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围着沙麦鸡精的女人年龄稍大,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身材也有些偏胖,但择菜的动作却很利索。
  围着面条鲜的女人看上去30多岁,身材修长,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脸上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便面容依旧清秀。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好看。
  二妮看起来成熟了,也稳重了!
  林夏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去。
  刘莹想了想,直到林夏都走到二妮面前了,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二妮——”因为激动,林夏的声音带着几分情难自禁的颤抖。
  二妮手上的动作一顿,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喊她的小名。
  她缓缓抬起头,待看清楚了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后,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夏,林夏——”她抬起手腕揉了揉眼睛,用一种惊讶中似乎又夹杂着几分欢喜的语气道,“你是林夏?”
  “嗯,我是!”林夏用力地点了点头,鼻子一酸,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二妮将手上的菜放地上一放,然后站起身,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上前一步道:“你怎么来了?”
  林夏有些忍不住了,她伸出双手紧紧地将二妮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地说了句:“二妮,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二妮被她这个突入出来的拥抱给搞懵了,僵直着身体,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无处安放,傻傻地凭空举着。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二妮才缓过了神。她尽力让自己被林夏抱着的身体放松,然后用右手林夏的后背拍了拍,语气温和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来话长。”林夏将头枕在二妮的肩上,吸了吸鼻子道,“等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说,先让我靠靠——”
  二妮便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抱住她。
  在二妮的怀抱里呆了许久,身后的刘莹都有些尴尬了,林夏才总算让自己这几天以来都悬吊吊的心安定了下来。
  两人总算放开了彼此,刘莹仿佛也松了一口气,立马笑着说:“张伶俐,你好啊,我是刘莹,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老同学嘛!”二妮也笑着说。
  “我们这都20年没见了吧?我——”
  刘莹还想继续跟二妮叙旧,却被林夏打断了话:“刘莹,你下午还要上班吧?要不我让赵刚先送你回公司!”
  刘莹干笑两声:“好,好吧!”
  刘莹和赵刚前脚刚走,林夏后脚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吓得二妮一个激灵:“怎么了这是?咋还哭了呢?”
  林夏再次抱住她,硬咽着道:“二妮,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其实说起来,二妮和林夏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林夏对她也十分冷淡。所以二妮觉得今天的林夏奇怪极了,言行举止都跟从前不太一样,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想了想,还是将人拉进店里,打算跟她好好聊一聊。
  然而,在听完林夏的讲述之后,二妮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什么?你失忆了?”
  在二妮看来,选择性失忆这种事儿就跟天方夜谭似的,也只有电视剧才敢这么编。
  林夏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只记得17岁以前的事儿——”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里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声,“咕噜——”
  第15章
  直到这时,林夏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二妮一眼:“我饿了!”
  二妮忍住笑:“得,我先去给你煮碗面吧!”
  “嗯嗯——”林夏一边点头,一边嘱咐道,“面条别下多了啊,我最近减肥呢!”
  二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道:“你这身材,也确实该减减肥了!可比几年前我看见你的时候胖多了!”
  “就是,”这话林夏十分赞同,随即又感叹道,“二妮,你说我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允许自己长这么胖了呢?”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二妮一边往锅里下面条一边道,“你这富太太当得,一天啥也不愁,啥也不做,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长胖了吗?”
  “呵呵——”林夏撅了撅嘴,“你说的这是猪吧?”
  “哈哈——”二妮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可没说你是猪,是你自己说的——哈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聊天一边互相打趣,时光仿佛又回到了20年前——
  “多给我放点儿菜叶子呀!”
  “知道了——”二妮边说着边将一大把青菜叶放进锅里,“我还不了解你?从小吃面条就喜欢多菜少面。”
  林夏听到这话,就嘿嘿嘿地偷笑了两声。
  “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一碗面吃完,林夏直起身子打了个饱嗝,双眼微眯着,看起来十分满足。
  二妮笑着将碗收到后厨。
  林夏又道:“二妮,看来你是得了张叔的真传啊,跟张叔做的面条味道一模一样!对了,张叔和刘姨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二妮面色一暗,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半天,才喃喃道:“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林夏当场怔住,不敢相信地道,“这,这怎么可能?我记得张叔和刘姨的身体都很好的呀!”
  二妮看着她,苦笑道:“你的记忆还在咱们17岁的时候,现在可都已经过去20年了——”
  是呀,如今已经是20年后了,她和二妮也都已经37岁了。当年才40出头正值壮年的张叔和刘姨如果能活到现在,也都是60几岁的老人了。
  不过,在这个人均寿命将近80岁的年代,60几岁也算不得长寿啊。
  所以,林夏还是问了句:“那张叔和刘姨,是怎么去世的?生病吗?”
