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火车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一晃,便度过了四个年头。
  纽约的春天总是习惯于姗姗来迟,已是阳春三月,却偏偏飘起了雪花。雪飘了一整夜,第二日起来,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银装素裹固然分外妖娆,但少了其他颜色的点缀,总是让人感觉有些单调。满视野的洁白中,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的移动速度相当之快,转眼间便来到了环球大马戏团驻地的大门口。
  看大门的白人小老头在门房中看见了那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小伙子跑来,主动打开了窗户,热情地打着招呼:“嘿,诺力。”窗户打开,屋内的热气向外扩散,形成了一团白雾,而小老头的眼镜片也登时模糊,拿下了眼睛擦拭着,小老头继续招呼道:“下这么大的雪还要跑步锻炼啊。”
  这小伙正是罗猎。
  “山姆大叔,早晨好啊!我啊,习惯了,早晨要是不运动一下,一整天都会觉得不舒服。”罗猎跟看门小老头打过招呼后,踏着积雪奔跑向了宿舍楼。
  宿舍楼口,一个身材曼妙的金发姑娘正在做着形体体操,听到了罗猎的踏着积雪的脚步声,不由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诺力,你疯了,这么大的雪……好你个罗猎,竟然用雪团偷袭我!”那姑娘咯咯咯笑着跑进了雪地中,团起雪团跟罗猎开心对战。
  罗猎扔掷雪团时并未发力,但极有准头,姑娘一连数次被砸中了脑门,却也不气恼,仍旧坚持反击。罗猎原本可以躲闪开姑娘扔掷过来的所有雪团,但有时候却偏偏不愿意躲闪,甚至将脑袋凑过去,故意挨上一两下。
  饶是如此,那姑娘也是落了下风,只能是且战且退。
  罗猎却不追击,仍旧立于原处,只是手上稍稍加了些力道。
  便在这时,赵大新背着双手出现在楼口,姑娘连忙求救道:“大师兄,快来帮我!”
  赵大新面带微笑走进雪地,却是朝着罗猎的方向,并道:“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是么,七师弟?”
  罗猎转向赵大新,刚想附和一声,却见赵大新手腕急抖,一团雪团极速射来,罗猎顺势翻到,轻巧躲过,同时抓起一把雪来,反手掷向了赵大新。
  赵大新不躲不闪,任由飞来的雪团砸在胸膛,手中却是不停,一连五团雪团掷向了罗猎,用尽了左手预存的雪团,赵大新半蹲下身来,左右开弓,胡乱抓起一把便掷向罗猎。另一侧,那姑娘抖擞起精神来,也对罗猎加强了火力。
  罗猎左支右拙,终于招架不住,只得狼狈逃窜。
  “看你还敢欺负人不?”看着狼狈不堪抱头逃窜的罗猎,赵大新开心地笑着,转而又向那姑娘招手道:“艾莉丝,大师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艾莉丝欢快地跑向了赵大新,问道:“是不是去旧金山演出的日程确定下来了?”
  赵大新点头应道:“小安德森先生刚跟我通完电话,他已经订好了后天启程前往金山的火车票,我们今天再演出一场,明天放假,你可以约上罗猎上街为你妈妈选购礼物了。”
  艾莉丝扑上去抱住了赵大新的胳臂,叫嚷道:“噢——可以回家喽,大师兄,这真是个好消息!”
  赵大新刚想回应,却看到罗猎抱着硕大一个雪球悄无声息地从艾莉丝的背后包抄上来,连忙想将艾莉丝拖到一旁,可是已经来不及,那罗猎扑了上来,将雪球兜头砸向了艾莉丝。
  艾莉丝气得直跺脚,赵大新想为艾莉丝出气,可那罗猎却已经坏笑着跑开了。
  “大师兄!罗猎他欺负我……”艾莉丝委屈地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赵大新无奈,只得冲着远处的罗猎扯嗓子吼道:“你给我滚回来,不然的话,今天就没你的饭吃!”
