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孟金窈是被渴醒的。
  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烟青色纱幔,是她的闺房。
  似是听到响动,有丫鬟跑进来看见她醒了,欣喜朝外面喊:“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小姐醒了!”
  见孟金窈要下地,丫鬟忙过来扶住她:“小姐,您要什么,奴婢帮您拿。”
  “水。”
  一张嘴孟金窈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接过茶喝了之后,孟金窈才觉得舒服了许多,扭头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萧二公子救了您。”
  萧二公子?那不是萧骋怀的二弟?
  那天山匪拿着孟金窈的金簪来孟家时,萧侯爷正好在孟家,听闻此事,便让二公子萧骋舟去了。
  难怪官兵到的那么及时。
  孟金窈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我睡了几天?”
  “三天了,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厨房一直吊着参汤呢!”
  孟金窈点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道:“秋禾呢?”
  丫鬟还没答话,孟老爹的声音就在院外响起。
  “我的宝贝女儿啊!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为父了。”
  话音才落,一青一紫两道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孟金窈鹣鲽情深的爹娘。
  孟夫人戚柔步履生风走到床前,一把揽住孟金窈,开始哀嚎:“我可怜的儿啊,脸都被吓瘦了一圈,回头娘亲自下厨,给你好好补一补。”
  尽管是沐浴在自家爹娘矫揉造作的浮夸风中长大,但孟金窈还是被戚柔的架势吓了一跳。拼命从戚柔怀里扒拉出来:“……娘,你抱得我喘不过气了。”
  戚柔讪讪松手:“刚练完铁砂掌,手劲儿一时没收住。”
  孟乾忙打圆场:“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娘这不是担心你嘛!”
  孟金窈咳了几声,慢条斯理喝着参汤,随口问了句:“秋禾呢?怎么我醒来就没看见她。”
  刚才还一唱一和的孟乾夫妇齐齐愣了一下,孟老爹轻咳一声:“她出门给你买零嘴去了。”
  “我人还没醒呢,她给我买什么零嘴?”
  秋禾自幼跟在孟金窈身边,平常孟金窈有个头疼脑热她都要寸步不离守着她的。
  “老实说,秋禾到底怎么了?”
  孟老爹偏头去看夫人戚柔,戚柔抓了抓帕子,知道瞒不住她,索性便照实说了。
  “她被京兆尹的人带走了。”
  那天官兵冲进去时,山大王已经死了。秋禾说是自己护主心切,所以敲了山大王一棒子,京兆尹的人验尸,发现山大王确实死于脑后一击,所以按照惯例,当场就扣押了秋禾。
  孟金窈觉得好笑:“那个山大王体型彪悍,就秋禾那力气能把人敲死?再说了,就算敲死又怎么?他占山为王,没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也该是官府的事情!”
  孟金窈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作势要起来,“我自己去京兆尹看看。”
  “那些人无非是想讹钱,你爹已经让福伯去了,估摸那丫头快回来了。”
  一听这话,孟金窈落地的脚尖迅速缩回去,抱着戚柔的胳膊撒娇:“谢谢娘。”
  “哎,你要当真想谢我,这些天就好好待在府里养病。”戚柔拍了拍孟金窈的脑袋,突然抽出帕子开始掩面啜泣,“你知道为娘听到你被山贼掳去时多害怕。”
  孟金窈眼皮一跳。
  她外公家是开镖局的,戚柔身上有一些功夫,平常凶起来能蹦三尺高,但一哭就像个嘤嘤怪,戚柔一哭,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孟老爹立马心疼了,温声软语哄道:“夫人别哭,对身子不好。”
  一转头,到孟金窈这里,就成了咆哮:“让你娘担心,你实在不孝,你现在就给我滚到祠堂罚跪去。”
  孟金窈:……
  “老爷,窈儿刚醒,就让跪祠堂有些不太好吧……”
  孟金窈迅速将求救的目光落在戚柔身上,戚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慢条斯理说完后半句“不如让她歇一歇,用过午饭再去吧。”
  !
  现在去跟用过午饭去有什么区别?
  妻奴孟老爹:“全听夫人的。”
  孟金窈朝床上一歪,无比娴熟的装病。
  “哎呀,我头好疼……”
  孟老爹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吩咐丫鬟:“去请郑大夫来,顺便告诉厨房,不用给小姐做午膳了,小姐诊完脉直接去祠堂。”
  “爹……”
  孟金窈还想垂死挣扎,孟老爹已经扶着戚柔朝外走了,一面走还一面哄道:“柔儿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出了孟金窈的院子,孟乾夫妇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戚柔蹙着眉叹口气:“希望关她几日,这京中的流言蜚语能平息下去。”
  “官府就应该管管这些长舌妇,成天到晚说人是非,是现在米价太低,他们都吃太饱了吗?”
