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_分卷阅读_270
徐福无意中与赵成的目光对上,却见赵成眼眶微红,目光激动,满面都是感动。
徐福有些懵。
他说什么了吗?他说什么话戳到赵成的心上去了吗?徐福忽然觉得,自己和对方的思维实在不是在一条水平线上的。
不过徐福也不会将这些疑惑都表现出来,他淡淡地说了句,“你慢慢吃,我有些困倦了,先去歇息了。”
赵成红着眼猛点头,“先生去吧,我会守住先生的。”
徐福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吃肉的蒙恬,心说,其实有这位就过够了,不过人家赵成一心为主,他也不应当拒绝。待回到咸阳后,便让嬴政给他升个位置吧。徐福觉得,这是最简单粗暴直接的回报方式。
他躺下来,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一夜很快过去。
因为昨晚折腾了许久,所以众人都未能早早醒来,反倒是徐福最先起来了。徐福坐起身,看见火堆的光有些微弱了,便抓着树枝木头往里扔,扔了一些后,火……熄得更彻底了……
徐福:……
“先生放得太多了。”赵成不知是何时醒了,他的声音在徐福身后响起,然后走到了徐福的身边蹲下,他在火堆上拨弄了几下,又吹了几下,那火堆便又复燃起来了。
虽然白日里燃火也并不能照明了,不过旁边的人都还在睡觉,靠着火源总能暖和一些,这时候可是秋季呢。
赵成醒来后,便立即伺候着徐福洗漱了。
说是伺候,其实就是帮着为徐福打了水来,让他洗脸漱口,再喝一些温水下去暖暖腹。
实在贴心啊!都快赶上桑中了!
徐福心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赵成的格外卖力,徐福对他的态度是越发地好了,赵成接收到徐福温和的态度之后,也就更卖力了。
二人折腾了会儿功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醒了。
众人很快收拾好了东西,随即便启程要离开棉诸了。
百姓们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城池,然后强忍着喉咙里快要泄出来的呜咽,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这些百姓或许是从出生便生活在这座城池的,突然间为了活下来不得不离去,谁的心中也不会好受。
不过转过身后,他们便将所有的希望寄予在了徐福的身上,他们相信徐福会带着他们去谋更好的未来。
一点也不想被寄予厚望的徐福顿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
他也只能自我安慰,原本他来棉诸,就是为了给众人带来希望的不是吗?这本就是他积累这么久的名声,所能带来的最大用途。所有人都愿意信任他,只要是他说的话,就不会有人会怀疑,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他身上的能力便是恰好最需要用到的。
或许是因为有徐福同行的缘故,就是那样奇迹的,没人叫苦叫累,他们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在离开棉诸之后,又经历了几次余震,但是地动的幅度都不大,刚开始百姓们还心中惊慌,到了后面,便能在徐福的指挥下万分镇定地度过了。
随着离棉诸越来越远,他们看向徐福时的目光也越发崇敬了。
这样的崇敬绝不是因外界疯传徐福如何厉害而产生的,这一份崇敬更为可贵,它是在与徐福朝夕相处中,越来越多地见到徐福的厉害之后而产生的。
几日后,他们到达了下一座城池。
他们一路疾行,原本百姓们的状态应该极为不好的,但是这几日过去,他们反倒精神状态非常的好,不仅如此,还摆脱了之前骨瘦如柴的模样,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难民。
……
棉诸周围的城池也受灾了。这个时代毕竟有些建筑水平是无法与后世相比的,而在后世,哪怕是先进的建筑水平,在遇见地震来袭时也是什么用都没有的,何况这时候呢?
这座城池也不例外,他们走到的时候,入目一片狼藉。
士兵们和百姓们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搜寻到了不少存活下来的人,这批人被他们纳入了同行的队伍之中。
徐福负责给在这些人树立希望,而要如何统筹安排这些人,则是统统交给了蒙恬,所幸蒙恬也是当惯了将领的人,要处理一群百姓还不会令他觉得棘手,队伍壮大后,他们照旧只停留一夜便立即往前走。
接下来走过的城池中,甚至还有全城都沦为死城的。
徐福看着面前死寂一片的废墟,唯有城墙还顽强地挺立在那里,但是这座城池里已经见不到人影了,他甚至能闻见腐朽的味道,这样的味道令人觉得惶恐。那些跟在身后的百姓,见着这样的城池,也齐齐沉默了下来。
甚至有人受到影响,忍不住低声哭咽了起来。
为了不让这样低迷的气氛扩散开,他们并没有停留多久,走之前,蒙恬在城中放下了一把大火。
在继续前行的路上,百姓们哭完之后,看着徐福的目光更为坚定了。
或许这正是信仰的奇特之处,它真的能在你绝望的时候,为你带来希望和光明。百姓们在见过死城之后,心中对徐福的感激,对王上的感激,便更浓厚了。若是他们不来,自己便也会静静地躺在地下了。
历经了大半个月的时光。
转眼已是深秋。
已经没人可救了,受灾轻的城池已经得到了就近城池的救援,而那些受灾重的也等不到徐福去了。
徐福撑着心中一股气,不敢松口,更不敢给大家带来半点的负面情绪,不知不觉他们便走到了雍城。
到了雍城后,徐福身后已经少有百姓了。他们在沿途被分派给了没受灾或者受灾轻的城市。不过一座城市的承受量是有限的,还有些没被分出去的,便跟着来到了雍城。
雍城是秦国旧都,城墙修得极为坚挺,他们到的时候,那城墙半点损伤也无,但是等进城后便知雍城并非外表看上去这样完好。
雍城城南几乎全倒塌了,而其它的地方倒是好上许多。