  这种事,身为代师传艺的大师兄还真能做得出来,在这四年多的时间里,罗猎至少被赵大新如此处罚过三次,但见艾莉丝的样子像是真的要哭了,而大师兄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罗猎只得乖乖地回到了赵大新的面前。
  赵大新先是阴沉着脸,却突然出手,拿住了罗猎,叫道:“艾莉丝,报仇啊!”
  艾莉丝跳了起来,连忙在雪地中捧了一大捧雪,倒在了罗猎的头上。
  罗猎苦笑道:“大师兄,你怎么能胳臂肘往外拐呢?”
  赵大新双臂环抱罗猎,与其身后笑道:“你若是不情愿,我能抓住你么?”赵大新话音刚落,罗猎双肩忽地一沉,抓住了赵大新的手腕,向上一举,然后抽身出来,顺势将赵大新的左臂反拧。赵大新闷哼一声,左臂发力,将罗猎带近身来,同时右腿向后伸出,别住了罗猎双腿,再猛然拧腰,右臂揽住了罗猎脖颈。
  二人切磋了个平手,谁也无法控制了对方,最终搂抱着倒在了雪地中。艾莉丝咯咯咯笑着,再捧起了一捧雪,不分彼此地倒了上去。
  三人笑作一团。
  楼上现出了甘荷的身影,叫道:“你们再不上来吃饭,饭可就凉了啊!”
  艾莉丝率先应道:“知道了,大师嫂。”
  甘荷嗔怒道:“叫我三师姐!都跟罗猎学坏了!”
  罗猎和赵大新终将分开了,各自爬了起来,拍打掉身上沾的雪片,罗猎嘟囔道:“分明就是大师嫂么,干嘛不承认。”
  赵大新附和道:“就是!这女人哪,就是太好面子。”
  华人的胃,终究适应不了洋餐,而马戏团又找不到称职的中餐厨师,因而,已然成为了环球大马戏团的台柱子的彭家班向小安德森提了个自己开伙的要求,而小安德森欣然应允,单独腾出了一间房间改造成了厨房加餐厅,专供彭家班使用。
  甘荷主动担当了大厨的角色,虽然厨艺一般,但自己做着吃总会可口一些。只是,过了年之后,甘荷大了肚子,师弟师妹承担了做饭的任务,比起甘荷,他们的手艺更是不行,但大伙图一乐,多数时还是坚持自己做饭吃。
  没有了安翟,罗猎变成了小师弟,原本应该是一个最遭人疼爱的身份,可他偏偏喜欢捉弄艾莉丝,以至于没少被师兄师姐教训。艾莉丝起初做为老鬼的演出助手,在舞台上和老鬼的配合甚是默契,得到了老鬼的喜欢。
  老鬼有意收下这个洋徒弟,只可惜尚未来及,便出了事故。虽然没做成老鬼的徒弟,但师兄师姐们还是将艾莉丝当成了最小的小师妹看待,因而,每当罗猎捉弄艾莉丝的时候,师兄师姐们均会毫不犹豫地站到艾莉丝那边。
  艾莉丝也很会讨人喜欢,短短四年,便学会了一口滚瓜溜熟的国语,洋人原本就擅长赞美他人,而艾莉丝在此方面更是优秀,即便师兄师姐烧出来的菜咸了或是淡了,听到的全都是艾莉丝的赞美而没有一句抱怨。
  吃完早饭,照例是练功和排练,如今的罗猎,一手飞刀的功夫可不在大师兄之下,他搭档艾莉丝,已然成为了环球大马戏团的一块新招牌。
  “小七,今晚上是咱们在纽约的最后一场演出了,这次出去巡演要走好多地方,等再回来的时候,恐怕要到明年了,所以啊,大师兄想着今晚上咱们师兄弟两个能不能联袂上演一场好戏呢?”练功之余,赵大新将罗猎叫到了一边,跟罗猎商量起了自己的想法。
