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娘娘!”只听得宜枝凄惨地吼了一声,撑起身扑过来营救,没走几步又被兰太嫔按住了。
  慌乱之际于心然想到了皇帝,只求皇帝能看在自己侍奉他两年的份上来救救她。脖子被紧紧掐住了连气都喘不了。本能地挥动斧子打到身后的人, 又一声惨叫, 掐着她的那个力道突然就消失了。
  于心然趁机挣脱出来, 看清了背后之人的容貌, 不出所料正是与兰太嫔同仇敌忾的康太嫔。
  “我的手!”康太嫔抱着手臂哀嚎, 她常年冷着个脸, 同个罗刹似的。
  于心然看了眼斧头,若是真砍伤了,怎么会一丝血迹都没有?显然刚才对着康太嫔的那一面是背面。然而康太嫔直捂着手,冲出去大叫救命。
  “砍、砍掉了?”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兰太嫔顿时瘫软在地上,捂着嘴看着于心然, 脸色一片惨白,活像见了鬼一般。
  如此神情,于心然并不陌生。这大概就是皇上方才提到的足以用来反败为胜的敌人的惧意。
  又装出凶恶的架势来,提着斧头一步一步走向兰太嫔,吓得瘫软在地的她连连后退,“你要做什么?!杀人啦!”
  手中的斧头垂直抵在地上,于心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阴霾突然间一扫而空,没错啊两个太嫔年近六旬,看着体壮,可论体力哪里是她的对手,先前只是被她们凶神恶煞的气势所镇住罢了,真到了紧要关头变成了纸老虎。
  “你方才说她偷了东西,偷了什么物件?”于心然问兰太嫔。
  “我的金镶宝石蕾丝蝴蝶簪不见了。”兰太嫔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诉起来,“是进宫后不久皇帝赐下的,真的不见了,我四处都找过。”
  方才还要杀人,现在又哭得如此凄惨,要不是于心然早就听说兰太嫔时常诬陷宫人偷东西,大概会这么被她诓骗。
  “是、是真的,那支簪子不见了”宜枝彷徨地道了一句,抬眼看向于心然,“奴婢也都找过了,并没有。而且还是太嫔最喜爱的一支簪子。”
  最喜爱的......
  于心然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宫人已经按照自己白日里说的做了!怪不得兰太嫔哀嚎得那般逼真,因为簪子此刻已经在.......
  “你拿的?”于心然视线横到宜枝身上,问了一声。
  “奴婢没有!”宜枝磕了个头,矢口否认。
  这模样也格外熟悉,会试泄题之时,皇帝质问她,自己也是这般一脸正气,宁死不屈地否认。当日皇帝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心情,大抵可自己看着宜枝演戏的心情是一样的。
  “除了你这个贱人还能是谁?!是不是想偷到宫外偷偷卖了?”兰太嫔挣扎站了起来,又要打宜枝,“快把本宫的簪子拿出来!”
  “她偷簪子时,太嫔可看到了?”于心然沉住气,端起要彻查此事的模样,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给强盗主持公道啊。
  “没、”兰太嫔被问到时犹豫了一下,神情恍惚起来。
  “既然没有,这座宫殿里所有人都有嫌疑。”自小也在侯府长大,装腔作势还是学会了些的。
  “对、对、其他人可能趁着我午睡......”兰太嫔猛然点头附和道。虽然年纪大了身材发福,一身花花绿绿的装扮,头上戴了数不清的簪子和绒花,可是依稀可以见她年轻时姣好的容貌。
  “既然才丢没一会儿,簪子肯定还在冷宫里。”于心然扫了一眼四周,偌大的房间里堆满了各样杂物,尤其是一件件挂起的陈年旧裳凌乱残破。
  “你说得对,我的簪子肯定还在!”
  “既然如此,何不把人召集起来,一间一间屋子搜查,到时候从哪个房间里搜出来,那便是谁偷的。”
  这提议立即得了兰太嫔的肯定,她推开眼前的宜枝直往北边宫女们住的矮房里去,“先搜贱人们的房间!”
  宫殿里其他听了动静的宫人和废妃们全出来看热闹,一窝蜂地跟了过去。
  宫女们居住的侧殿比起其他房间更加矮小简陋,推门进去十多张床摆放在一起,棉被床单整整齐齐的,两侧各有一个大衣柜,除此之外也藏不了什么东西。
  兰太嫔和康太嫔二人平日里连自己倒杯茶都嫌累,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一一抖开宫女们的被子,木板床都被掀起,兰太嫔嘴里更是骂骂咧咧,小宫人们被吓得都躲去了门口,“贱人我叫你们偷东西!我得圣宠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等过些日子本宫出去了,定叫皇上重重治你们的罪!”
