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老孟低下头,说道,“没等问人家就挂了电话了。”
  周兴旺黑着脸大步走出办公室,没顾上叫司机,一踩油门就发动了车子。
  当然了,走进银行的办公楼,他脸上的怒气已经不见了,而是换上了十分自然的笑容。
  赵明山正在伏案撰写最近的工作小结,这不是科里要求的,而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赵同志忙着呢?”
  赵明山抬头看到周兴旺,问道,“周厂长,有事儿吗?”
  周兴旺回答,“没什么事儿,这不厂里着急上新设备新车间吗,我来问问贷款什么时候能下来!”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明山没空跟他绕弯子,直接说道,“周厂长,昨天我已经通知过了,你那笔贷款没批下来,我们王行长说你们资格不够,没有偿还能力!”
  因为早就把这笔贷款视为囊中之物,而且已经做好了拿到手如何分配,所以,听到这么明确的话,周兴旺还不肯死心,笑着说道,“赵同志,上次我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资料审核之后,立马就可以放款了!”
  他到现在都认为所谓的资料,不过是走个形势罢了。
  赵明山本来不想多说,看到他竟然敢不依不饶了,不客气的说道,“周厂长,你送过来的销售记录我们银行这边逐一核实了,只有五分之一的记录是真实的,其余都是虚假的,只根据这一点,你们就都有骗贷的嫌疑!”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骗贷,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也就是要坐牢!”
  周厂长到底是个土包子,没有太大的胆子,听了这话后背发凉,他不傻,他懂法,当然知道这是骗贷,但因为第一次得手的特别容易,崭新的厚厚一摞的票子让他早就把这些忘了。
  他愣了数秒,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说道,“赵同志严重了,我们厂现在的确有困难,也许不符合你们银行的要求,但骗贷是肯定没有的,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啊!”
  周兴旺开着汽车出了银行的大门,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
  按说起来他这个时候应该去找李美芝商量对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想那么做,最终在街上乱转了一起,还是回家了。
  兴旺兽药厂虽然生意不好,但厂房和设备都还不错,工人也是现成的,兽药的配方也不错,仓库里啥还有一部分原料,如果接手,立马就可以开工。
  因此,周兴旺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兽药厂以十万元的价格转让了。
  这点钱连厂房和社别的成本都不够。
  周兴旺处理完厂子里的事情,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北京,又是只用了两天的时间,花了六万块买下了北京圆庄的一处房产。
  房子是上下两层的自建房,还带着两百多平的院子。
  他们一家五口住足够了,比那商品房宽敞多了。
  回到鹿城,他第一时间去找了李美芝。
  李美芝当然已经知道贷款的黄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她手头上已经有了七八十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买一块合适的地皮。
  看到垂头丧气的年轻男人,李美芝问道,“兴旺,没拿到钱心里不舒服了?”
  周兴旺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美芝笑着说道,“这贷款没下来也是一件好事儿,他们银行现在管控的可严格了,总不能为了区区两百万,把自己弄到牢里去吧,咱们之前,不是已经套现了五十万吗?你那三十万,现在还有多少啊?”
  周兴旺的生意是从贩卖鸡蛋开始的,那时候一个鸡蛋只挣一分钱,即便后来他的钱越来越多,除了充面子没办法,从来不会乱花钱。
  利用化肥厂套现的那五十万,李美芝拿走了二十万,剩下的三十万,花了十万买了一辆车,其余二十万他都存上了,现在也还一分没花。
  周兴旺本来是不想说实话的,但不知为什么,在李美芝面前,他不敢说假话。
  “还有二十万。”
  李美芝很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你那兽药厂也能值十来万吧,这样就是三十万了,虽然少了点,也还是可以入股的!”
  周兴旺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李美芝又指了指门外停着的汽车,说道,“兴旺,你这车不错,如果转手的话,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周兴旺当初为了买汽车,托了好几道关系,再说他开顺手了,也已经习惯了有车的生活,就说道,“车还是不转手了吧,兽药厂我已经脱手了,不过,是转给了我侄子,他没那么多钱,只给了我两万,剩下的以后慢慢给。”
  李美芝听了有点生气,用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道,“明天还是这个时间,你把二十万带过来,咱们签个合作协议书!”
