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王有宝(重生) 第14节

  汝阳稳定后,程双蕴便不再过问封地的军政事务,安心在王府操持内务。
  对这位姨母,孟凭澜很是敬重。
  既然程双蕴发了话,孟凭澜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顾宝儿。
  回到王府已经晚了,他匆匆赶到程双蕴居住的双林苑,被告知夫人已经睡下,请他明天一早再来。
  翌日正值休沐,孟凭澜没什么事,一清早起来练拳舞剑了一番,用罢早膳,神清气爽再次来到了双林苑。
  程双蕴一身短打,正在院子里舞两把短剑,短剑上的红缨翻飞,剑尖寒芒闪动,化作一道道光影,将飒爽的身姿笼罩其中。
  眼角的余光瞥见孟凭澜,程双蕴最后耍了一个剑花,收了短剑。
  “姨母,你英姿不减当年啊。”孟凭澜赞叹道。
  程双蕴今年也就不过三十出头,五官英气,和孟凭澜有三四分相似,她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脸,打趣道:“凭澜,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去军府守株待兔了。”
  “这几日军务繁忙,所以没来向姨母请安,昨夜来得太晚姨母又睡了,是我的错,”孟凭澜讪笑了两声,“我向姨母赔个不是。”
  程双蕴笑着道:“好了,我知道你忙,但我这事也要紧,走,我们去里面说。”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进了正厅。
  在罗汉榻上坐下,程双蕴让人取过来了一叠画像和资料,放在了孟凭澜手侧的桌几上:“这是我这阵子让人搜罗来的,大宁所有我看得上眼的世家贵女,都在这里了。我知道你心存高远,不愿让儿女之情拖了后腿,以前我让你选个王妃把亲事办了,你嫌这个嫌那个,我也不强求,但你现在及冠已过一载,再不办我就没办法向你的母妃交代了。”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选王妃的事情。
  这两年程双蕴因为这事经常旁敲侧击,孟凭澜则使用拖字诀,避而不谈,今天程双蕴终于按捺不住挑明了。
  姨母抬出了已经仙去的母妃,这面子总要给的,孟凭澜意兴索然地拿起了画像,一张张翻了起来:“有什么新的吗?要还是以前那些就免提了,我一个都看不上。”
  程双蕴就气他这副傲慢的模样,就好像天底下就他最厉害,无人能与他相配似的。
  “我连京城的适龄贵女都搜罗了画像过来,这你要是还看不上,打一辈子光棍吧,”程双蕴没好气地道,“这是郑太傅的孙女郑蕙予,有沉鱼落雁之容,一手古琴弹得出神入化,你若去求亲,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郑合贺这个老狐狸,要是能用一个孙女拉拢我,还不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孟凭澜轻哼了一声,“我还嫌老狐狸太阴险了呢。还有,这姑娘长得倒还不错,但眼睛略长了一点,看起来有点手段,只怕日后会家宅不宁。”
  “这也能看得出来?你倒是可以去看相了,”程双蕴挖苦道,“我觉得不错,可以作为备选之一。”
  “好好好,姨母喜欢便好。”孟凭澜也不在意,往下翻了一张。
  “这是北仁王罗敏思的女儿罗芷蓝,容貌也是上乘,听说性格爽朗大度,骑马射箭无一不精,倒是和你挺相配的。”程双蕴笑着道,“要是她嫁进来,我倒是不怕寂寞了。”
  “罗敏思的女儿?”孟凭澜诧异地问,“姨母,他一直对我占了榆州心怀嫉妒,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哪天我们两家兵戎相见都说不定,他女儿敢嫁来汝阳?”
  “北仁王妃从前和我是旧识,这两年和我通过几封信,我听她言下之意,罗芷蓝很是仰慕你,也想带着女儿过来和我叙叙旧。”程双蕴也有些犹豫,“你若不介意她那个爹的话,倒也可以考虑。”
  “备着吧。”孟凭澜可有可无地翻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张画像稍显逊色,程双蕴见他没什么兴趣,忽然想了起来:“哦对了,明珏今年已经二八了,她打小便倾慕于你,知根知底、温柔娴淑,才情样貌都属上乘,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哪个明珏?”孟凭澜诧异地问。
  程双蕴心中喟叹,这姑娘的一腔深情只怕要付诸流水了,孟凭澜居然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秦明珏啊,秦刺史之女,和若婷是闺中密友,经常到府里来玩的。”
  孟凭澜隐隐有些印象:“是她啊,你若喜欢,那也备着吧。”
  程双蕴无语:“是你选王妃,我喜欢又有什么用?你用点心吧,这可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王妃,你母妃从前一直盼着你成家立业,和心爱之人琴瑟和鸣,你却如此轻率……”
  “好好好,我认真挑。”孟凭澜只好收了那份惫懒的姿态,凝神细看了几张,忽然,他的手顿住了:“这是谁?”