  戚柔觉得好笑:“怎么着?难不成你想为窈儿涨米价不成?”
  “也不是不行。”
  作为京都最大粮商,孟乾完全有底气说这话。
  戚柔瞧孟乾吹胡子瞪眼被气的不轻的模样,嗔怒瞪了自家相公一眼。
  “行了,嘴长在人家身上,你还能给人堵上不成?估摸着时辰昭儿也该快到了,我出城去接他。他们姐弟关系好,要是让他听到那些话,又该惹事了。”
  提到小儿子,孟乾的气才消了一半。
  “你歇着,我去接他。”
  戚柔叹了一口气:“让你去,我怕我得去京兆尹接你们父子俩。”
  孟乾:……
  ***
  一月前,富商孟家高攀上将军府,这门亲事惹了多少人艳羡,那萧骋怀死后,就有多少人笑话孟家。
  一个月过去了,这些闲言碎语好不容易淡了下去,孟金窈在回来的路上又被山匪掳了。
  消息传回京都,又成了饭后谈资。
  “我婆娘的表舅是京兆尹的,听他说,他们冲进去时,孟家那小姐衣冠不整的,山贼就倒在她身边,衣不蔽体,七窍流血而死。啧啧啧,那场景他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凉呢!”
  旁边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娘也加入讨论:“颧骨高的人克夫,孟家那小姐颧骨就很高。”
  “所以萧将军跟山贼都是被她克死的?”
  “这还用说吗?”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一副看破一切的架势,“萧将军跟山贼哪个手上没沾过人命,这种人都被她克死了,你们说说她……”
  后半句话还没说话,一支箭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稳稳射进他身后插糖葫芦的垛子里。
  卖糖葫芦的小贩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看着剪射来的方向。
  一个身穿蓝色劲装,手持长弓的少年打马靠近,坐在马背上睥睨着众人,缓缓从箭筒上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众人想跑,却听那少年懒散道:“谁要跑,被误伤了可怪不得我。”
  众人只好哆嗦立在原地,看着少年将箭头对准刚说孟金窈颧骨高的那个人。
  “你见过孟家小姐?”
  “不曾……不曾见过。”
  那人抖若筛糠,孟家小姐一直养在深闺中,他们这种寻常百姓自然见不着,“我……我是听说的。”
  那少年又将箭头移到说自己婆娘表舅在京兆尹的那个。
  “那不是我表舅说的,是我……是我自己编的。”
  说书先生还没等少年将箭移过来,膝头一软差点跪了下去:“是小老头信口雌黄,公子饶命啊!”
  少年目光一凌,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不曾见过,自己编的,信口雌黄,你们一时口快舒服了,可曾想过被你们抹黑的孟小姐?”
  刚才说话的那几个人全部闭了嘴。
  萧骋舟本无意伤人,只是听不惯他们刻意抹黑孟小姐,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卖糖葫芦的小贩,将弓斜挎在身上,潇洒的骑马走了。
  刚才被堵住的街道又散开了,旁边的马车才得以继续朝前赶。
  马车内,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满的撇撇嘴:“娘,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冲动行事,非大丈夫所为。”妇人收回手,瞥了他一眼。
  小少年垂眸看了看妇人攥紧的拳头,人小鬼大问:“娘,其实你刚才也想去打人是不是?”
  车里正是戚柔同小儿子孟金昭。
  如果不是怕打脸,戚柔刚才确实想冲出去。
  但是当着小儿子的面,她自然不会承认。
  “没有。”戚柔嘴硬道,掀开帘子佯装去看风景,却不想听到了攀谈声。
  “瞧刚才萧二公子维护孟小姐的架势,难不成孟小姐还要嫁进萧家?”
  “那可难说,毕竟当年萧孟两家订的是孟小姐嫁入萧府,又没说只能嫁给萧将军?”
  孟金昭听到这些话瞬间坐不住了,扯住戚柔的袖子:“姐姐怎么还要嫁进萧家?”
  当年萧老侯爷在外征战时,曾得过孟乾救命之恩。
  萧老侯爷一直感念此恩,后来听闻孟乾一介商贾被官兵欺压,便替孙辈求娶了孟金窈,希望借姻亲关系能庇佑孟家一二。
  按照当初承诺,萧骋怀死了之后,孟金窈是可以嫁给萧骋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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