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时 第99节

  不似她心中所想的那般,消息来自于她教的班级大群里的刷屏消息,最后一条后面还跟个+1的按钮。
  翻到未读消息最上方,最先发消息的学生名叫陈遇。
  时温对这个男生有印象,是一个大二的医学生,却对油画很有兴趣,一有空就来旁听她的课。
  他发了一长串祝福语:
  【时老师,新的一年祝你:
  椎骨、胸骨、颅骨、骶骨,骨骨生威;
  背肌、胸肌、颈肌、躯干肌,块块有力;
  消化、呼吸、循环、泌尿、生殖、运动、神经、内分泌,八大系统团结友爱;
  静脉、动脉,六脉调和;
  体循环、肺循环、血液循环、□□循环,环环通畅;
  右心房、右心室、左心房、左心室,心心向荣;
  中枢神经系统、周围神经系统、躯体神经、内脏神经,协调运作、神清气爽。
  祝福从延髓出发,沿着迷走神经穿过颈静脉孔,出颅绕左锁骨下动脉,越主动脉经左肺根,达第六胸椎左前方那个叫心脏的角落汹涌而出:新年快乐!
  空气分子振动通过鼓膜,顺着听小骨,通过内耳毛细胞点燃蜗螺旋神经节内的双极细胞,沿着蜗神经经蜗神经腹核和背核经蜗神经腹核和背核经斜方体并交叉上行,经下丘,内侧膝状体,经听辐射,通过内囊到达颞叶颞横回,让我们听到了新年的钟声。
  夜幕中的光线打到视网膜,经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双极细胞,来到节细胞,通过视神经,视交叉,视束,外侧膝状体,视辐射止于距状沟周围皮质,绚丽的焰火展现在我们脑内。
  距状沟周围皮质的神经元将焰火经角回,wernicke区,弓状束,来到broca区,经中央前回,通过皮质脑干束,经内囊膝部下行至脑干,到达面神经核下部和舌下神经核,控制着舌头,大声疾呼:新年快乐!】
  底下同学纷纷转发他的祝福语,并将最后一句‘新年快乐’改成:上过您的课是我的荣幸,期末求过,新年快乐!
  时温看到最后登时笑出了声,原来是在这暗示她‘手下留情’呢。
  还有不少学生是单独私聊给她发消息,没有像群里那般复制粘贴,反而用几句简单却真诚的话语为她送上祝福。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零点。
  是新的一年了。
  “全是男的。”贺承隽贴在时温身后双臂环搂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眯眸瞧着她钉钉的聊天列表酸道。
  人人都偏好美的事物,对人也是,尤其在这种上了年纪的教授、副教授扎堆了的好大学里,时温这种年轻又漂亮的女老师必然会受到更多关注。
  私聊给她发来祝福的学生里,有她教过的,也有她没教过的,确实是男生的数量要更多一些。
  偏头在贺承隽脸上颇具安抚意味的亲了亲,时温装作不经意间向他解释,“女孩子害羞,不和他们男孩子瞎闹腾。”
  时温在最后一节复习课上已经给他们点明了大范围和重点,只要认真听她的课,不说人人都能拿优,也至少能拿到个中。
  根本不存在认真听课还会挂科的可能性。
  所以时温不会因为谁给她发了祝福就刻意给过,也不会因为谁没发就专门给挂,只是统一在群里循规蹈矩回了句‘谢谢大家的祝福,新年快乐‘。
  便放下手机,在贺承隽圈出来的一方天地里转了个身回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撒什么娇?嗯?”
  来回蹭了好几下,双颊都被贺承隽毛衣磨出片嫩粉色,时温才闷闷道,时间过的好快啊,这就是新一年了。
  贺承隽登时明白她又在暗自伤怀什么,不动声色地宽慰道,“时温,我们还有74年。”
  时温一如既往地为他口中的精确数字感到奇妙,眉眼间透出不解,问他为什么是74年?
