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意外

  手指捏在轮椅的扶手上,恨不得将那扶手捏断。
  那女人指责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维护他,他反倒生气。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前院传来了苏晓婉的笑声,已经其他人愉悦的交谈声。可秦梦琪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但高兴不起来,而且前院的笑声越大,她心里就越烦躁。
  如果不是为了容昊,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多呆在这里。
  可她是这么想的,这院子里其他人可一点都不在乎。
  容昊很快又给苏晓婉画了三张画。苏晓婉从里面挑了一张自己最喜欢的,交给卓云。
  “卓云,你抽空进城,帮我把这幅画裱起来,我要挂在卧室天天看着。”
  “那我现在就去。”
  “卓云你怎么了?现在过年,铺子没开门。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啊。”
  “放心吧,保证给你裱出来就是了。”卓云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苏晓婉眨眨眼睛,有功夫可真好,连代步工具都省了。
  卓云手脚很快,一个时辰之后,就带着裱好的画回来了。
  苏晓婉有单项开始指挥他们把画挂起来,选地方,挑高度,这一折腾,又是老半天。
  容昊收起了自己的东西,坐在书桌前面看着苏晓婉,始终面带微笑。
  苏晓婉在那里插着腰指手画脚,没有丝毫形象可言,可是就是这样的没规矩,却带着别样的吸引力。
  在遇到苏晓婉之前,容昊从没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锦衣玉食,庭院豪宅。他拥有的生活,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期待,但是却永远都得不到的。
  可相对的,他从出生开始,人生就是一条既定的线路,不用有什么过多的想法,照着这条安排好的路线走就是了。
  或者出入朝堂,或者征战沙场。
  容昊从前觉得很正常。因为,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过的。不是没有人反抗,而是反抗的最终结果也还是回到这条路上来。
  因为这条看似死板的既定之路,却是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路。
  而容昊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不同,他的路,更窄,更没得选择。
  他和苏晓婉,说到底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生活在云端,高高在上,却没有一丝烟火气。
  一个生活在底层,每天为了一日三餐奔波。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他们终生都不会有什么关系。
  可所谓世事无常,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梦琪说苏晓婉粗俗,没规矩,俗气又普通。
  容昊从前也无数次的思量过,自己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人放进心里。
  她说,她经历了生死,能活过来就等于是重生。既然是重生,就要活得精彩。
  所以,她从以前那个泥潭一般的生活之中挣脱出来,一跃而起,跳进了一个连容昊都未曾接触过的世界里。
  她开始变得胆大,没规矩,厚脸皮。
  她现在过的很精彩,以后可能会更加精彩。
  那种跳脱,和生动,就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他心里那一潭死水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容昊那时候才意识到,他从前似乎过的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即便是经过了那一场变故,他从云端跌落,被仇家追杀。没有了原来稳定的生活,颠沛流离。那他也远远没有跌落到凡间来。
  他依旧高高在上,他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让生活能回到那条既定的套路上去。
  他谋的安邦略,设的是定国计。
  若不是遇到苏晓婉这个意外,他从不知道,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么平静安宁,普通到一无是处,却又是让人能紧紧抓在手心里的幸福。
  容昊从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也从没有拥有过这么普通的幸福。
  他的生活,是在峭壁上行走,行差踏错一步就要坠入万丈深渊。
  所以,对于苏晓婉这个意外,他一开始处理的很好。
  不过分接近,就这么两不相干的过日子。等到大事已定的时候,再给她安排一个可以富贵终生的生活。
  他自以为这是他能给她最好的安排。也坚信这样的安排不会出错。
  意外被纠正,所有的事情回到正轨。
  那时候,容昊丝毫不觉的这件事会发展到超出他掌控的地步。
  可就是苏晓婉这条滑不溜秋却极其不安分的小鱼,让这个原本已经被处理好了的意外,再一次失控。
  原本以为,从前十多年泥潭一般的生活,已经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折磨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可她一清醒过来,就立刻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点子,让容昊这个见惯了各种手段的人,也不得不为她侧目。
  他以前从不知道,那个看上去胆小软弱的女孩子,居然也有如此坚强勇敢的时候。
  孤立无援的时候,也坚持保护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深处绝境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要妥协,要放弃。反倒越战越勇,还拼命将自己的妹妹也从泥潭之中拉了出来。
  她一下子就变得不像她了。
  又或者,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因为自己的过失,让她从来没有办法展示真正的自己。
  大概是因为这是重活的一次,所以她就要与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同。
  她贪财,贪吃,贪睡,小心眼又爱耍脾气。明明臭毛病一大堆,可非但让人无法讨厌,反倒越发扎根在心里。
  世人皆贪财,可贪财的世人却都要为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她偏不,对卓云追债的时候,少算一个铜板都能闹翻天。
  可聂子安抬了一座金山来,她却又只是看了一眼,就叫抬走了。
  他那时候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贪婪。
  容昊都有些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贪财,还是不贪财。
  她直白又胆大,自夸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历来人们嘴里所谓的谦逊美,在她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他听了那么多溢美之词,却偏偏那几句毫无修饰,直率利落的言语,轻易的扎在了他心里。
  大概世界上真的有一物降一物吧。尽管极其不愿意承认,可是人骗得了所有人,却如何骗得了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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