  一场马戏表演显然不能同时上两个飞刀节目,但如今环球大马戏团的名声及规模已经远超了四年前,因而,小安德森将每日一场演出的规矩改做了下午晚上各一场,而赵大新和罗猎便可在一天内分别登台演出。
  “你是说咱们同台玩飞刀?大师兄,我就想跟你说了,咱们来一个飞刀射飞刀的表演,怎么样啊?”听到了赵大新的提议,罗猎来了兴趣。
  赵大新琢磨了一下,以他兄弟二人的飞刀水平,完成这项表演应该不存在问题,但关键就是怎样排练才会让演出效果更加震撼,给观众们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但见大师兄没反对,罗猎更是兴奋,接道:“咱们同台演出,可以做出相互争抢风头的表现,从而引出咱们两个矛盾,最后你气不过,射了我一刀,我同时也发出飞刀,击落你射出来的那柄飞刀。”
  赵大新眨了眨眼,点头道:“嗯,这个创意不错,挺有戏剧性,表演起来,舞台张力也不小。”随即,赵大新叫来了甘莲和艾莉丝。
  甘荷大了肚子后,甘莲替代了姐姐做了大师兄的搭档,舞台表演上虽然没有艾莉丝那么抢眼,但也是中规中矩,听完了赵大新和罗猎的对节目的构思,甘莲微笑点头表示了认可。
  但艾莉丝却不乐意了。“那我跟四师姐在舞台上做什么呢?傻愣愣看你们两个表演么?我认为,制造矛盾的线索应该是争风吃醋才是最精彩的,观众喜欢看,而我跟四师姐也不会太尴尬,对吗?”
  罗猎大笑,指着艾莉丝道:“争风吃醋?为了你还是为了四师姐?”
  艾莉丝手指自己的鼻子,道:“当然是我了?我是洋人,争我,观众们才会有共鸣感!”
  讲真,艾莉丝的建议着实不错,比起罗猎的设定,艾莉丝的建议更有情节,也更符合洋人们的文化,为了一个女人而决斗,那不是愚蠢,而是英雄。
  但罗猎不怼一怼艾莉丝他就会浑身难受,艾莉丝话音刚落,罗猎就做出了呕吐状,并道:“天哪,这场演出我可以不参加么?”
  艾莉丝叉着腰甩了下一头金发,喝道:“不能!不然大师兄不给你饭吃。”
  赵大新跟着点头道:“我支持艾莉丝。”
  罗猎夸张地趴在了练功房的地板上,哀嚎道:“席琳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那么温柔,怎么生出来的女儿那么霸道呢?”
  翻过身,再瞅了艾莉丝一眼,罗猎坏笑道:“艾莉丝,你知道用中国话该怎么形容你呢?”不等艾莉丝有所回应,罗猎呵呵笑道:“在我家乡,你这样的叫泼妇。”
  艾莉丝也不生气,依旧叉着腰,道:“应该叫美丽的泼妇。”
  当晚的演出非常成功。起初,兄弟二人表演出来的争风吃醋的桥段引起了观众的开心哄笑,但当二人做出了决斗态势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看飞刀表演,无非是表演者将助手固定在一个转盘上,先是静止不动射上几刀,然后让转盘转起来,在射上几刀,这种表演也很精彩,但观众们总会有些审美疲劳而无法达到震惊的状态,可当晚这场飞刀表演却完全跳出了传统套路,二人以飞刀互射,将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呢?
