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 第54节

  这句问话声不仅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枫叶扫堆在两侧的路边,凛冽的风又吹起。泛黄的叶打旋似的飘起,停一片在一身黑的男人肩头。
  溶溶的月光在他身上。
  眉眼清寒,似乎被霜而来。
  神情有些无奈。
  收起手机。走过来,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眼角。
  “别哭了。”
  第26章 白夜
  月色清朗。
  蚊虫声窸窣,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看一眼长椅上相拥的情侣。
  长发的姑娘伏在高大英隽的男人怀里,肩膀耸动, 细微的啜泣声。
  “……杜窈。”
  “嗯?”
  “别把鼻涕往我衣服上擦。”
  杜窈立刻仰起脑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眼睛通红, 倒并不再掉眼泪了。
  程京闻笑, “不哭了?”
  杜窈便又把脑袋埋回去。
  手臂没松, 紧紧地抱着程京闻的腰, 隔一层羊毛衬衫都能触及的精瘦与力量感。无与伦比的安定。
  “你怎么会在这呀?”
  绵绵的声音从胸口的一片潮湿里飘上来, 有点儿哑。
  “你妈给我打的电话。”
  “骗人,”杜窈说, “我才见过她。”
  程京闻叹一口气,“要我学给你听么?‘……小杂种,是不是又勾搭我女儿了?她一个女孩子突然跑来南城,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公司也别开了。’云云。”
  杜窈愣了愣。
  “还是心疼你。”他说。
  杜窈轻抿了下嘴, “可她不该这么叫你。”
  “无所谓,”程京闻不甚在意。低头看她,“刚才在哭什么?”
  “……没什么。”
  仅仅因为没有人陪就哭了十几分钟, 杜窈觉得这个理由未免有些丢人。
  脸颊更低地贴在他的胸膛前。
  这会儿平复下来,能清晰地感受程京闻呼吸与肌肉线条的起伏。
  后知后觉的羞赧。
  杜窈揪住他后背的衬衫, 略微粗粝的布料团在掌心,少女的心事也尽数蜷在这个怀抱里。
  “还不撒手?”
  似乎窥破了她的心思。
  程京闻拍了下杜窈的脑袋, 声音里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被揭穿。杜窈立刻推开他, 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气闷——不是喜欢她么, 抱一抱还要卡时间。
  吸了吸鼻子,打开手机,去看最近一趟回上京的飞机。明天早上八点。
  今天势必要在南城待一晚。
  转头看程京闻,“现在……”
  “你想不想回家?”
  “不想。”杜窈下意识。
  尽管从他嘴里得知母亲的关怀,还是抗拒回家时并不舒服的气氛。
  “那走吧,”他瞥一眼,“推着行李箱到处跑也不嫌麻烦。”
  杜窈吱一声,乖乖站起来。
  看他冷白的手指搭在行李箱奶油黄色调的拉杆上,也像吃了一团奶油,轻飘飘的甜。
  月悬中天。
  时近凌晨,程京闻拉着她的箱子,就近找了一间二十四小时旅馆。
  “两间房。”他对前台说。
  杜窈顿时在他身后祈求式地双手合十,对前台指了指他们两个,再比一个一。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前台愣了一下。
  鼻尖儿通红的漂亮姑娘睁着一汪水洗似的瞳仁,神色可怜地望他。
  又看了看男人手里的行李箱。
  “……只剩一间了,先生。”
  前台结结巴巴地改口。
  程京闻若有所觉地转头。杜窈立刻很乖地拿上眼睑看他,眨了两眨。
  “行。”他说。
  一个后鼻音被拽得有些长,尾调上挑。
  还是对着杜窈讲得,她便有些心虚地把视线移开。
  办完手续,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
  很狭小,放进杜窈二十八寸的箱子,便不剩什么空间。
  杜窈站在程京闻的左边。
  悄悄转头,看他略显疲倦的眉眼。心里软软的,抿住翘起的唇角。
  “你……为什么要来呀?”
  白皙的手指绞着开衫的边,浮起一点儿毛,又被她压下去。
  “不是说过了,”他看杜窈一眼,灰蓝的瞳底掠过一道细小的光,“你妈打的电话。”
  “可是,你其实也可以不来。”
  “嗯?”
  “反正——”她咕哝一声,“我一个成年人又不会出什么事,你没必要来。”
  “你哭成这样,叫没什么事?”
  “但……”
  “杜窈,”程京闻淡声打断她,“虽然我不算什么好心人,但至少,还没混账到放一个打着电话哭了三分钟的姑娘在外面不管。”
  他周身的气场莫名冷淡下来。
  杜窈没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即便程京闻不说因为喜欢在乎,也该是担心挂记云云。
  但是程京闻竟然把她划进所有普通可怜姑娘的范畴——只要是一个女孩给他打电话,他就都愿意乘飞机去到她们边上,由着她们抱起来哭么?
  杜窈讲话声也静下来。
  “谢谢你,”她说,“下次不用了。”
  程京闻最听不得她这幅语气。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杜窈……”
  电梯抵达楼层。
  杜窈从他手里拽过箱子和房卡,“现在我够安全了。程先生,任务完成就请回吧——房钱和机票钱会转给你的,再见。”
  她头也不回地拐进走廊里。
  顺着号码,找到一间门面漆黑的房间。开门,到底还是拿余光偷偷看了看身后。
  空无一人。
  杜窈顿时气鼓鼓地把门一甩。
  草草地洗漱完,便把自己扔进并不柔软的被褥里。小旅馆,空气里都是潮潮的霉味,天花板的角落有灰色的斑。
  床头柜的灯是冷冷的青白。
  杜窈开了空调,把被子裹在身上,还是手脚冰凉。鼻子痒,打了个喷嚏,眼眶也湿漉漉起来。
  到底喜不喜欢她啊?
  杜窈委屈地噘了下嘴。
  这一个问题就像一桩悬而未决的猜想命题。有例子佐证,也有例子驳斥。
  她是束手无策的学者,只能亟待命题本身给她答案。
  -
  在被窝里翻腾了一会,杜窈有些饿了。
  还记得来时旅馆边有一家超市,拿起手机和房卡下楼。
  已经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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