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笼中雀 第61节

  俞世安说:“晋王之命,避免传染所有人,没有办法……”
  李棠脸上毫无血色,痛心疾首,问道:“那表哥是什么意思?让我带着外祖母和家人离开渝州吗?”
  “是!”
  李棠皱着眉,“最开始出现症状的人,不是在青城?”
  “是,最先出现的在河内县,可现在青城也有了……”
  俞世安的话里透着浓浓的绝望,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悦的问道:“为何不早点说?现在青城已有,我们离开青城,正月里大家走亲戚四处蹿,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被传染上?难道我们要把这瘟疫带出青城吗?”
  俞世安带着斗笠蒙着面,李棠看不到他的脸色,但那双猩红的眼睛,应也是熬了很久了,心痛之余又有些不落忍。
  看着李棠的神色转变,俞世安沉默了半晌道:“那时,就算说了她们也不会信,亦不会走,但会传得沸沸扬扬,引起纷乱,我知道你们出去可能会带出去瘟疫,但你们出去后不要接触外面的人,全当我的私心,你们走后,青城也要封了!”
  李棠:……
  “他们会走吗?”
  俞世安道:“这你去和我母亲说,就算他们不走,你也必须走。”
  李棠有些无言以对,沉声道:“我没那么娇贵。”
  俞世安说:“留在这里,我们可能都会死,可你是我喊来的,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离开,平安的离开。”
  李棠听着这话,望着俞世安那双漆黑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
  “我来渝州是因为外祖母,与表哥无关。”
  俞世安眼神暗淡,他自然知道,李棠来渝州与他无关,他一直都很清楚,或许是这些日子见到太多人死了,他的心境变了,听到李棠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竟然有些沉闷闷的。
  “我知道,但也是我写信告知你祖母生病了,你才来的这里。”
  他去盛京接她,人没有接到赶回了渝州,回到渝州后,他一直安排人看着李棠,看着她出了京城去了临安,又逢祖母病重,他觉得是个机会,写了信从盛京送到了临安,掩盖着他早已知道她去了临安的事实。
  所以,她没有怀疑什么,就来了……
  是他将她骗来了临安,可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向李棠坦白这个事实。
  除夕那天,他说,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若是他们早点找到李棠,在她赶回京城之前,在她回到万之褚跟前时,祖母要他娶李棠,他会欣然接受这个安排。
  可偏偏,她回到了万之褚身边,晋王又想要打回盛京,她受了伤心如死水,再后来,他将她骗来了,可又出了瘟疫。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是不合时宜……
  时间不对,什么都不会对。
  李棠说道:“说这些没有意义,我去找大舅母,若是她们同意走,那再说其他。”
  俞世安应下,李棠匆匆朝许氏的院子小跑而去,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无数豆子洒在头顶一般,随着身影移动雨水顺着伞结流淌下去,打湿了李棠后面的裙摆。
  她跑得很快,粉白相见的珠绣鞋上溅上了泥水,慢慢氤氲开来,正双绣鞋都脏了,她顾不得其他,握着伞柄的手发着抖,脑海中回荡着堆积成山的尸体,最后在大火中烧尽。
  她不想再见一次这样的场景了。
  不想再见一次这样的画面。
  她到许氏院中时,许氏也刚听闻了俞世安回来,要派人唤俞世安过来。
  人还没派出去呢,李棠就到了。
  见李棠来,许氏还以为是老太太那边怎么了,又下着雨,瞧着李棠脸色也不太好,只见许氏对上一旁的下人吩咐去寻俞世安,回头就招呼起了李棠。
  “下着雨,棠棠怎么过来了?”
  李棠道:“有要事要同大舅母商量。”说完又对那下人说道:“不用去寻表兄了,我刚见了他。”
  那人看向许氏,许氏微微颔首,再看李棠鞋子都湿了,裙摆上沾了许多泥水,这分明来得很急。
  “何事这么着急?”
  李棠道:“表兄刚才同我说,青城出现了瘟疫,马上要封城,问舅母能否带着家里人一同离开青城。”
  瘟疫儿子,炸得许氏脑子晕乎乎的,半晌才反应过来,“瘟疫?不可能,这些日子青城都没听说啊?怎么会突然发生瘟疫?”
  “表哥说一个多月前就有了,如今青城也有了,所以要封城!目前瘟疫治不好……”
  许氏的脸色瞬间寡白,她头晕目眩的,扶住了一旁的墙,发愁道:“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我们怎么走得了?”
  “走不了了……”
  许氏微颤着说着,许久才把眼神落在了李棠身上,说道:“你走,带上你外祖母,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李棠看着这天,心中生出浓浓的愁绪来。
  若是要她带着外祖母和几个弟弟妹妹走,那她还必须走,老的小的她都照顾好,她只是有些担忧,外祖母会走吗?
  人年纪大了后就不愿意离家了,也不想身故时在外,总觉得失了归宿。
  “那我和舅母去找一下外祖母,看她同不同意走,若是同意那我们就今天启程。”
  李棠话落,俩人就风风火火的赶往老太太院子。
  这么急的要走,没有真实的原因,老太太可能也不会走,许氏索性就同老太太说了实话,说完之后老太太定定的望着是外面出神了许久才回神说道:“送她们走,我一身老骨头了,走什么走?”
  老太太话落,李棠抿了抿唇,许氏想着那几个小孩要是没有老太太,就只有李棠的话,也够让人忧心的,而且谁知道会不会在路上碰到生病的人,还不如从现在起闭门不出!