  电光火石,赵大新先发出一刀,方向直指罗猎。罗猎腰身拧动,单手挥出,一道寒光迎了上去,‘叮——当啷——’两柄飞刀在空中相撞,发出叮的一声,然后落在了地板上,又发出当啷一声。赵大新很不服气,左右手同时挥出,两柄飞刀闪烁着寒光向着罗猎飞来,罗猎一个后空翻,仍是单手挥出,却同时发出了两柄飞刀。
  四柄飞刀在空中几乎同时两两相撞,那‘叮’的一声在安静的演出现场中更加清脆。随着‘当啷’一声响起,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登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观众们难以按捺被震撼到极点的心情,纷纷起立鼓掌,台上四名演员连续三次谢幕,那掌声依旧不息。精彩绝伦和震撼无比似乎都无法表达出观众的真实感受,数年之后,看过这场演出的观众对当时的场景仍旧是记忆犹新,一旦提及,必是啧啧称赞。
  只可惜,这场演出在环球大马戏团的驻地只上演了这唯一的一场。
  隔了一天,第三天,彭家班以及其他马戏团部分成员登上了驶往旧金山的火车。
  已然成为了马戏团台柱子的彭家班定然不会被小安德森先生所亏待,别的演员乘坐的全都是四张铺一个舱位的卧铺,但给彭家班八个人购买的却是两张铺一个舱位的票。不用爬上爬下不说,那床铺的宽度也要宽出个十公分,而且床铺上还包了软垫,睡上去很是舒坦。
  在分配铺位的时候,罗猎还以为大师兄会安排艾莉丝跟四师姐在一块,三师姐和大师兄两口子自然在一块,可上了车却发现大师兄居然将他跟艾莉丝安排在了同一个仓位。赵大新如此安排也是无奈,甘荷大着肚子,他一个大男人不懂得如何照顾,只能将甘荷甘莲姐妹俩安排在一起,剩下的一个艾莉丝,只能安排跟罗猎在一块,反正大伙都看得出来,这小伙和姑娘别看整日里吵吵闹闹,却是一对你情我愿的小情侣。
  但罗猎却不乐意了,原本挺开心的一趟旅行,却要跟一个姑娘家家的呆在一块,极不方便不说,还要给师兄师姐们留下诸多调侃戏谑的素材。不过,这种不乐意的情绪只是在明面上,内心里,罗猎还是有一些美滋滋的感觉。
  艾莉丝很兴奋,根本没有觉察到罗猎的这种细微情绪的变化,一上车,便拉着罗猎述说她的感受。“诺力,你知道吗?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整整五年了,我都没有回过家,终于能再见到妈妈了,噢,我的天,我实在是……罗猎,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罗猎道:“当然,我离开旧金山也有四年了,不知道席琳娜还能不能记得我,艾莉丝,你有一个好妈妈,我真羡慕你。”
  艾莉丝傲娇道:“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妈妈而感到自豪。对了,诺力,这么长时间以来,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妈妈呢?”
  罗猎的神色突然间黯淡下来,嗫啜道:“我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妈妈,那一年,我才七岁。”
  艾莉丝流露出悲伤的神色,道:“对不起,诺力,我很抱歉,让你想起你的伤心事了。”
  罗猎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没关系,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妈妈和席琳娜一样好,她很疼爱我,从来没骂过我,更没打过我。”
  想起了故去的母亲,罗猎的神情稍有些悲伤却又充满了幸福。“我时常在梦里见到她的,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看到罗猎的情绪有所好转,艾莉丝重新兴奋起来,道:“你妈妈有我这么漂亮吗?”
  罗猎随即做出呕吐状,道:“天哪,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艾莉丝逼近了罗猎,直勾勾盯着罗猎,质问道:“我不漂亮吗?”
  罗猎举起了双手,讨饶道:“你漂亮,你当然漂亮,你是天底下漂亮的女孩。”
  艾莉丝不依不饶,继续质问:“那你喜欢我吗?”
  罗猎举着双手苦笑道:“喜欢,必须喜欢,喜欢到了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的地步。”
  艾莉丝嚷道:“上帝啊,告诉我,这个男孩子是不是在撒谎呢?”
  罗猎遮住了嘴巴,放粗了嗓门,道:“艾莉丝,我的孩子,诺力是一个诚实的男人。”
  艾莉丝咯咯笑开,坐回到了自己铺位,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思,突然间垂下头沉默下来。
  罗猎关切问道:“艾莉丝,你怎么了?”
