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时 第73节
时温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哪怕在经历过那些让她觉得肮脏难过的事情后,她也从未有要让自己变自私的想法。
可那不代表她就能没有任何支撑的走下去。
她也会控制不住的心生希望,在她痛苦挣扎的时候,在她怀疑世界的时候。
有人能捂住她的双眼,告诉她世界还是好的,她没有错。
至少能让她磕磕绊绊的走下去。
希望在否认中湮灭,绝望在指点中冒头。
就在她将要认为这个世界终归还是正不胜恶的时候,她遇到了贺承隽。
他格外坚定的告诉她,她没错,这个世界也没错,错的是人。
他遮挡了她的风雨,救赎了她的灵魂。
他用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生于黑暗心向光明。
用知世俗而不世俗的行为感化身边人,让每个人都能从他身上看到希望找到慰藉。
也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存在,所以这个世界才是好的。
时温撩开眼皮直视窗外,临近零点的天空暗色压的更低,彷佛伸直胳膊就能触碰到黑幕。
宽阔无际的柏油大道两旁整齐排列着间隔一致的昏黄路灯,为每个身披黑暗仍旧奔波的人们指明方向。
时温情不自禁问道,“贺承隽,你有过迷茫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吗?”
车厢内突然荡起的清明声响令贺承隽挑眉,拨下转向灯微打方向盘让车子稳正驶入实线内,才偏头瞄了她一眼。
“有过,但只要跟着光走就能找到方向。”
时温歪着脑袋靠在玻璃窗上,双目无神的望着他的侧脸发呆。
贺承隽的答案和她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但她注意到前方有一盏不知是因为线路接触不良还是因为外力作用阻挡,熄灭了的路灯。
灯丝烧成暗橙色,致使前方小范围内的道路都暗了下去。
不自觉的追问出一句,“如果没有光呢?”
这次贺承隽没有立马就回答她,待指示灯上红色紧密跳动后变成绿色,车子重又行驶在大路上。
他才又开了口:“那就努力让自己成为光。”
时温总是觉得,贺承隽或许不该选择金融。
应该转专业去学哲学。
那样的话,世界著名哲学家肯定有贺承隽的一席之位。
他的著名理论会是:
“黑暗得以存在只是因为光明短暂消弭,只要心向光明,哪怕暂时身陷黑暗,也总会等到光明重新降临。”
想必一定能感化不少对生活心生绝望的人。
时温当即对贺承隽描述了这个想法,弄的贺承隽哭笑不得。
沉思了会和她讲,如果他要真是哲学家的话,那理论大概会是:
“人都是靠左边第二到第五根肋骨后方那个其他人看不见的月亮活着,只要月亮高悬不落,深渊就永远看得见尽头。”
这人,时间和钱计较的精确就算了,连人体位置分布都要描述这么精确。
“突然觉你当老师也挺好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会因为不知道就糊弄了事。”时温这样说道。
贺承隽笑了笑,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语气中暗藏向往,“嗯,当时高考志愿填了教育学的。”
压着零点到家,本来打算洗漱完就睡觉,时温猛然想起他俩周二早上都没有早课。
反正熬都熬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索性拉着刚洗完澡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套了条黑裤子,头上还盖着毛巾的贺承隽下楼。
估计是白天在家疯够了,两个垃圾桶全被它翻倒,卫生纸扒拉的到处都是。
听见动静后时眷也只眯着黄眸抬头瞅他俩一眼,复又倒头继续睡。
根本没把自己做的坏事当回事儿。
两人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贺承隽垂眼凝视着对面拆盲盒正拆的不亦乐乎的时温,弯肘揉擦青茬上残留的水渍。
却不想因此被她盯上。
时温余光瞥到他的动作,眼神从地上的盲盒公仔转移到他黑漆漆的头上,里面绽放异彩的光,“贺大哲学家,明早起来我给你理头发吧?”
贺承隽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下,喉结不自觉轻滚,吞了口口水。
心想真要让她给他理,别说头皮,天灵盖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但又不能直接拒绝,按时温说做就做的性子来说,定是要磨到他同意为止。
指着地上拆开四五个的公仔里,那个脸上黑漆麻乎还顶着个大圆眼镜的公仔,贺承隽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那个挺好看,是隐藏款吗?”
