣,不知道怎么就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了,忙问道:“不过是劝劝陛下,怎么就干政了?”
  唐莹更加无辜了:“我听我爹说过,当初皇太后欲立李氏为继后,周丞相便以天家无私事,陛下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苍生为由反驳,最终只立了皇贵妃。那陛下的事就是朝廷大事,我若是请陛下翻您的牌子,不就是干预了陛下的事,也就是干预了朝廷大事么?干预朝廷大事就是干政吧?会被御史骂的吧?”
  立后和翻牌子的事能一样吗?就让你别一个人占着陛下而已,这踏马算哪门子的大事!慧婕妤听的想吐血,偏人家再次引用的还是她亲爹的名言,她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第43章 关系
  后宫是个虚伪的地方, 第一条原则就是不能把大实话随便往外飙。慧婕妤强行咽下一口老血,冲唐莹假笑道:“姐姐可没说非要你干涉陛下翻牌子啊, 你就是劝劝,听不听还是看陛下的。”
  唐莹对手指:“那要是陛下不听呢?您会不会觉得是我没做好?”
  慧婕妤听她总算上道了,松了口气安慰道:“陛下向来圣明,是肯广纳贤言的,只要你说的在理,陛下当然会听你的啊。”
  换句话说,要是陛下没听, 就是你没说到点子上。
  唐莹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连连点头:“周姐姐说的是, 陛下向来圣明,亲贤臣远小人,姐姐这么贤惠, 陛下肯定愿意听您说话的吧。”
  说完一歪头:“所以周姐姐自己就可以找陛下说啊, 何必来找我呢?”
  慧婕妤只觉得心累,要是陛下肯听她的话,她又何必来找唐莹?
  唐莹表示不理解:“陛下为何不肯听您说?您不是很有道理的么?”
  慧婕妤:……呵呵哒, 还不是因为皇帝独宠你一个,我们根本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吗?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无辜白莲花!
  慧婕妤被唐莹气的大冬天生出一身热汗来,偏唐莹毫无自知之明,还在继续追问那个致命的问题——你这么有道理,你怎么不自己去和陛下说呢?
  慧婕妤捂着胸口强笑:“陛下日理万机,姐姐也不敢随意打扰了他。只是他常来景华宫, 便想着由你劝一劝。”
  “陛下很忙吗?明明每天都闲得很啊,前两天还与我一块儿听何修仪说江湖故事呢。”唐莹大包大揽的拍胸脯道:“反正一会儿陛下就该来用午膳了,不如您在这儿坐一会,等陛下来了您当面和他说呗。”
  当面撬唐莹的墙角吗?她塑料姐妹花黑婕妤的黑字封号就是前车之鉴啊!慧婕妤就算再空闺寂寞到鬼迷心窍也不至于这么坑自己。
  心知今日与这位是说不清了, 慧婕妤一脸僵硬的起身,努力做最后的忽悠:“姐姐宫里还有点儿事情要忙,怕是来不及等陛下。妹妹你素来与陛下亲近,一会儿还是你好好与陛下说说吧。”
  锦婕妤虚心求教:“那不如姐姐先说说,我该怎么和陛下讲呢?”
  所以合着我之前说那么多都是白说的吗?慧婕妤血槽蓝条双双清空,只想回去好好自闭,当一朵安静的路人甲。再不济学黑婕妤她们去御花园偶遇陛下也好,为什么她想不开要来找锦婕妤讲道理?
  唐莹热切的看着她,慧婕妤连温和的笑容都维持不住。随意说了几句敷衍过去,赶紧带着两个宫女逃也似的跑出了景华宫。
  清玻看着无中生有事遁的慧婕妤,再看看自家依旧满脸无辜,悠然自得的嗑瓜子的主子,忍不住比划一个大拇指。亏她一直觉得自家主子就是个不开窍的吃货,没想到战斗力也是杠杠的啊。
  连魏姑姑和糖糖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又是拿吃的又是捏腿捶肩。唐莹眯着眼嘿笑——她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棒棒哒!
  锦婕妤劝退周婕妤可谓是一战成名,景华宫立时在后宫升级为龙潭虎穴之地,再没有人敢随意来找不自在。唐莹难得有空了几日空闲。索性收拾了几样针线去长乐宫看德妃与七公主。
  小公主还有几日便满月,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大眼睛圆溜溜的灵动活泼,细长的柳叶眉已经有了雏形。小婴儿皮肤白皙细嫩,贴身穿的正是唐莹准备的小衣裳。德妃看看女儿再看看唐莹,还是有些不甘心:“虽说长的像我比长得像陛下强多了,可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这般模样呢?”
  她愤愤不平:“果然我还是该把你的画像挂一屋子天天看的,说不得这丫头就能更好看些。”
  唐莹失笑:“听过女儿肖父的,也有和娘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真没听说过看着画像长的。您看小公主多可爱,又白又软又乖,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啊!”
  德妃幽幽叹气:“可是我就喜欢漂亮的啊——你个小没良心的,三五天的才来看我一眼,你可知我有多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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