街上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有些店陆续地开了,也有人在路边卖吃的了。而徐福一远眺,还能看见城南的废墟。他一转头,也能看见城中随处可见的白幡。雍城也死了很多人?按理来说,雍城受灾应该是比较轻的才对啊。
正在徐福不解的时候,街上便见一骑人过来了,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那男子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沉稳,五官紧紧绷着的时候,看上去像是比蒙恬年纪还大一样。
那男子最先认出了蒙恬的脸,当即便打马过来了,高声道:“蒙将军。”他这一声引得街边的普通百姓都往蒙恬的方向看了看。
蒙恬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冯将军。”
徐福心中明了,这人应当便是冯去疾的儿子冯劫了。
蒙恬转头为冯劫介绍起了徐福的身份。
或许是走的时候,冯劫也听说了,自己原本是被派到棉诸去的,最后却是这位徐都尉自请顶掉了自己的位置,反而让自己来到了危险并不大的雍城。冯劫的五官舒缓开来,他冲着徐福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抱拳道:“徐都尉。”
徐福淡淡地点头,“冯将军。”
哪怕徐福态度冷淡,冯劫也并不在意,他早就听过关于这位徐都尉的无数传闻,先是说他本事如何厉害,再是说他救了多少百姓,还说他高傲冷漠难以接近,还说他同王上是情人……冯劫听得多了,便早早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徐福的形象。
如今看来与他脑中的构想也差不离,冯劫自然不会惊讶。
县府并未倒塌,冯劫便带着一行人先往县府去了,那些百姓自然就被交付了该交付的人。
冯劫道:“他们留在雍城倒也正合适,此次地动,雍城死了不少人。”
“怎么如此?”徐福皱眉。
冯劫无奈道:“当初王上交代下来说或有地动,雍城之中许多富户贵族都不肯相信,反而越发安逸地作乐,这也便罢了,有些百姓想要暂时躲到城外去,也被他们拦下了。”
徐福如今还记得,当初嬴政在雍城行冠礼的时候,可是有许多户人家都与嫪毐串通了,想要助他叛乱。若非嬴政早有安排,恐怕便真要被嫪毐得逞了。
这些人是在用行为来表达对嬴政的不满和抗拒吗?
徐福的面色登时就阴了下来,“那这些人呢?”
冯劫讽刺一笑,“倒也好笑,他们将自己害死了。这些人里,死了过半。百姓们住的屋子小,地动时拼了命地跑出来,便也无事了。”
这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这等人,活该被收去性命!
他们一路聊着一路到了县府之中,终于有个地方可以蔽身了,徐福松了一口气,绷了那么久,骤然放松下来,徐福的脸色有些发白。
冯劫安排人去准备了水和食物。
徐福二话不说便先去沐浴了,他这一身若是再不沐浴,也实在脏得可以了。到这时徐福又不得的感叹一声,当真是幸好在秋日,而并非夏日。不然一群人恐怕得互相给臭死。
洗干净过后,徐福草草用了些食物便去补眠了。
等到他神清气爽地起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他推开屋门走出去,就见赵成还靠在门边,竟是就这样睡着了,徐福惊讶不已,忙将他叫醒,“怎的在此地睡着了?”
“奴婢见先生神色困倦,忧心先生会不会醒来后觉得何处不舒服,遂便等在了门外……”赵成低声说道。
徐福神色复杂道:“辛苦你了,快些去歇息吧。”
赵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低声道:“先生,现在可需要热水和食物?”
“不必,你去吧。”说完徐福便招手叫来了院子中守着的士兵,还有大把的人可以供他使唤呢,他何必在这个时候去使唤赵成呢。
赵成大概也是实在撑不住了,行过礼后便快步离去了。
徐福忍不住看了一眼赵成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了。明明赵成是和桑中一样对他好,但徐福心中对桑中的感激更大,对赵成,倒是多了几分复杂的滋味。或许是他还没能习惯古时下人愿意为主牺牲的情谊吧。也或许是,他与桑中相处几年,感情深厚自然不是赵成能比的。
徐福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去了。
他命人取来了绢布和炭笔,点灯在桌案前准备书写。
……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徐福也会写家书。
唔,家书,这两个字在心中暗暗念起来的时候,徐福都会觉得胸口一阵暖意,这是他上辈子没机会去感受的东西。
若不是之前他在军营时,嬴政、胡亥和扶苏都给他捎了家书,徐福也的确不会想到这个东西。
一路走来,徐福忙得不行,也没时间与嬴政写个书信,全靠士兵传消息回去,但那些消息都是冷冰冰的,哪及自己亲手写下来得好呢?
徐福犹豫一阵,便决定写了。
……嬴政收到的时候,心中的不快和忧心,应该……应该会骤然减退不少吧?
徐福抓紧炭笔,小心地在上面写下辛苦练就的勉强优美的篆体字。
阿政,
我已至雍城,应当用不了多久便能回到咸阳了……
写到这里,徐福又觉得内容实在太干巴巴了。
家书怎么写?徐福绞尽脑汁地想。
像嬴政那样,简单叙述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儿?但是徐福的历程实在太过凶险,他并不想写进里头去,若是要叙述,还是等他平安回到咸阳,亲口对嬴政说起,方能不让嬴政那样担忧。
那写什么呢?像胡亥和扶苏那样絮絮叨叨地说日常?吃了什么?那也不能写啊。他这一路上吃得差,睡得也不好,写出来,也是徒惹嬴政忧心啊。
徐福犯难了,但是心底却隐隐有一句话呼之欲出。
嗯……
我有些想你。
……
徐福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将这封家书,以简短的话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