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六千里 第49节

  戚宴说:“记不清了。”
  师乐转过头,看着他:“那去休息会儿?我没其他事情。”
  “没事。”戚宴笑了下,“也睡不着。”
  他语气也没多沉重,问:“姐姐来余坪做什么?”
  师乐在车上拿了瓶水,递给他:“来看你。”
  戚宴接水的动作顿住,抬起眼睛,跟她对视着。
  见他愣了,师乐用水抵了下他的手:“嗯?”
  戚宴把水接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渴了还是什么,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他盖上盖子,喉咙轻轻滚了下,看向窗外,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很轻:“看我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你都不行?”师乐看着他这个动作,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结果有些人,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戚宴背僵了下,师乐也这么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看到他似乎是叹了口气,重新转过头来,他轻轻笑了笑:“谢谢姐姐。”
  顿了下,他继续道:“还想着我。”
  师乐觉得这几个月过去,这人还是一点都没变,她舒了口气:“小宴,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的谢谢的。”
  戚宴眼睫微颤。
  他怎么敢想呢,想她居然还会再出现,在他面前说她想他了。
  这一刻,戚宴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说着想见就见的人已经付出了实践。
  而他却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背脊,忽然弯了下去,靠在车椅上,突然又想抽烟,但又忍了下去,心里像是有什么挠着,让他很不安。
  忽的他听身旁的人喊了声:“小宴。”
  “嗯。”
  “要抱一下吗?”
  戚宴猛地一下抬起眼来,怔着看她。
  师乐看了眼远处,大家基本都睡了,没睡的这会儿外面下着雨也不会出来,压根也看不到这边。
  她转了个身子,抬手关掉了车里的灯,顿时只能借着远处搭出来棚子的灯光看他。
  师乐在昏暗里看不清表情,她伸出手来:“姐姐抱一下。”
  好像回到了那天在昏暗的礼堂里,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戚宴却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人。
  师乐以为他不愿意:“小…”
  话才出口,黑影动了,他突然倾身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看着很瘦的一个人,怀抱却意外的宽阔。
  他身上有股未散的纸烛味,不知道是扎在里面多久了,还有淡淡的烟味。
  因为在车里,师乐没穿外套,她轻松抬手,在戚宴背上拍了拍:“辛苦了。”
  戚宴没说话,力道却又紧了紧,甚至能听到他不怎么平静的呼吸声。
  两人就怎么无声抱了不知道多久,师乐才听到他低声说:“姐姐,我没有妈妈了。”
  声音很颤抖,甚至连手都像是颤抖的。
  师乐整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她微微侧过头,顺着他的头发,他头发又长了不少,还带着点外面细雨的湿意。
  “我知道。”师乐轻声说,“我知道。”
  她顿了顿,这是第一次面对这个情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才道:“我陪着你。”
  抱完后,师乐跟着戚宴下了车,走到了戚妈妈的灵堂前,白烛闪烁,有几个大人也没睡,其中有一个,是戚宴的舅舅。
  看到师乐,戚舅舅突然也没反应过来,他看看戚宴又看看师乐,像是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师乐先笑着道:“舅舅。”
  闻言,一旁给她拿香和纸的戚宴动作顿了顿。
  戚舅舅这才回神,立刻走上前,止不住地惊讶:“老师,你,你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
  师乐接过戚宴递过来的纸和香,道:“来给阿姨上柱香。”
  戚舅舅显然没想到,这个城里来的大学生还会回来,更没想到还会来上香,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这也太有心了。”
  面前有个干草捆成的草团子,用来给客人跪的。
  师乐没有多想就跪了下去,她点燃了香,然后学着晚上看到的那些客人们,慢慢磕了三个头,把香插好后,又点燃纸钱,放在面前那个装纸灰的锅里。
  灵堂挂着戚妈妈的遗照,遗照上的她比上次见过的要年轻一些,师乐只见了她两面,是个热情又温柔的人。
  难怪会养出戚宴和虎子这样的孩子。
  戚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喉头轻滚,而后缓缓把目光上移,看着遗照里的妈妈。
  您喜欢她吗?