  她望向李棠,询问道:“棠棠怎么想?”
  李棠说道:“我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感染,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屯东西,不要乱窜,守在府中,不走。”
  老太太看了李棠一眼,她想李棠回盛京去,可从渝州回盛京山高路远,要走不少天,她一个人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没法搭把手,也不让人放心。
  如今听她说不走了,老太太这心情也是很复杂。
  但当机立断,决定了不走,许氏找了梁氏,顶着大雨迅速出去采买。
  李棠回了是亭子去寻俞世安,同他说了决定。
  他看着李棠沉默了许久说道:“你必须走。”
  李棠皱了皱眉,“没什么必须走这一说,我还怕我在半路出了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相反,我们需要做好应对之策,染上的人会有什么症状?加重时怎样?都用了一些什么药材?用过的药材是什么反应?还请表哥写一份给我,我寄出去给人看一下,还有,渝州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要永远瞒着吗?不传信到盛京,不需要人来支援吗?”
  俞世安道:“在安排了。”
  *
  此时的盛京,刚刚将惠太后的丧事办完,送入皇陵。
  这些日子万之褚总梦见李棠,梦中她就静静的站在闹市中,身边的人来人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他,面无表情。
  那场景还有些熟悉,很像他们重逢那一日,她踮着脚尖在人群中喊了他名字时候的样子,所有人都朝她身后的方向走去,她却逆行而来。
  “渝州那边没有来信吗?”
  万之褚问,陈恪回道:“就月察阔离开时来过,后来就没有了。”
  “那边什么事儿都没有?”万之褚声音冰冷,透着不悦,陈恪说道:“属下回信去问一问。”
  万之褚没有再说话,若不是惠太后突然死了,他是准备年后去渝州的,偏偏惠太后一死,他便走不开了。
  又接连几次梦见李棠,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安。
  正月二十九,从渝州快马加鞭送来了折子,渝州瘟疫肆虐,请求支援。
  傅祁琅收到了消息后迅速去找了李翾,李翾看着折子上写的内容,是俞世安的笔记,盖了晋王的印,想着之前傅祁州死时她早早安排在半路截杀的人,什么也没有截到,渝州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那个时候可能渝州就有瘟疫了。
  到现在……
  俞世安还把李棠弄到了渝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
  立刻召了彭鸿章万之褚还有六部尚书商讨支援一事。
  急诏入宫,见到李翾,那求援折子一出,万之褚的脸色苍白,李翾知道,他定也是想到了李棠在渝州。
  物资,药材,大夫,朝臣安排谁去等,都得商量出来。
  折子里还写了病症,用了药材后的反应等,晋王封了城,染病的都在等死,死亡人数触目惊心。
  万之褚仔仔细细的看着那折子里的内容,拿着折子的手微微颤抖,沉声道:“陛下,太后,去渝州支援一事臣去。”
  傅祁琅微微皱眉,望向李翾,李翾亦是,虽不是亲生母子到是心有灵犀,他们都觉得,万之褚去渝州不合适,他们也都清楚,李棠在渝州,而万之褚有多意气用事……
  李翾沉默了片刻说道:“哀家还是觉得,万大人留在盛京比较好。”
  万之褚攥紧了手,一旁的彭鸿章看了看万之褚,又看了看李翾和傅祁琅,“臣以为,领队之人一名文官一命武官,太医院的太医即可,武官臣推荐冯将军,文官的严侍郎就不错。”
  第69章 -病倒
  ◎遇见了她,他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自年后青城的天气一直没有放晴, 温度一降再降,十余年来第一次结了冰。
  整个渝州都被瘟疫的黑影笼罩着,早些时候河内临近大宛的几个县城内, 尸首堆积成山, 大夫们束手无策,青城本是渝州最后一块净土。
  但此时此刻,瘟疫蔓延到了青城, 似野火一般难以扑灭, 封了城, 城内人心惶惶, 看其他县的前车之鉴,大家只觉得都要死在青城。
  俞世安他们还在为了避免感染, 但凡有症状的全部带走, 接触过的人全部单独居住, 没有被感染的人不要出门。
  此时的青城里, 家家大门紧闭, 俞家小辈们都被困在府中,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恐慌。
  李棠让京墨给临安的人写了信,从临安采买药材送过来, 虽然俞家长辈们对她和俞家小辈们一视同仁,但她根本坐不住。
  在外奔走着帮忙,他们要一起等着京城的人来。
  远在盛京贺灵收到了李棠寄过去的信, 里面写了症状以及用过的药, 希望她可以帮忙看看。
  贺灵把信抄了一份, 留给了贺老爷子, 自己则是跟着前往渝州。
  贺老爷子早就听闻渝州瘟疫一事, 发愁之余还让人看紧贺灵,但最后还是没有看守住,贺灵留下信逃走了。
  老爷子拿着那薄如蝉翼的信纸,饱经沧桑的手轻轻的颤抖着,长长一叹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折了信塞入袖中,从盒中取了令牌便朝宫门走去。
  原来一切安好之时,贺灵就想去渝州,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执念都在渝州,他老了,拦不住了。
  既如此,那他便只能早点配出药方,总不能然贺灵身陷渝州。
  万之褚最终还是没有听李翾的安排,在贺灵他们走后又带着人前往青城。
  李翾得知消息时正和曹蔻在商量宫人裁减缩支问题,听着宫人禀报后淡淡应了句“知道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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