  二妮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嗓子答道:“我爸,是因为突发脑溢血。我妈,我妈——”
  二妮咬了咬下嘴唇,一张脸变得十分苍白,有些说不下去了。
  林夏连忙安慰道:“没事儿的,二妮,没事儿。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跟妈妈相依为命。既然张叔和刘姨都不在了,那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
  听到这话,二妮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但林夏的神情十分认真,眼神也是一片清明,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你,你知道夏姨去哪儿了吗?”
  “顾东说她去那个什么欧洲半月游了!”林夏撅了撅嘴,有些不满地道,“我这两天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发微信她也不回,估计是玩得太嗨都忘了我这个女儿了!”
  二妮没接话,因为她知道这应该是顾东为林夏编造的善意的谎言,所以她不能拆穿,只能帮忙圆谎。
  幸亏17岁的林夏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抱怨问便忘了这事儿,又问二妮:“对了,我听刘莹说你高三的时候转学了,为什么呀?”
  “我——”二妮抿了抿唇,闭着眼睛低下头,过了半天,才又抬起头,重新睁开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些年我们都没有联系吗?那是因为我在高二那年的暑假,犯了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错误。而你,不肯原谅我——”
  说完,二妮已经泪流满面。
  林夏见她这个样子,连忙紧紧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这一握,心里就是一惊。
  说起来,这多年过去了,二妮的面容其实变化不算大。但一双手却满是生活留下的印记,摸起来跟林夏养尊处优的手完全不同。
  轻轻地抚摸着二妮粗糙的双手,林夏一颗心疼得跟针扎似的:“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二妮,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除了我妈,你就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
  听到林夏这番话,二妮哭得更厉害了,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林夏被吓住了,赶紧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道:“别哭了二妮,过去的事儿咱们就别提了,也别想了,就让它过去吧!”
  二妮却摇了摇头,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我必须要把当年发生的事儿跟你讲清楚。夏夏,你,你还记得马军吗?”
  林夏点了点头,马军是她们那条街上的孩子王,长得又高又帅,还特别讲义气。只可惜学习成绩不太好,上完初中就辍学了,之后就在一家网吧当网管,跟着一个叫刀哥的人混。
  马军是那种英俊中还带着几分邪魅的长相,跟当年的一个港台明星长得十分相似,很讨小女生喜欢。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们那条街上的小女生大多暗恋过他,也包括二妮。
  跟林夏比起来,二妮算是比较早熟的。当林夏沉迷于乐队每天只知道排练的时候,二妮已经开始对爱情有了美好的憧憬。
  只可惜,初恋便遇上了渣男杨光。
  因为杨光劈腿刘莹这事儿,二妮着实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整个高一都过得很郁闷。
  高一暑假,林夏忙着乐队排练,她闲得无聊,便成天泡在网吧里跟人聊qq。
  而马军,就是在这个时候跟她表的白,很轻易地就俘获了她的心。
  马军出生社会早,人又长得帅,感情生活自然十分丰富。作为一个情场高手,对付二妮这种青涩小女生简直手到擒来。没几个月,二妮便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恨不得为他生为他死。
  二妮父母当然不会同意还在念高中的二妮跟马军这个小混混交往,但他们却根本抵挡不住“爱情”的力量。
  高二上学期的寒假,架不住马军的软磨硬泡,怀着对爱情的美好向往的二妮跟他偷吃了禁果。
  由于两人都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高二期末考试完不久,二妮就惊讶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对老实巴交的二妮父母来说,简直就是惊天霹雳!
  他们用尽各种手段,死拉硬拽地将二妮拉到医院,做了人流手术,然后就将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
  这样的做法,对热恋中的二妮来说,却适得其反。
  马军的大哥刀哥去了广州,在刀哥的描述中,广州处处充满商机,随便做啥都能赚钱,那儿就是人间天堂。
  马军心痒痒了,一直偷偷游说二妮跟他一起去广州。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二妮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跟马军私奔了!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到了广州之后,马军和二妮才发现,广州并不像刀哥说的那样遍地是黄金,只等着人去捡。反而等级森严,贫富差距十分严重。有钱的人超级有钱,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而更多的人,却只能游离在城市的边缘,勉强混个温饱。
  像马军和二妮这种没有背景也没有学历的外乡人,想找份体面的工作都相当难。
  幸好他俩的外形都不错,没多久就在一家大型夜总会找到了做服务生的工作。
  他们跟人合租住在城中村的一处民房,工作昼夜颠倒,过得很是辛苦。
  不过人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总是觉得有情饮水饱,不会去考虑明天以及未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二妮也会站在窗户边望着天上的星星想父母,想林夏,想老师和同学。
  但马军却不让她跟家里联系,说他们是偷跑出来的,现在又还没有在广州站住脚,二妮父母肯定还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二妮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名堂,然后跟马军一起风风光光地回家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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