  于心然同宫人们站在一道,忍不住偷偷问一旁的宜枝,“兰太嫔是何年进冷宫的?”
  “听闻是崇令七年。”宜枝缩在于心然身后谨慎回道。
  先帝继位第七年,天哪,这都四十年前了,兰太嫔竟然还以为自己能活着从冷宫出去?
  “这儿没有,去别的地方找,我就不信你们能藏到天上去。”两位太嫔一通折腾,房间如同遭了劫,二人又推开门口的人群往旁边的屋子里进。
  糟了,皇帝此刻还在她房内呢!
  于心然快步跟上,生怕众人冲撞了皇帝。走在最前头的兰太嫔猛然推开她的房门,一双锐利的眸子扫了一圈就往床榻处冲。
  她后脚跟着进屋,房里空空荡荡的,唯有木桌上翻开的《周礼》与淡淡墨香,哪里还有皇帝的身影。
  他已经离开了啊。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微微松了口气,由得兰太嫔妃将床板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簪子之后又转而去了别的房间。
  十多个房间一一扫荡过去,别说金簪子了,木头簪子都没找见一个,兰太嫔双眼血红,怒火冲天地吼,“到底是谁拿了我的簪子!”转而看向小宫女们,揪住宜枝的衣襟,“是不是在你身上?你把我的簪子藏哪里去了!”
  “少跟她废话,把她扒了!”与兰太嫔同仇敌忾的康太嫔帮着一把揪住宜枝的头发,抓散了她的发髻。
  其他几位安分的先帝故人看不下去了,纷纷拉扯着劝阻,场面再度嘈杂混乱起来。
  “那间还未查。”于心然高声喊道,手指着不远处大门敞开的一间房,正是康太嫔的居所。
  “我怎么可能偷自己妹妹的簪子。”康太嫔冷冷道,她不苟言笑,十年如一日冷着脸,宫女们私下叫她阎王。
  兰太嫔也收回狐疑的眼光,再次一把揪住宜枝,“姐姐不会偷我的簪子的,一定是你这个死丫头,藏哪里去了快点招供。”
  两位太嫔数十年来联手欺压别人,才令她们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为所欲为,二人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当然不会当场闹翻。
  于心然话锋一转,“也是,两位太嫔情同姐妹,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不过簪子到底去了何处呢?”
  谁也给不了答案,僵持许久,既然找不到赃物,也抓不出凶手,众人皆一哄而散回去休息。小宫人们也心疼地扶起宜枝。
  于心然回到房内,把手里的斧头往边上一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从不令侯夫人对自己有一点儿疑心,疑心这种东西一旦滋生便如同爬山虎,起初只是小小的一块地儿,慢慢便会越来越多,到最后爬满墙壁,不可抑制。
  惧意同疑心一般,只要利用好了便是最强大的武器。人有脑子会思考,埋下的那颗种子会随着思想的发散而越来越庞大,直至将人完全吞噬。
  子时,于心然躺在床上,想起淑妃同皇后的斗争,其实淑妃也一样,她给皇后埋下了妒意的种子,自此之后每一次同皇帝亲近,都是在给这种子浇灌,所以华琳琅才有了那么荒唐的行为,嫉妒之心不除,便永远都当不好皇后。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将要入睡,突然听见一阵猛烈的推门声。
  “娘娘!”尖叫声打破了夜里的祥和安静,十多间屋子里的人的听闻这动静纷纷点起灯,下床看热闹。
  声音是从康太嫔房间里传出来的,争吵声如雨打芭蕉般骤然升起。
  好戏登场了。
  于心然跳下床匆匆拢了拢头发,直接去了对面围观。
  “若你心里没有鬼,为何不打开妆奁!”兰太嫔逼问道。
  康太嫔手里护着自己精致的金丝楠木妆奁,“我的东西何故让你看?自己丢了簪子可别来我这找!”
  “就看一眼,一眼我就死心了。”
  康太嫔扫了一眼闻声而来的人群,目光锁定了于心然,扭头质问道,“这个贱人一挑唆,你就怀疑我?方才还装作不会进我房间来搜,半夜趁着我睡觉就偷摸爬进来,李兰儿,你可真是虚伪至极!”
  被这么一顿大呼小叫,兰太嫔面上也挂不住,一边急着找回自己的簪子,一边又怕自己误会了最好的姐妹,瞬间短了气焰。
  “偷不偷的,打开看看不就清白了,费什么嘴皮子。”围观人当中一先帝的废才人道了一句,其他人纷纷随之附和,从前没少受这两人的欺压,今日这热闹看得真真高兴。
  “那是皇上赏赐给我的!”兰太嫔带着哭腔吼道,“从前就嫉妒我比你貌美得宠,若不是听了你的话帮着弄死那那个新得宠的,我何苦至此!天哪,皇上怎么还不派人来接我,这都多少日了?”