  艾莉丝再抬起头来,双眸中已是泪光点点,不无忧虑道:“席琳娜说,她也很喜欢你,可她并不希望我们回去,诺力,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吗?”
  罗猎生疟疾那会儿,席琳娜不单是精心照料罗猎,每天还陪着罗猎练习英文,说话聊天的时候,席琳娜多次提起到她的女儿,话里言中,流露出来的全是对女儿满满的爱和思念。那时候,艾莉丝才离开旧金山一年多一点,如今又过了四年,席琳娜本应该对女儿的归来望眼欲穿才对,又怎么会不希望女儿回去呢?
  罗猎心中一片茫然,只能默默摇头。
  “席琳娜在信中跟我说,她希望我们能留在纽约,再过两年,等她退休了,就可以来纽约和我们一起生活。”
  艾莉丝轻轻拢起坠在了额头的一缕金发,看了眼罗猎,眼睛中布满了愁云:“可是,这跟我们去旧金山演出并顺道探望她不冲突啊,你说是吗?诺力。”
  罗猎沉吟道:“可能……可能席琳娜有另外的想法,或者……或者她误解了你的意思,还以为咱们去了旧金山就不回纽约了呢。”
  艾莉丝苦笑道:“天哪,我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席琳娜是一个读过书的女人,怎么会误解我的意思呢?不管她了,反正我们都已经在火车上了,席琳娜就算想拦下我们,她也拦不住火车呀。”艾莉丝的愁云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又变回到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上去了。“诺力,你看,我买了好多好吃的零食,呐,这是你最爱吃的奶糖。”
  艾莉丝剥开两块奶糖,自己吃了一块,将另一块塞进了罗猎的嘴巴里。
  “诺力,这些年咱们到了好多地方,可是,你知道我想去的地方是哪儿么?”艾莉丝含着奶糖,歪着头,托着腮,愣愣地看着罗猎问道。
  “不是这趟火车的目的地吗?”
  艾莉丝摇了摇头,回道:“不是啦,告诉你吧,我最想去的是中国,是你的家乡,诺力,我想亲自去看看,那是一片怎样神奇的土地,竟然养育出了你这么帅气的大男孩。”
  四年光阴,罗猎已然从一名匆匆少年成长为了蓬勃青年,再也不会一听到什么不好意思的话便是立马涨红了脸。艾莉丝的这句露骨肉麻的称赞没让罗猎产生害臊的感觉,反倒让这货生出了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嗯,你的想法很不错,我完全赞同。”
  艾莉丝咯咯笑道:“我想,你的家乡一定长满了蔷薇花。”
  罗猎不解问道:“为什么是蔷薇而不是牡丹呢?”
  艾莉丝已经笑得不成了样:“因为,因为猫咪要吃了蔷薇花才能长得帅气呀!”
  男女同一间舱室并非像想象中那样尴尬,师兄师姐们也没有拿这件事来调侃罗猎,因而,罗猎得以抛开顾忌,尽情享受旅程的愉悦。
  相比四年前从金山去纽约的那一趟旅行,如今的火车车速提升了不少,仅仅四天时间,火车便进入到了西部的犹他州,只需要再行驶个一天一夜,便可抵达了离开四年之久的金山。
  师兄师姐们对这次金山之行也是充满了憧憬,想当初,他们在师父的带领下,也只能在唐人街一带随便搭个舞台演出给华人劳工看,票价低的可怜,辛苦演出一天,也就是能混饱了肚子。但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了全美利坚最有票房号召力的环球大马戏团的台柱子,内心的那种唏嘘自是不言而喻。
  傍晚时分,大师兄赵大新招呼了大伙前去餐厅车厢吃完饭,坐下之后,刚上了第一道菜,那火车却突然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
  “不好,可能又遇到劫匪了!”赵大新惊呼一声,连忙放下刀叉,将车窗窗帘掀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火车又是一连串的震动摇晃,最终停了下来。
  “大师兄,你看!”艾莉丝手指另外一侧车窗,惊呼了起来。
  火车另一侧,在夕阳余晖的映射下,一队骏马载着数名牛仔,正向火车这边疾驰而来。
  赵大新哀叹道:“这是遭了哪门子的邪了?走的时候赶上了,回去的时候又赶上了!”