  周兴旺赶紧点了点头。
  兴旺兽药厂企图骗贷的事情解决了,云丰化肥厂的问题却不好处理,虽然有五十万的贷款逾期未还,但这和厂子现在已经倒闭了。
  最重要的一点,云丰化肥厂虽然和兽药厂的厂址是一致的,但法人不是周兴旺,而是他的二叔,这个人因病去世半年了。
  总而言之,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骗贷的行为,但串下来的一系列证据只能表明,化肥厂早就没有了偿还能里,这是一笔典型的坏账,只等三年时间一到,银行就会自动归类了。
  肖姗听完丈夫的话,说道,“明山,他们明明骗了五十万,就这么算了?”
  赵明山将削好的梨子递给她,说道,“也不是毫无办法,银行真要追究的话,可以报警让警察协助处理,不过,这笔款子是我们信贷科上一任的科长经办的,他调去了市政府,很多细节不好查了,而且让公安查案,必须是行长提议。”
  蔡行长还没有出院,王行长听他说了化肥厂的事儿,没有任何的回应,报警是不可能的了。
  肖姗点了点头,含糊的说道,“有些人做坏事,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不说这事儿了,明山,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赵明山擦擦手,问道,“你想吃什么?”
  天太热,肖姗没什么胃口,她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想吃一个凉凉酸酸的东西,还想吃点辣的,想吃辣椒油拌鸡丝。”
  赵明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笑着说道,“我用黄瓜拌豆腐皮,多放醋,好像冰箱里还有半只鸡,白斩了蘸辣椒油吃,可以吧?”
  肖姗也拍了拍一下丈夫的下巴,“好啊,前几天蕙蕙送来的烧饼还有很多,热几个,再做个丝瓜汤,好不好?”
  赵明山点点头,站起来说道,“好,我这就去做了,你先看电视,一会儿就好啊!”
  肖姗却说道,“咱们一起去做吧,这样快些。”
  夫妻二人动手,一个做菜,一个做汤,很快就把晚饭做好了。
  赵明山夹了一筷子鸡丝,在辣椒碟里滚了一下,然后举到妻子的嘴边。
  肖姗笑着吃了,也夹了一筷子喂给丈夫,说道,“明山,我做的油辣子味道好不好?”
  肖姗最近爱吃辣,也是因为最近休假,回娘家的次数自然就多了,现在炊事员小李想通了在做菜不那么拼命放辣椒了,一个菜最多放一两根,这么做出来的菜口味是微辣的,肖家人都能接受了,就连田玉芝也觉得没问题。
  自然而然的,她也受到了影响。
  赵明山点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油辣子里不光是有辣椒,还有花椒粉,还有白芝麻,吃起来味道特别丰富。
  夫妻俩你喂我我喂你的吃完饭,正准备一起去刷碗,忽然听到大门响了,然后就听到了赵明香的声音,“哥,嫂子,你们在家吗?”
  赵明山走出屋子,问道,“明香明红,什么事儿啊?”
  和半月前相比,赵明香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身上一件圆领的白色碎花连衣裙,头上戴着漂亮的发卡,脚下踩的是一双漂亮的浅口皮鞋。
  裙子是肖姗送给她的,发卡和皮鞋都是男同学给她买的。
  赵明红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
  赵明香有些激动的说道,“哥,我和明红的分数都下来了,我过了分数线六十分,明红过了三十分!“虽然这个分数上北大是没有希望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两个妹妹都考上了大学,赵明山听了很高兴。
  第70章 连饭都不给吃了……
  赵明香和赵明红坐在沙发上, 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梨子啃。
  这梨子是银行发的福利,可能是专门去采购的,又脆又甜, 吃起来一点渣子也没有。
  赵明香先瞄了一下嫂子, 又观察了一下自家大哥。
  并不是她太敏感,事实上, 自从大哥结婚以后,的确不怎么管他们了, 也不光是姐妹兄弟, 甚至连父母都不怎么能说上话了, 现在母亲的腿还没好, 还在家里养病,而且现在住的这么近了, 但大哥大嫂很少过去看看,最近这都七八天了也没去上一趟,大哥就不说了, 工作忙,但大嫂已经放了暑假, 是闲人一个, 为什么不能去看看呢?