  康太嫔隐忍不发,紧紧抱着怀里那个妆奁,“说了没偷就是没偷!你个蠢货被人撺掇了还不自知。皇上死了好些年了,你都被打入冷宫三十多年了!”
  一听这话,兰太嫔如遭雷击,“三十多年?你胡说!皇上上个月还招幸我呢,他没有死!”说完扑上前去撕扯,瞬间就压倒了康太嫔,那个妆奁掉到地上,装在里头的首饰散落开来。
  “这不是就是娘娘的簪子吗?”宜枝惊呼一声,捡起一只蝴蝶点翠镶蓝宝簪子。
  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这可真是点着了火,兰太嫔攥紧了拳头往康太嫔头上招呼,“贱货,你害了我这一生,还偷走皇上与我的定情信物,你该死!”
  康太嫔全然愣住,头上重重挨了好几下,“我冤枉,真不是我偷了!”
  兰太嫔哪里会听,二人撕破了脸就这么扭打在一块,互相埋怨对方害苦自己的一生,辱骂声响彻整座宫殿。
  ***
  子时已过,门口的那个侍卫徘徊着守夜,时不时地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于心然长舒一口气,心里对这二人的惧意彻底消散了,再也不用人夜夜看守着,她本想过去同他说几句话,可两人遥相互望,她只着了寝衣不便接近他,想想还是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日一早,皇帝真就派人来接她回芙蓉轩,一喜也在其中,看来她也未受多少责罚。
  “小琴如何了?”于心然最关心此事。
  “听闻被皇后折磨得生不如死,送去了辛者库。”一喜帮她梳妆,戴上首饰换上华贵的衣裙。
  收拾妥当推门出去,发现宜枝等在门外,见了她便拥了过来跪下,“娘娘,能不能带奴婢离开冷宫,奴婢愿意生死追随贵妃娘娘。”
  只是给她出了离间计,没想到这小小宫人这么快就实施了,而且昨夜始终稳住,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了,小小年纪实属不易,比她厉害多了。且自己身边忠心的奴婢就一喜一人,带她在身边也好。
  “你来我宫里当差。”于心然转而又嘱咐一喜,“一会儿你去内务府说一声。”
  回到芙蓉轩,从前那些唯小琴马首是瞻的宫人们一个也没留,内务府派了新的太监宫女来伺候,各个温顺恭敬、勤快用心,也算是因祸得福,于心然舒舒服服沐浴更衣,命人在屋子里燃了熏香,在冷宫睡了十多天的木板床,再回到宽大软绵的花梨木床上,滚了又滚,简直太舒适了。
  小憩了一会儿,一喜进来禀报说是七小姐来了。
  于心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掌幕的宫人已经撩开内室的帘放妹妹进来,两人立即抱在一起一顿哭诉。
  “皇上可有对你做什么?”妹妹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到了好色的皇帝面前,定要吃亏。
  于欣然见姐姐完好地从冷宫里出来,高兴地直抹眼泪,她这一生所有的倚仗全在姐姐,若是姐姐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活了,“姐姐说胡话呢,皇上是正人君子。”从前也听姐姐提起过,说皇帝好色,可她并不觉得啊。
  “我只当出了大事,进宫求皇上开恩。以为会吃闭门羹,没想到皇上召见了我,还说只是略施小惩,叫我不必担心,姐姐,姨娘自小教导我们要小心谨慎,你怎么就触怒了皇上?”
  “.......”于心然这头还关心妹妹,没想到自己倒被问得哑口无言,“别说这个了,你和徐雁秋是怎么一回事?”
  “徐编纂人很好。我求他去冷宫看看你,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雁秋肯冒险来冷宫看她,帮她们姐妹二人传信,看来也真对妹妹有意思,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
  “那......若是我叫皇上给你二人指婚,你可愿意?”
  “他说......”于欣然生了福娃娃一般的圆脸,玲珑可爱一通孩子气。
  “说什么?”于心然追问,没想到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步。
  “说他现下还在翰林院,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暂时不想婚姻大事。他想努力两年升至都察院做了御史,就叫人上门提亲。”
  两年?欣然明年就满十六,根本等不了。王家虽然声势不如从前,侯夫人王氏却擅长利用庶女笼络笼络王公大臣,两年之间难保侯夫人会生出别的心思。
  “御史吗?他状元出身,虽然年纪轻,一个御史还是当得的。”何须等两年,她这几日找机会求皇帝,徐雁秋如此得皇帝赏识定能得偿所愿。
  只要安顿好了妹妹下半辈子,自己就再无牵挂,任凭侯夫人也拿捏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有事就称皇帝,无事就叫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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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太忙了,出门了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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