  相邻座位上是一对白人男女,男的显得很紧张,可那女人却颇为兴奋,向赵大新搭话问道:“这位中国朋友,你见过火车劫匪是吗?方便的话,我能采访一下你吗?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的。”
  二师兄汪涛还以为那对白人男女听不懂国语,于是便用国语嘟囔道:“简直就是猪啊!这个时候还要采访?”
  谁知道,那白人女人居然听得懂国语,而且还会说,只是稍显生硬:“这位先生,希望你能像个绅士一样,骂人,不好,骂女人,更加不好。”
  汪涛还想分辨,却被甘荷劝下了。甘荷劝住汪涛后,转而对赵大新道:“师兄,咱们还是回去吧。”
  赵大新却摇了摇头,回道:“回去更危险,咱们那节车厢肯定是劫匪首当其冲的目标,咱们不如留在这儿,相互间还好有个照应。”
  艾莉丝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偎依在罗猎身边簌簌发抖,即便此刻,罗猎仍旧没忘了戏弄艾莉丝:“别怕,有我呢,劫匪只是劫财,不会劫色。”
  那对白人男女却吵了起来,男人抱怨女人,说千不该万不该答应了那女人的建议,要不然,也不会遇到劫匪。而那女人却兴奋说道:“我们是记者,就应该不怕危险,你知道吗?有多少同事想遇到火车劫匪还始终无法如愿呢!”
  那女人的嗓门可是不小,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视,罗猎瞅了那女人一眼,然后对艾莉丝笑道:“就算劫匪要劫色,也一定是先劫那个女人,劫匪喜欢成熟的,一定看不上你!”艾莉丝原本被吓得哽咽了,听了罗猎的话,却是破涕为笑,捏起拳头,捶了罗猎两下,然后就势偎依到了罗猎的怀中。
  餐车的一端终于有了动静,餐车的车厢门被猛地踹开,三名牛仔涌了进来。其中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家伙进到了车厢中后却未再往前走,而是斜倚在车厢门框上,把玩着手中的左轮手枪。另两名牛仔则一手拿枪一手拎着袋子,挨个座位索要钱物。
  赵大新早已经拿出了安良堂的招牌,贴在了餐桌上,那两名牛仔见到了,果然向上一次那样,只是耸耸肩呲哼了一声,便要略过。便在这时,其中一名牛仔看到了艾莉丝。
  “噢,上帝,这小妞长得可真漂亮。”说着,那名牛仔便要伸手去摸艾莉丝的脸颊。
  另一牛仔道:“汉米尔,别闹,抓紧干正事。”
  叫汉米尔的牛仔笑道:“我已经三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就摸两下,耽误不了正事的。”说着,还是向艾莉丝伸出了手来。
  罗猎一把抓住了汉米尔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跟上,抓住汉米尔的五指,一扣再一拧,使出了一招小擒拿的功夫,将汉米尔的胳臂反拧了过来,并顺手下了汉米尔的枪。赵大新及时上前,指着餐桌上的安良堂招牌,道:“都是江湖朋友,还请高抬贵手。”
  另一牛仔却将枪口抵在了赵大新的脑门上,吼道:“哦,不,你们已经触犯了规矩,让你的人放了我的同伴,否则,我就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罗猎下了汉米尔的枪后,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对方如此相逼,却也只能以硬碰硬。“把你的枪放下,不然,我就一枪打爆你同伴的头!”罗猎大吼一声,同时用枪顶在了汉米尔的太阳穴处。
  僵持中,一直斜靠在车厢门框上的第三个牛仔冲了过来,一把抓起了甘荷,用枪抵在了脖颈处,阴森道:“二比一,哦,不,三比一,这女人的肚子里还有一条生命,怎么样,这交易可以成交吗?”