  他说,你陪我去个地方,我就告诉你。
  第84章 盘山路  我信你,百分百信。
  江南近几年政治经济飞速发展, 人潮内涌,夜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
  平日里凌晨的街道上虽然偶见人车,却也没有多少, 大部分都是深夜归家或才从娱乐场所出来的人。
  因着今天是难得的跨年夜,专程而来的、碰巧路过的人摩肩接踵,都于中央广场中聚集在一起倒计时放氢气球。
  贺承隽逆着折返回家的人流,头顶天空中五彩斑斓的氢气球,开车带时温行驶在一条清冷寂静的无人之路。
  早已在七拐八绕中犯起困意, 贺承隽侧头瞥了眼不知何时靠在车窗上闭起眼睛的时温,脸颊被昏黑与头发遮盖。
  油门一松放缓车速。
  盘山公路路窄灯昏弯度大, 只能凭借车前方的近光灯和人的十二分注意力顺利通过。
  贺承隽硬生生把越野压成三十迈, 龟速上山。
  将车停在某个视野开阔的平坦区域中, 刚一别钥匙熄火,旁边座位上熟睡的人儿就睁开迷蒙的双眼,捂嘴打了个哈欠。
  哈欠让眼眶分泌出液体,里面浸满了困顿,时温抹了把眼泪, 倾身眯着眼看车外黑漆嘛乎的环境, 哑着嗓子问,“贺承隽,这是哪儿啊?你不会是要把我卖到山里吧?”
  “嗯,我争取卖个好价钱。”
  贺承隽见时温已经醒来, 下车把出门时放在后座上的袋子打开, 将里面的长方型垫子展开铺在车顶,又拿出串时温之前从旧别墅里带来的星星灯,围着车顶挂了两圈。
  扶着时温让她坐到车顶上,贺承隽站在下方不知道摁了个哪里的开关, 方才融入黑暗里的星星灯猝然亮起,像极了在黑幕中接连闪烁的星子。
  陪时温一起坐在车顶上,给她披上条白色针织毯,又拆开两个暖贴让她握着,贺承隽双手撑在身后,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展,仰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时温裹着毯子学贺承隽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奇怪地问他,为什么大晚上不在院子里看星星,非要带她跑这么远来这里看。
  说话谈吐间白雾喷洒缭绕,在浓黑中袅袅升腾渐散,冷风呼啸而过,不仅吹伏了树,也吹乱了时温披散的长发,贴在她脸上勾都勾不下来。
  贺承隽曲臂掏了口袋,拿出两根黑色皮筋叼在唇边,双手生疏的在时温后脑勺中央分了个不争气的发缝,手指拢了拢左边开始尝试编麻花辫。
  两个麻花辫松松垮垮像是随时就要散开,额角有别不进去的碎发继续随风飘扬,时温扬手勾了一把,不多时又从耳后飘出。
  贺承隽见不会再被风吹散,恢复了原先的动作平声淡气问,时温,你相信预测吗?
  “看情况,预测有准有不准,就像天气预报一样,不能百分百信。”
  他又追问,那你相信我吗?
  “信,百分百信。”
  贺承隽嘴角弯起个弧度,抬手指向头顶上方的夜空说,预测显示今晚不会有流星雨,但我觉得会有,你愿意陪我等等吗?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愿意。
  爱是什么?或许是她觉得今晚不会有流星雨却仍然愿意干耗着陪贺承隽等,又或许是六年前贺承隽明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却还是不愿意让她知晓。
  时温不知道。
  但她知道所有的爱都是从‘可怜’开始,可怜对方吃不好,可怜对方穿不好,可怜对方以前的日子过的太辛苦,可怜到想无条件的对他好,直到让自己彻底留在他身边。
  就像明明两个人在别人眼中都过的风生水起,但贺承隽总心疼她很可怜,她也总难过贺承隽很可怜。
  两个‘可怜人’呆在一起,便更不想忤逆对方的意思,什么都想顺着他来。
  “贺承隽,如果今晚流星雨真的来了,你想许什么愿望啊?”时温用被暖宝宝烫红的炙热手心,握紧贺承隽的手。
  贺承隽转了脖子瞧她,脖颈线流畅分明,隐约能看到脉搏跳动,意有所指,“希望你别再相信那些狗屁预测。”
  这事情还要追溯到教资笔试前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突然又风靡起星座周运,无论是微博还是短视频,一下都被星座周运刷屏。
  时温之前并不相信这些,也没有过多关注过,但自从她在贺承隽身上印证了在巴黎的占卜结果后,连带着星座运势也一遍关注起来。
