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红脸雪人

  现在的这个霍止和那时不太一样。人松弛下来了,好像不想得到什么,也不想掌控什么,也许是因为曾经费尽心机想要的东西都赢到手了。
  他什么都赢了,可他却来了一无所有的捷里别尔卡。
  蔬菜在冬天的捷里是奢侈品,舒澄澄最后也没找到胡萝卜,挑了个甜筒,蹚着咯吱咯吱的厚雪走出去,啃完冰淇淋,霍止把甜筒接过去,凿在雪人脸上。
  在厚雪里来回走了两趟,她上气不接下气,回头看看,阿列克谢去了厕所,谢尔盖也没在看,她抓紧时间,叉着腰低声问他一连串问题:“你来这,家里怎么办?真要让给你姑姑吗?你是不是都安排好了?安排谁替你干活?厉而川?还有,还有你爷爷呢?”
  “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霍止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答得很平静,继续弯腰捡了两块石头给雪人当眼睛,压低声音,“现在别说这个。今天谢尔盖不对劲。”
  她已经发现了,谢尔盖今天特别积极,一反常态。
  原因她也知道,昨晚睡觉前谢尔盖照例搜身,搜清霍止身上没有手机和武器,等他搜完了,霍止把他没搜出来的、刚刚用来开罐头的水果刀放在桌上,然后蹲下铺床。
  谢尔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拿着水果刀收好。可是那时安德烈刚被舒澄澄的同情目光刺激完,靠在沙发上抽烟,目光阴郁地望着这个搜身都搜不明白的废物,见谢尔盖没有反应,他向阿列克谢看去,但是阿列克谢只说:“收起来就行。”
  谢尔盖开始觉出阿列克谢隐约的不满,还有安德烈对他的过分关注。直到躺下睡觉,他翻了个身,发现安德烈还是没睡,烟抽得很凶,把烟头碾在扑克牌上,盯着他的目光恶狠狠的。
  谢尔盖又翻回身,自己也不安起来,感觉情况内外交困,反复翻身,在他不远处垫子上的霍止被他吵得睡不着,给自己找了副耳塞,低声问他:“怎么了?”
  谢尔盖没吭声,霍止叹口气,闭眼入睡之前安慰他:“他说了收起来就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霍止平平淡淡、甚至堪称善良的几句话,弄得谢尔盖差不多大半夜没睡着。
  阿列克谢现在是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有以前的关系在。可是安德烈呢?能一直忍受被他压一头吗?今天安德烈可是开始明目张胆地给他难堪了,他如果对安德烈让步,那这场挑衅只是开始,到时候安德烈逼阿列克谢二选一,阿列克谢还会选他吗?
  谢尔盖又想,但是、他如果不让步——那么就像从前一样,阿列克谢跟他依旧是最稳定的搭档,如果出力干活的老叁不听话,那么换一个就好。
  阿列克谢的通讯录里最不缺的就是为钱卖命的年轻人,安德烈只是其中之一,都不知道是第几个老叁了。
  至于谢尔盖他自己,最近是有点太懒太懈怠,但阿列克谢跟他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他可是救过阿列克谢的命,他只要表现过得去,阿列克谢不会甩了他的。
  所以谢尔盖干了一天活,现在在勤勤恳恳修补门窗,还在顺便看着人质,听着他们说话。
  霍止给雪人装好了眼睛鼻子嘴巴,舒澄澄摘下帽子给雪人套上,又摘下围巾,抱着雪人围在它脖子上,两个人围着雪人打扮,忙活得热火朝天。
  霍止朝谢尔盖喊了一声:“有没有棍子?”
  他们是不会给他棍子的,谢尔盖让他自己进屋拿扫帚。
  霍止在厕所墙角找到扫帚,拿着出了门,走出十几米后门里传来低低的争论声——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爱干净,从来不会扫地,霍止拿走了扫帚,从来没人注意的扫帚后面有个隐蔽的小柜子,霍止走了,阿列克谢顺手打开柜子,看见个油桶,打开一闻,立刻揪住了安德烈,叫谢尔盖也进门,质问那是谁藏的。谢尔盖跑回去,看到油桶,瞬间明白了,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安德烈这是随时准备偷偷离开,也许是从来都不信任他们,也许是早就打算拿到钱私吞逃跑,总之不是个老实的老叁。
  不满忿忿埋在心里良久,蛀虫和红眼怪终于把矛盾闹到了老大面前。
  那叁个人不想在人质面前露怯,吵得不大声,在雪地里听,嗡嗡的像蚊子叫,可以当背景音。霍止把扫帚插在雪人身上,和舒澄澄站在门外观赏劳动成果:胖乎乎的雪人,跟舒澄澄差不多高,戴着毛线帽和红围巾,舒澄澄还在它脸上抹了一点红奶油,雪白的脸蛋子也红扑扑的,特别可爱,可惜没有手机能拍下来记录。
  舒澄澄贱嗖嗖地朝门里喊:“霍老师给你们加一万,手机给我用一下行不行?”
  里面静了静,阿列克谢叫他们回去。舒澄澄冻坏了,缩着脖子往屋里走,霍止走在她后面,插着口袋笑,“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挨揍了。少说几句行不行?”
  舒澄澄说:“不行啊,你还不知道我吗?少说一句都能憋死。”
  她闯进门烤火,霍止随后进屋,摘下湿透的手套搭在炉子上烤。那叁个人接着开罐头做饭,好像没什么争议似的。
  但挑起矛盾的人心知肚明:秩序已经被打破了。叁个人里有两个希望这笔钱只有两个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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