  程双蕴赶紧探头过去一看,笑着道:“这是顾尚书顾南漳的女儿顾琋,定国公乔威的外孙女,要细论起辈分来,她还要叫你一声舅舅呢,你还记得吗?”
  孟凭澜磨了磨牙,忽然大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不就是顾非灏的妹妹吗?她怎么长得比她那几个哥哥难看了那么多?脸上还长了这么大的一颗痣。”
  程双蕴愕然,仔细又看了看画像,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看到的难道和孟凭澜眼里的不是同一个人?
  画里的顾琋虽然没有前两个那么明艳动人,可也娇俏可爱,眼下一颗泪痣还平添了几分妩媚,怎么也说不上难看啊。
  “怎么,她得罪过你吗?”程双蕴纳闷地问。
  “她倒没有,她那个双胞胎哥哥得罪过我,”孟凭澜的眼神森冷了起来,“三年前我差点被困在京城,就是她哥引来的羽林卫。”
  程双蕴怔了一下,立刻去抽那张画像,歉然道:“我不知道这事,就听说顾琋是京城第一美人,便让人搜罗了画像过来瞧瞧她的模样,若是你喜欢的话也好多个选择。不过,顾家向来视我们如同洪水猛兽,这个选择不要也罢。”
  孟凭澜按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便是京城第一美人?我看真的是徒有虚名。姨母,听说她很得顾南漳的宠爱,她那三个哥哥也对她有求必应,我倒是很想看看,顾南漳要是知道我向他求娶最心爱的女儿,会是什么表情。”
  “你什么意思?”程双蕴恼火地问,“我是让你选你的王妃,不是让你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的。”
  “你就托人去探个口风,反正顾南漳又不会真的同意女儿嫁给我,让他们一家人惴惴不安几日也好。”孟凭澜浑不在意地道。
  程双蕴头疼:“你这孩子,那万一他同意了呢?”
  “不可能,这几年顾南漳和顾非灏他们三番五次在陛下面前进言,力主削弱汝阳军备,甚至恳请陛下召我进京以绝后患,他怎么敢把女儿送到我手上?”孟凭澜阴恻恻地一笑,“再说了,要是他同意,我就不能反悔?我又不是傻了,在身边放个朝廷的细作,就算我娶阿猫阿狗都不会娶她顾琋。”
  “你知道就好,”程双蕴恼火地道,“所以,这几个你到底最中意哪个?我是正经给你挑王妃,不是让你来算计什么顾家、郑家的。”
  孟凭澜装模作样地拿着画像又翻了一遍,忽然脑中掠过顾宝儿的脸庞。
  “王爷,你说我是你的女人,那你是要娶我吗?”
  那迎向他的目光带着希冀,呼吸都暂时屏住了,等待着一个他的回答。
  如果顾宝儿换成其中任何一个的家世,那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把顾宝儿的画像拿出来,选定她了。
  可惜,没有如果。
  他定了定神,将画像放在了桌几上,正色道:“姨母,这几个不相上下,我难以抉择,姨母帮我决断即可,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的王妃要温柔娴淑,有容人的雅量。”
  程双蕴狐疑地看着他:“凭澜,你这话里有话的,难道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是,”孟凭澜一脸的坦然,“蒲草别院里有个姑娘,名叫顾宝儿,她身世可怜,又因为阴差阳错和我有了一晌贪欢,我想把她接进府里给她个名分,也不想她受委屈,日后还请姨母护佑她在府中安稳度日。”
  第17章 压错宝了
  自从顾宝儿在别院被桑若婷欺负后,让她进府这件事在孟凭澜心里已经盘桓良久,今日终于借着这个机会和程双蕴说了出来。
  身为大宁的汝阳王,他的婚事需要天子册封,由宗亲和礼部授予宝册,以顾宝儿低微的出身和来历不明的出处,别说是王妃了,就连封个高份位的嫔妾,也要被百官诟病。对此他只能徐徐图之,先给顾宝儿一个正式的名分,份位低些也不打紧,等到时候怀上了他的子嗣再慢慢往上升,只要有他的疼爱和姨母的照拂,就没有人敢在王府里欺负顾宝儿。
  程双蕴虽然意外,但也没有太过惊诧,大致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姨甥俩各取所需、相谈甚欢,孟凭澜又陪着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告辞出了双林苑。
  于德华白着一张脸跟在后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顾宝儿怎么就忽然一下从被王爷抛弃的外室要变成入府的嫔妾了呢?