  等师乐把纸烧完,戚宴把她扶了起来。
  “这时间也不早了。”戚舅舅说,“老师在这里休息吧?小宴你赶紧带老师去休息,还是要先吃点东西?”
  戚宴这才反应过来。
  他蹙了蹙眉,看向师乐,她来那会儿天才黑了不久,加上他脑子浑浑噩噩的,一直没想到这一回事。
  这会儿,倒是舅舅是清醒的。
  他立刻道:“我给姐姐准备些吃的。”
  师乐没拒绝,她觉得戚宴也不会给她这个拒绝的机会,再者说,她一时兴起过来的,晚饭也没吃,这会儿倒是真的饿了。
  还好家里什么都是方便的。
  戚宴把饭热了一下,又给她简单炒了个菜。
  师乐坐在外面棚子里吃饭。
  戚宴坐在一边,看她慢条斯理吃着,问:“姐姐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州过来的。”可能是饿过了,师乐这会儿倒没那么多的食欲,一边吃还能跟他聊,“来了就来你这儿了。”
  戚宴想到手机上未接电话的时间,抿了抿唇:“抱歉,我当时太忙。”
  “知道。”师乐看他一眼,“怎么一直跟我抱歉,不是说了?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戚宴手搭在桌上,轻轻蜷缩了下,她说了,她想他才来的。
  戚宴知道她心软,知道她对自己好,像弟弟那么好。
  他微微垂眸:“那姐姐什么时候走?”
  师乐笑了:“这就赶我走了?”
  “不是。”戚宴下意识否认,但这会儿却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家里的事,基本房间都被亲戚占满了,大家也没什么讲究,都是醒多睡少,都是三三两两合衣躺在床上,哪里有空哪里睡。
  这会儿凌晨,师乐要睡哪里呢?
  他说:“我,我找个地方给姐姐休息。”
  “不用。”师乐吃好把筷子放下,道,“我陪着你。”
  戚宴一愣,然后想也不想道:“不行。”
  他基本也没个睡的时候,哪能让她这么熬。
  师乐看着他,不见表情有多少变化:“想多陪陪你都不行?”
  “我也不是不睡觉。”她明白戚宴的想法,道,“要是想睡,车里也能睡。”
  怎么能这么委屈,就算是她去乡里找个招待所都不至于让她这么委屈。
  戚宴还没开口,却被师乐抬手抵住了嘴。
  天气虽然冷,不过外面烧了火,她手是热的,有股淡淡的香味。
  师乐抬眼看些灵堂里打盹的几个大人,坐着朝戚宴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姐姐心疼你,想多陪陪你,你给姐姐这个机会好不好?”
  “我这人脾气就是倔,你这会儿要是再拒绝我,我立刻就走,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她抬眼示意不远处的车,轻声说:“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就陪姐姐说说话行不行?”
  戚宴已经很久没这么仔细看过她的眼睛了,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半晌后,他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又回到了车里,车窗把车里和车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师乐说让戚宴陪自己说话,其实这会儿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想找个理由,陪陪他。
  “小宴。”师乐没打开灯,在黑暗里开口。
  戚宴温声应她。
  “你难过吗?”师乐把车椅调下来了一些,仰躺在上面,转过头看他,“不许撒谎。”
  戚宴也靠在椅子上,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却嗯了一声,说:“难过。”
  师乐说:“那现在你可以难过一下。”
  戚宴微怔。
  师乐笑着抬手拍了下他的头:“因为知道你白天需要招待客人,需要撑着事儿,所以那时候的你应该坚强一些。”
  “不过这时候,有我呢。”师乐放柔了声音,在安静的车里,像是蛊惑,“没有别人,你也不用撑。”
  “我大老远过来,也不想看那些,如果你累了,难过了,有我在,我想让你轻松一点。”
  戚宴感受着头顶的温热,即使他比她高,这会儿却心甘情愿地垂着头。
  他说:“那,能再抱一下吗?”
  师乐手收了回来,戚宴听到黑暗里的她笑了声,然后俯身过来,把他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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