  罗猎探口气,缓缓地放下了手枪,在放下手枪的同时,看了眼赵大新。赵大新亦回了罗猎一个眼神。
  重获自由的汉米尔自然不肯放过罗猎,翻过身来便是一计摆拳,罗猎躲闪不及,被打中下巴,却在踉跄间悄然摸出飞刀,毫不犹豫反手挥出,一道寒光闪过,那抓着甘荷头发正要耀武扬威的牛仔登时松开了手丢掉了枪,双手捂住了脖子,瞪着一双极度惊诧的湛蓝眼眸,缓缓地瘫软下去,双手指缝中汩汩冒出了鲜血。
  赵大新几乎和罗猎同一时间向劫匪发难,趁面前劫匪一怔之时,身子向后一侧,躲开枪口,同时右手摸出飞刀,以不及之势抵住了那劫匪的喉咙。
  汉米尔一拳击中了罗猎的下巴,但后脑勺上却挨了汪涛的一盘子,吃痛的汉米尔咬牙切齿地转身要来对付偷袭他的汪涛,可这时,脖颈处突觉一凉,便听到罗猎的喝声:“老实点,当心脖子被割断了!”
  电光火石间,局面陡然逆转过来,而且被罗猎赵大新以及另外三位师兄所牢牢控制,餐厅中的其他旅客见状纷纷鼓起掌来。邻座的那对白人男女更是不愿意闲着,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行李箱,拿出了里面的装备,迅速组装起来,待成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台照相机。
  罗猎赵大新兄弟俩虽然控制住了局面,但也不敢懈怠,毕竟劫匪有十数人之多,而不仅仅是面前这三位。汪涛带着另外两名师弟将餐桌上的台布撕成了布条,将汉米尔以及另外一名劫匪捆成了粽子。这时,赵大新才腾出空来安排道:“小七,已经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只能跟劫匪死拼到底了。车厢两个门,咱们兄弟俩一人照顾一个。”
  罗猎手中扣紧了一柄飞刀,点头应道:“我左边,你右边。”说着,又去了邻桌找了几个盘子过来,摔成数个碎片,道:“飞刀用完了,咱们就用碎盘子片。”
  赵大新转而对师弟师妹们道:“你们都趴下,当心流弹。”
  话音刚落,还真的响起了枪声,枪声起初还很凌乱,但转瞬间,却突然密集起来,只是,枪声响起处,距离餐车似乎尚远。枪声虽密集,但也就是一小会,随着火车外响起一声号角,枪声顿时稀疏下来,接着,车外便传来了马队奔腾的声响。
  赵大新撩开车窗窗帘,看了两眼,送了口气,道:“劫匪好像撤了。”
  罗猎急忙扑到车窗前,放眼望去,十数匹骏马载着十多牛仔正向着夕阳的方向疾驰而去,隐约中,似乎看到了三匹空着背的骏马。
  再过了一会,车厢一侧传来了多人的脚步声,罗猎再次紧张起来。
  “我们是犹他州警察,车厢中情况怎么样?”一位稍上了年纪的白人举着枪进到了餐车,亮出了警察证,随后便看到了两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劫匪还有躺在车厢地板上的劫匪尸体。“哦,上帝,没想到这儿的战斗成果比主战场还要辉煌。”
  西部劫匪猖獗,人们哀声载道,美利坚政府也是忍无可忍,拨出巨款,并组建专门打击西部劫匪的警察队伍。只是,劫匪十分狡猾并骁勇善战,四年来,警察多次与劫匪遭遇,但每一次激战均是无功而返,反倒是自己这边落下了个损失惨重的结果。
  这一战同样如此,一通枪战之后,劫匪扬长而去,似乎连受伤的都没有一个,而警察这边却伤了三人。能聊以**的只是劫匪的抢劫行动只进行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勉强可以算做成功挫败了劫匪的抢劫活动。
  却没想到,在餐车这边居然有了意外的收获。那名上了些年纪的老警察以及随后涌过来的其他警察均是兴奋不已。
  “你们几个,把尸体拖走,把这两名劫匪押下去!”老警察吩咐之后,转而冲着赵大新道:“是谁干掉的劫匪?录个口供吧!”