时温果然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抓起无聊的探险家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这个啊?才不是,我觉得这一套的隐藏款不如普通款好看。”
“但是秘境森林那套的隐藏款很好看,是一个站起来的小羊,普通款的都是坐着的。”
贺承隽毫不犹豫地附和:“嗯,站着的比坐着的好看。”
其实他并不关心那些公仔到底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只是在下一个塑料包装袋又被扯开的时候轻吁口气。
庆幸自己的头发不用惨遭荼毒。
时温第十个才拆到自己最喜欢的石像鬼公仔,赶忙拿过身边早已拆掉蜡烛的欧式黑色烛台。
先往底端铺上一层仿粘满苔藓的石块,周边分别放置顶端破碎的墓碑、缠绕着铁链的十字架和染着血的白色骷髅头。
最中间放上那个石像鬼公仔。
烛台外面围挂了双层的无规则铁链,中间粘连处挂着朵被骷髅手抓住的,即将凋谢的玫瑰花。
左看右看总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又往最上方铁环旁粘上一个展翅的黑色乌鸦,才觉满意。
没开灯的别墅在夜里仿佛融入了黑暗,幸而不远处有盏巨大的月球灯散发微弱的黄光。
时温摁开烛台上方的黄色灯光,双手掌心向上托着刚做好的烛台举到贺承隽面前,献宝一般:“贺承隽,送给你。”
第56章 隐藏款 天要他亡,他不得不亡。
贺承隽不知道谈恋爱女孩子一般都会送男孩子什么。
但他可以肯定, 至少没人会像时温这样。
黑天半夜非要送他这种阴不阴阳不阳的,氛围感异常诡异的,胆子小的多看两眼都会整夜做噩梦的手工烛台。
好在贺承隽心理承受能力够强, 也习惯了时温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潮流独特的审美。
将手里拎着的毛巾随意挂在脖颈上,伸手接过那个散发着幽暗黄光的黑色烛台,仔细观赏了一番后问她:
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大抵离不开’哦,就是突然来了灵感, 就做成这样了’。
亦或者会是‘哪有什么为什么,想送就送了呗, 不好看吗?”。
但贺承隽没想到这次竟然猜错了她的心思, 时温并不是头脑发热灵感涌现, 而是思考良久用心筹谋。
时温指指那个黑色烛台,托着下巴一点点向他描述,“这个烛台就是陈家,我就和石像鬼一样被困在里面。墓碑是去世的母亲,染血的骷髅头是那母女俩, 十字架是陈岳。”
“石像鬼身上的铁链像曲采她们做过的事情一样绑在我身上, 让我挣脱不开。外面的两层铁链是母亲去世后外界所说的恶语,和同学们对我的偏见。”
“可你就像顶上亮起的灯,指引着我让我能从层层铁链里奋力挣脱出来,像乌鸦一样自由翱翔。虽然羽毛是黑色的, 也被人认为是不祥之兆。”
“但适应能力极强, 爱吃腐食和农业垃圾,能消除那些对环境的污染,也算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这个世界变好一点。”
贺承隽能明白那些事情给时温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一时的口头安慰连让她心情变好的作用都起不到, 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选择去跳海。
略微颔首表示他理解了她想表达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茬往下接,“嗯,时大艺术家,你也像乌鸦一样聪明。”
其实之前他更想夸她的是‘时大艺术家的作品内涵果然深厚,让我收获颇丰’,或者是’时大艺术家的作品意蕴深远,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轻易解读的‘。
但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在阴阳怪气,怕时温误解,也就没说出口。
时温并不是想听贺承隽安慰她或是夸奖她,仅仅是单纯想送他一个她自己亲手做的礼物。
就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听他说完以后,也没表态,兴致冲冲的继续低下头去拆剩下的盲盒。
那盒密林古堡果然没有隐藏款。
虽然隐藏款的样式不如普通款的好看,但大抵喜欢拆盲盒的人都对隐藏款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认为它不仅是一个玩偶那么简单,能不能拆出来更代表自己的运气或是人品好不好。
怀着那点拿不起放不下、又不好说出口的小心思,时温加快手中的动作,拆完了那盒黑暗童谣。
还是没有隐藏款。
心底有些负气的宽慰自己,不就是一个隐藏款而已,没有就没有,大不了就不要了呗。
反正也不好看。
但还是在拆到秘境茶话会只剩下三盒都没拆出隐藏的时候,忍不住失落遗憾。
连带之前翘起的嘴角都垮下,轻抿唇瓣,双手揉弄着刚拆出来的大红色兔子玩偶。
也不再去拆剩下的。
贺承隽只消瞄她一眼就知道她又因为什么而情绪低落,把手中的黑色烛台小心放到身边。
趁她不注意,倾身从里面随便捞出一个盒子。
他原本想的是拆开一盒,然后拿着普通款给她看,说这是店员随手拿的,是店员的运气不好,而不是她的运气不好。
但当他拆开指间的长方体盒子,看到掉落出的卡片下方明明白白写着:【隐藏款-樱花】。
贺承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