  只是去看看, 又不是真的照顾母亲, 照顾母亲的事儿, 基本都是父亲做的, 连她这个亲闺女都用不着呢。
  赵明香觉得, 虽然大哥给母亲生活费,给家里买了大房子,但不如以前贴心了, 她这个当妹妹的有时候想找他说几句话都没机会,譬如之前她急着置办一套体面地衣服,一开始是想跟大哥开口要钱的,但大哥早出晚归,连面都见不到。
  像今天这样,满面笑容的样子可真的太少了。
  她飞快地吃完梨子,说道,“哥,嫂子,你们吃饭了吗?”
  赵明山回答,“吃过了,你们吃了没有?”
  赵明香摇摇头,说道,“还没有,咱爸让明海去买了烧鸡,咱妈让做了红烧肉,还有白菜馅的饺子,爸妈都很高兴,让你们也一起过去吃,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赵明红慢吞吞的吃梨子,忍不住抬头看了姐姐一眼。
  实际上,赵明香说的是假话,或者说半真半假,的确,她俩都考上了大学,父亲赵万东是非常高兴的,但徐凤兰没那么高兴,本来她还以为,赵明香也能跟大儿子一样,考个特别高的分数,然后能被北大录取呢。
  听老二赵明利的分析,大女儿上北大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虽然心里不高兴,她倒也没发脾气,当病人的自觉她还是有的,本来就像废物一样了,不但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了,而且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要是再动不动就骂人,就该孩子们嫌弃她了。
  做红烧肉包饺子都是赵明香拿的主意,现在家里的开销都归她管,她负责买东西买菜,赵万东一个星期给她十块钱,不够了另算,所以一些小事儿都是她自己做主了。
  赵明山冲妹妹好脾气的笑了笑,说道,“这几天单位忙,我也没去看看咱妈,没什么事儿吧?”
  赵明香也笑笑,“没事儿,能吃能睡还能用拐棍走了,就是不止一次说过,想大哥了,也想大嫂!”
  母亲徐凤仙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明山心里清楚地很,她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些的话来。
  虽然如此,他也不会拆穿妹妹,而是转头对妻子说道,“姗姗,咱们去看看爸妈吧!”
  肖姗点了点头,拉开茶几的抽屉,拿了两桶麦乳精和两袋饼干放到网兜里,又去卧室换了一套衣服,说道,“好啊,走吧!”
  对于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到来,赵万东两口子自然很高兴,徐凤兰瞟了一眼网兜,说道,“明香明红,还不赶紧去煮饺子!”
  坐在母亲床前的赵明利跟大哥大嫂打了招呼,赶紧站起来说道,“妈,我去煮饺子吧!”
  徐凤兰笑着看了看老二,十分坚决的说道,“你一个大男人,以后少干厨房的活儿,就让你俩妹妹去吧!”
  她这五个孩子里,最有出息的是大儿子,最精明的是大女儿,但她现在看得最顺眼的却是老二,别的不说,这孩子一回到家看到她这样了,先哭了一场,虽然之前三个小的都哭了,但他们都是吓得,老二这是珍心疼她,再说,从昨天回家到现在,老二主动给她端茶倒水,陪着她聊天,跟他说大学里的新鲜事儿,还有服装厂的一些趣事儿,逗得她哈哈笑。
  其他几个孩子才不会这么贴心呢。
  赵明利虽然不觉得这话有道理,以前母亲经常加班,家里做饭的人要么是父亲,要么是他和弟弟妹妹们,那个时候母亲可没怎么说过。
  不过迟疑了数秒,他还是重新坐下了。
  赵明山笑着问道,“妈,你好点没有?如果觉得腿能撑得住,还是要多下来走动走动!”
  肖姗补充道,“明山说的对,多走走有好处,不但骨头长得快,四周的肌肉也不容易萎缩!”
  徐凤兰有点没听懂后半句,赵明利解释道,“妈,嫂子的意思是,你多走走这腿才能有劲儿,老是躺着不行!”
  这下她听懂了,冲大儿媳妇笑笑说道,“姗姗,你说的有道理,这人的劲儿的确是越练越大,那些年你爸爸不在家,为了多挣点钱,我下了班就去装卸车间干活儿,一开始五十斤的麻袋扛着都费劲,后来一百多斤的箱子都轻松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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