  随后又有三四周的时间,星座周运最后写了白羊座会感冒,要注意口腔溃疡问题,别熬夜太晚等等,时温真的就在对应的那周里出现了这些问题。
  开始直呼星座运势太准了,不得不信。
  自己信就算了,还非要拉着贺承隽一起,在周运写摩羯座要注意肌肉拉伤的那周,时温硬是小题大做,一天都没肯让贺承隽去健身房。
  贺承隽觉得时温因此愿意提早注意身体健康也是一种好事,尽管自己并不相信这些也都顺着她的意思来,有时他还会主动提醒她记得看。
  但他没料想到时温越来越变本加厉,不仅相信健康预测,连感情预测都坚信不疑。
  在31号早上公众号发布的星座年运里显示,有伴侣的白羊座和摩羯座在接下来一年都会出现不小的感情问题:
  有伴侣的白羊座:
  今年跟伴侣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去维持感情的稳定,其实在之前的一年里你们也应该都发现了,你们之间很容易出现突发性的隔阂和矛盾,你们都在想这些矛盾到底是因为谁的错开始,却没有想过该如何去合理的解决,导致之间的问题一直在积累。
  另外6月初水逆,你们更要注意和另一半之间的相处,态度不要过分随意,也不要总是局限在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要把一些细小的问题放大,导致频繁争吵,甚至分手、离异。
  有伴侣的摩羯座:
  2月到6月,你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稳定,在这一段时间你们会畏惧、退缩、避开亲密关系,一段时间又突然联系紧密,掌控欲加强,将感情关系看的亲密而强烈。
  7月到9月末,这段时间你们的琐事和烦心事不断,尤其在6月初水逆的一段时间里,你们特别容易焦虑烦躁,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这段时间你们也特别容易和伴侣发生争执,争吵不断,沟通交流上要多加小心,避免因为一时冲动造成分手。
  虽然时温没有表现出失落来,贺承隽仍旧一眼从她看完运势后变黯淡的眼里和寂静的沉默里瞧出端倪。
  心知和时温讲一堆大道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索性趁她不想睡觉,带她来山上等流星雨。
  既不让她揣着难受过夜,也能有些跨年的仪式感。
  时温独自将忧虑耿在心里一整天也不舒服,她明白贺承隽是想借此打消她的疑虑,顺着他铺好的台阶下,“好吧,流星雨说如果你能等到它,它就实现你的愿望。”
  半个多小时在风呼声啸中流逝,头顶上并没有任何动静。如果硬要说变化,大抵是闪烁的星子变少了些。
  十二月末与一月初交界的寒风总是凛冽而刺骨的,执着地想混着潮气渗透一层层衣裤,直到钻进骨头里才肯罢休。
  山体虽不至于太高,高一米就是离天空近一步,温度自然比山下冷好几个度,哪怕时温披着白色毯子,还是觉得有些冷。
  时温在群星环簇中将头歪靠在贺承隽肩膀上,叨咕了句,如果这时候再有点酒就更完美了。
  “二锅头?”
  虽然这荒郊野岭深更半夜想喝什么都没有,但丝毫不耽搁时温畅想,“不要,想喝啤的。”
  贺承隽闻言撑着车边跳下车,不顾时温‘贺承隽,你不会要现在下山去买吧!’的惊诧声,绕到后备箱里翻翻找找,拿了两瓶乌苏上去。
  车一直是贺承隽在开,时温连后备箱里有什么都不知道,从他手中略有迟疑地接过一瓶,“贺承隽,你什么时候买的?”
  贺承隽干脆利落的用后槽牙铬开瓶盖,和她手中的换了一换,解释道,“黑子昨天给搬的,徐宴淮送的几瓶干红还在台球厅,明天过去拿。”
  时温并不意外,贺承隽和他们之间这种礼尚往来很频繁,他俩很少在家吃饭,但冰箱里从来没空过,都是他们送来的东西。
  就像前阵子她突然很想吃草莓,贺承隽带她找了不少地方才找到一家是卖正宗的丹东草莓。
  老板是东北人,也挺实诚,说现在稍好点的草莓都卖80一斤,如果他们买得多的话他可以给个好折扣。
  贺承隽二话不说,指着旁边刚从运货车上搬下来的十斤装的大箱子问老板,拿4箱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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