  “你怎么了?”孟凭澜此刻心情愉悦,瞟了他一眼,“宝儿要进府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哪里敢?”于德华慌忙解释,“我只是替宝儿姑娘感到意外,宝儿姑娘要是知道王爷这番厚爱,一定要感动得哭了。”
  孟凭澜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顾宝儿听到这个消息的场景。
  是会眼中含泪感动不已呢,还是喜不自胜叩首谢恩呢?亦或是难掩激动抱住他软语温存主动亲上一下也不无可能。
  想着想着,他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兴致勃勃地道:“走,去别院看看,正好今天天气好,我带宝儿去城外骑马散散心。”
  原本往风雍居的脚步一顿,孟凭澜掉头向大门而去。
  阳光正好,路边有仆役和婢女在整理花园,纷纷向孟凭澜行礼;左侧小径传来了女子的轻笑慢语声,一位身穿白色绣花马面裙的女子被人簇拥着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哎,蝴蝶!”
  女子正值妙龄,手执团扇、身姿袅娜,瞧见一只蝴蝶便惊喜地叫了起来,举起团扇往前扑了过去。
  蝴蝶振翅高飞,眨眼便没入花丛不见了踪影,女子却脚下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朝着迎面而来的孟凭澜撞了过去。
  孟凭澜眉头一皱,身子往旁边一侧,堪堪避开。
  眼看着那女子就要摔倒,身后的于德华慌忙上前扶住了她:“哎呦,秦姑娘,小心些。”
  “多谢于公公。”秦明珏花容失色,手按在胸口拍了拍,慌忙向孟凭澜行礼,“王爷,是我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见谅。”
  孟凭澜轻唔了一声,正要越过她继续往前,忽然,脚步顿了一顿。
  “你是……”他看向秦明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秦明珏心中一喜,迎视着他的目光,柔情脉脉地浅笑着:“王爷,我是秦明珏,过年的时候便随母亲来拜访过程夫人,今日若婷说是王府的几株十八学士开了,邀我过来赏花。”
  孟凭澜终于将看到的画像和这张脸庞对了起来,也把桑若婷的闺中好友和这个名字对上了号。
  刚才在程双蕴那里有点心不在焉,此刻他猛然想了起来,刘嬷嬷告诉过他,那日桑若婷欺负顾宝儿的时候,有个秦姑娘陪着一起,难道就是这个秦明珏?
  若是如此,得让姨母把这人从王妃的备选中剔除才行。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和若婷一起去过蒲草别院?”
  秦明珏羞涩地点了点头:“是啊,蒲草别院是蒲草先生的旧居,我一直想去欣赏一下先生的大作,也好在画技上精进一层,正好若婷邀我,我便一起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呼了起来:“王爷,是不是我这样太唐突了?应该先禀明了你再过去才是。”
  “倒也不是唐突,”孟凭澜沉下脸来,“你既然是若婷的闺中密友,怎么在若婷耍小脾气欺负别人的时候也不拦着点?身为女子,应当知书达礼、温柔娴淑,又怎可如此瑕疵必报、欺凌弱小?”
  秦明珏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好歹也是刺史之女、大儒之后,孟凭澜居然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农家女,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样毫不留情地训斥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一时之间,为了这次碰面而精心准备的腹稿都哽在了喉咙里:“王爷,我……”
  孟凭澜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才说了两句,也没拿出什么军法国法来唬人,有什么好哭的?
  女人真是太麻烦了。
  “好了,日后你若是还和若婷交好,便要尽好一个好友的本分,多劝劝她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做个温婉可爱的女子,”孟凭澜毫不客气地又补了两句,最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哭了,去吧。”
  秦明珏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这一关不过,以前所有的铺垫只怕是都要白费了。
  “王爷,你是不是在生气那日宝儿姑娘受了委屈?”她颤声问,“我也很心疼宝儿姑娘,劝了若婷好几句,还把她从后厨拉去了前厅,可若婷……后来若婷要罚宝儿姑娘掌嘴时,我拦着才改成了罚跪,还急着拖了若婷离开,好让宝儿姑娘少受点罚,万万没想到宝儿姑娘的身体这么弱,跪了一会儿就病倒了。”
  孟凭澜将信将疑:“真的?”
  秦明珏泫然欲泣:“王爷,句句是真。可事后想想,我还是有错,我该再拦着点若婷就好了。这些天我一直想着要去别院看看宝儿姑娘,也好向她赔个不是,又怕王爷责怪我多事,一直寝食不安、犹豫不决,今天正好王爷提起,还请王爷代我向宝儿姑娘致歉,过几日我便亲自过去探望她,还望王爷应允。”
  孟凭澜脸色稍霁。
  听秦明珏的意思,她并没有煽风点火,还帮着劝了桑若婷,虽然最后还是没劝住。
  也是,以桑若婷这个骄纵的脾气,天底下能劝住她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个,一不留神没劝好的话还容易成了被迁怒的炮灰。
  看秦明珏的态度诚恳,一脸的自责也不似作伪,且再看看她的脾气和品性吧。若是她的确温柔娴淑、待人宽厚,那日后顾宝儿有她作伴,也不至于一个人在汝阳太孤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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