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巨兽

  热火朝天的种田大业持续了数日,眼见那土黄色的平原逐渐换上了绿色的新装,齐小麟难掩眼中兴奋之色,驱使侠客们耕田种地的精神越发起劲了。
  还不等这群人琢磨过味,察觉出不对劲来。
  当天下午,天空一阵阴云笼罩而来。起先还有人以为那仙长们又降起了大雨,熟门熟路的用手挡了挡头顶,继续刨地。后来久久没有等来雨水,只见那天空越来越暗、越来越低,顿时神色骤变,仰面望向头顶,脸上血色刹那褪去,惊恐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庞然大物,膝盖一软,险些跪下。
  那是一种怎样的压力?就好像一座连绵山峰盖在你头顶,下一秒就能将你活活压死的大恐怖!光是看见,便叫人呼吸困难,心胆俱裂!
  有人当时扔掉了手里石头刻成的锄头,仓皇尖叫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可是跑去哪里呢?一眼望去数十里地,全部都是那阴影笼罩的范围,谁能跑得过这等遮天蔽日的怪兽!!
  天要亡我啊!!
  不少人心死如灰,失魂落魄地丢掉手里的东西,跪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只有少部分还心存些许理智,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默默注视着头顶的巨兽。希望它能够看在下方那一点绿意的面子上,不要一个尾巴扫来,将大地生生拍出一个坑洞来,让他们这些人留有一条性命。
  齐小麟站在地上,脑袋几乎仰倒头顶,目瞪口呆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兽。
  就像可以敏锐察觉出岩灵们的情绪一样,齐小麟同样感知到了头顶大鲸的感情。对方远比岩灵情绪丰富,那复杂多样的心理波动,可以看出对方拥有足够的智慧。
  没有发现敌意,紧张的情绪稍稍放缓,齐小麟放松精神去观察对方的模样。
  仿佛被身旁的天空染色了一样,它有着这片土地上十分少见的蓝白色皮肤。雪白雪白的肚皮,湛蓝色的身体,不知为何就让人联想到了大海的声音。肥圆如桶、线条优美流畅的躯体两侧生有双鳍,仿佛一对翅膀,格外好看。末端则是一张漂亮的尾鳍,正伴随身体游动上下摇摆。
  没有像钱有钱说的一样,呼吸时就刮起一阵飓风。它的鼻孔是在头顶上的,不经意间,会喷出一堆白云出来。这白云仿佛水柱,垂直向上,又长又细,如同一道直达苍天的高塔,无比壮观。
  也是直到这时,齐小麟看见那大鲸张开嘴,发出一阵情绪饱满丰富、却又“静谧无声”的奇妙话语来,齐小麟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岩灵们并不是不会说话,他们一直都在像这只大鲸一样,用人类听不见的声呐讲话,试图与人类沟通,可人类却恍然无觉。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总是会听见自己想听见的声音,却错过无数大自然,以及其他生物对他们发出的讯息。
  齐小麟仔细感受着大鲸的情绪,感动、欢喜、落泪,它生活在这寸草不生的枯燥世界里那么多年,游走过无数的地方,寻找了一辈子的希望。如今终于让它看见了那一抹翠绿,它不停的游曳在下方的绿野之上,一圈一圈的围着飞翔。它表达着内心欢快的情绪,无声的低吟响彻了这方土地,穿过层层空间飘出去了好远好远。
  怜惜的目光看向了每一株植物,就像看待这一生一世的珍宝。那么的疼爱,那么的渴求。
  它的身体太庞大了,庞大到即使再怎么渴望,也无法去触碰。只是远远的看着那微小的嫩芽,默默期待着它们长大后的模样。
  它也感受到那些植物迫切想要长大的渴求,土地给予了它们足够多的养分,但它们缺乏足够的水源……
  水……
  这荒芜的世界,哪里有水呢?
  只有那云朵飘来又散去,汇聚了历经无数年积累,才终于储存下的雨水。
  而它,就是靠着这些水分存活,一直飞行于半空中,默默寻找的一只孤独的大鲸。
  现在,或许是它寻找到梦想之地,可以落叶归根,结束漫长旅程的时候了。
  它仰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低吟,声音中充满了柔情与希冀。齐小麟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不!”
  大鲸身体一扬,无与伦比的力量轻易将这片大陆割裂成了两半,只听一阵接一阵轰隆巨响,大地震颤,分裂出无数深达数百米的沟壑,如那大树枝桠一般,细密分裂、永无止境的蔓延出去,好像能贯穿整个秘境大陆。
  然后,大鲸温柔的眼眸注视着身下的翠绿,宽广的胸怀接纳着每一株植物的存在,低吟的声音抚过一棵棵嫩苗的叶瓣……
  它缓缓的落入了地面,轻的好似一朵尘埃,却刹那间涌起了滔天的巨浪,灌入那蜿蜒而去的沟壑之中,如那涛涛长江之水,源源不绝,奔腾向这世界的每一片土地!
  它,就是那水,是那温柔的大海,是那养育一切的大江!
  你们要的,我都会给!
  请接受这份最开始,也是最后的礼物吧……
  齐小麟站在原地,眼眶通红,泪眼婆娑。大鲸温柔决绝的心情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孤独的旅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乡,放下了内心的执念,消散了自己的生命,只为将这么多年努力收集下来的水源全部奉献给这个世界,用另一种形式陪伴在它最珍爱的事物身边,直到……永远。
  浪花奔腾,热烈的仿佛在欢呼。这个世界并不悲伤,一切都将充满希望。大鲸很开心。
  恹恹的树苗吸收了水分,高兴的挺直了枝桠。嫩苗轻轻摇摆着,好似在无声的舞蹈。世界或许很艰难,充满了掠夺与吞噬。世界也可以很温暖,即使是再怎么渺小的希望,也会有人期待你茁壮成长。
  万物生机勃勃,只有它,不在了。
  大鲸说,我并没有离开。这蓝天绿地、清澈江河,就是我未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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