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_分卷阅读_75

  纪雷说:“你还能怎么样,杀了我?”
  “我们叔侄难得聚首,玩儿的时间都不够,我怎么能这么快就杀了你。”沈泽川拇指滑过栏杆,他放柔声音,“你不开口,是觉得有机可乘,揣着那些秘密,谁也舍不得碰你。邢狱里的日子更舒服,不仅吃穿不愁,还性命无忧。有潘如贵做伴,闲暇诸多,逍遥快活。”
  纪雷冷汗涔涔,他贴着墙,不再直视沈泽川的眼睛。
  “可是欢愉之日都是转瞬即逝的啊。只要舌头还在,缺条腿,断个臂,剜双眼,通通没什么大不了。几个月前,师叔请我吃驴炙,那一次我没尝到,此刻长夜漫漫,正宜把酒相啖。”沈泽川指间滑出薄刃,磕在栏杆的缝隙间,说,“纪雷,下酒了。”
  “你、疯、了!”纪雷伸颈,一字一顿地说,“沈泽川,你疯了!”
  “我疯了。”沈泽川凝视着他,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敢碰我?”纪雷恶声,“太后提着你的脑袋,你怎么敢碰我一根毫毛!”
  沈泽川又愉悦起来,带笑说:“师叔,你今夜怎么总是要讲这样令人开怀大笑的话。我来到这里,你以为是谁叫我来的呢?”
  纪雷震怒,说:“休想蒙——”
  “沈卫死了。”沈泽川迅速掐断了纪雷的声音,“沈卫自焚的那日,听说敦州建兴王府火光冲天。他烧得面目全非,被锦衣卫拖出废墟,挂在敦州城墙上,受人唾骂。我没亲眼见着那场景,但我这些年不断地试图去想。我想来想去,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
  纪雷吞咽着唾液。
  “他通敌大计已经成功,临阵倒戈不是更加自在?端州已经沦陷,他率兵前迎,可以与边沙骑兵汇合,赶在离北铁骑渡过冰河之前拿下阒都。可是他那样害怕,怕得畏缩不前,只敢后退。”沈泽川站起身,“他已经成功了,前进才有生路。但是他不断后退,就算他是个酒囊饭袋,也该知道后退才是死路一条。”
  纪雷加重呼吸,厌恶地说:“因为他不敢,边沙十二部谁会把他放在眼里?他通敌之时便已经是个死人!”
  沈泽川把一颗东珠丢进牢笼里,那珠子骨碌碌地磕在边沿,滚到纪雷脚边。沈泽川端详着纪雷逐渐变色的脸,笑起来。
  纪雷双手颤抖,他盯着那东珠,艰难地说:“不……不可能……”
  “咸德帝死了。”沈泽川倾身,说,“沈卫也死了。”
  纪雷猛地踢开东珠,说:“竖子狡猾,休想诈我!”
  沈泽川开心地说:“花思谦也咬舌自尽了。下一个,是你还是潘如贵?我们抽签好不好!师叔,你先来。”
  他说罢,指间转出两把薄刃,穿过空隙递向纪雷。
  “有豁口的就杀潘如贵,没有豁口的就拿你这一身血肉喂狗。别怕,抽啊。”
  纪雷看着那寒光薄刃,唇瓣翕动,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太后叮嘱我下手要快。”沈泽川盯着他,“我却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师叔,多活一日,也有转机。”
  纪雷连日受刑,神识恍惚,在这诡异的氛围里,被沈泽川说得真假混淆。他死死地看着那两只薄刃,终于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当他抖动的手指碰到薄刃时,看见沈泽川缓缓扯动唇角。
  “啊,”沈泽川可惜地笑,“我忘了,今日带的全是新刃,有豁口的已经被处理掉了。”
  纪雷被戏耍的羞耻立刻涌上心头,他失控地扑过去,拽着栏杆歇斯底里地喊:“你要杀要剐就动手!你想知道的,我一句也不会说!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错了。”沈泽川牢牢把控着气氛,“不是我要杀你。”
  “是你!”纪雷抠着栏杆,“是你!”
  “是我吗?”沈泽川把滚出来的东珠轻拨过来,踩在脚下,冷眸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是我吗?”
  纪雷抱头扒着蓬乱的头发,顺着栏杆滑跪下去,一遍一遍地重复:“是你……就是你……”
  沈泽川忽然说:“沈卫杀了太子。”
  纪雷如坠冰窟,惶恐地仰头看他,说:“你……”
  沈泽川说:“你和沈卫杀了太子。”
  “不是我!”纪雷揪着头发,“不是我!杀了太子的是沈卫!”
  “你们联手构陷太子谋反。”沈泽川快速说,“文书是你伪造的,你们将太子逼入昭罪寺,他想要见光诚帝,但是你拔刀杀了他。”
  “不是我!”纪雷已经疯了,他在这混乱的逼问里极力反驳,“不是我拔的刀!是沈卫,是沈卫执意要杀了他!”
  “所以沈卫也死了。”沈泽川绕了回去,重复着,“沈卫自焚了,被烧得面目全非,如今就剩你了。”
  纪雷被这轮番暗示逼得满脑子都是个“死”字,他清楚地回想起了先太子受戮时的脸。那时他站在沈泽川的位置,居高临下,如看猪猡。如今他被巧妙地调换了位置,牢笼会让人产生自己类似走兽的错觉,他变成了沈泽川脚底下的蝼蚁,只能引颈受戮。
  纪雷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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