  罗猎陡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杀了人。虽然杀的是一个穷凶极恶人人均可得而诛之的劫匪,但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罗猎只觉得胃口处一阵抽搐,差点呕吐起来。
  艾莉丝怜爱地将罗猎揽在了怀中,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事的,诺力,你做的对,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那位老警察随即便明白了这个不住干呕的年轻人便是干掉劫匪的小英雄,拍了下汪涛的肩,示意给他让个座。坐到了罗猎对面后,那老警察先笑着冲罗猎竖起了大拇指,然后道:“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是难过的不行,哦,对了,忘记问你,你听得懂英文么?”
  罗猎艰难地点了点头。
  老警察道:“我想,你一定是迫于形势所逼才出手伤人的,是吗?”
  罗猎再点了点头。
  老警察会心一笑,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勇敢的孩子,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艾莉丝为罗猎倒了杯水,只是洋人的火车上只提供冷水,而中国人习惯于喝热水,罗猎接过水杯,只啜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杯子,“是这样……”罗猎简单将过程向老警察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那种想呕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老警察一边听,一边飞速地记录着,待罗猎说完,他就几个细节处再和罗猎核对了一遍,然后将记录递给了罗猎:“你再看一遍,如果没问题,在上面签个名。”罗猎粗略地看了一遍,记录很客观,与事实基本上没有出入,罗猎接过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你真的很棒,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你会得到应有的奖赏。”老警察合上了笔录本,站起身跟罗猎握了下手,然后转过身拍了拍赵大新的肩,告辞道:“祝你们好运。”
  老警察这边刚走,那边,邻座的那个白人女人便坐了过来,掏出了本子和笔后,递给了罗猎一张名片,道:“我是旧金山邮报记者海伦鲍威尔,我恳请您可以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罗猎斜靠在艾莉丝的肩上,很是痛苦地摆了摆手,艾莉丝替罗猎回绝了海伦:“亲爱的女士,我想,你的视力应该没问题,应该能看得出他现在很疲惫,很不舒服,您不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仍旧要求别人配合你的工作,是吗?”
  海伦抱歉笑道:“哦,对不起,但我希望能得到一个预约,比如明天上午,或者是中午,总之是火车到站之前都可以。”
  海伦的纠缠,以及海伦那位男同事不住拍照时曝光灯的刺激,更让罗猎感觉不舒服,他示意艾莉丝扶他起来,然后跟赵大新打了声招呼:“大师兄,我很不舒服,我想回去睡一会。”
  劫匪已去,火车重新启动,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于是赵大新点头同意,并让汪涛陪着艾莉丝一块送罗猎回去,也好多一个照应。
  “哦,您是诺力的大师兄?诺力不便接受采访,但我想知道,您可以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吗?我只问五个问题,哦,不,三个问题也可以。”海伦没能得到采访罗猎的机会,立马转向了赵大新。很显然,海伦是一个敬业且优秀的记者,单是从那位老警察给罗猎录口供的过程中便知晓了罗猎的名字。
  赵大新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海伦:“对不起,女士,我想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去做,实在抱歉抽不出时间来接受你的采访。”
  屡受挫折的海伦没有灰心,继续问道:“那么,做为绅士,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赵大新惦记罗猎,一心想着赶紧吃完饭回去看看罗猎怎么样了,那还有心思跟海伦闲扯,于是严词道:“记者女士,我想,我有权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海伦无奈,只得叹息一声,并耸了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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