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_分卷阅读_279

  杨大人虽没有过嘬水管的经验,但《后汉书》的熟悉程度不逊于他,当即醍醐灌顶,脸上微露兴奋之色,拊掌道:“正是!汉末十常侍人品虽不端,但毕岚作的翻车、渴乌实在是惠及后人的良物。他当时用渴乌汲水洒地,咱们不也能用它汲水浇田么?”
  他便把自己方才筹画之事告诉宋时,又问他:“依宋大人所知,可否将一个渴乌置于井中,凭大气压力将井水压入沟渠?”
  这个……得看水面和沟底哪个高,反正没有高度差是不会有虹吸效应的。
  他对杨大人这个不懂物理的纯文科生自有一番同类间的怜爱,放缓声音答道:“大气压在井水面上的力还不足以灌溉,若要以井水灌田,未若在井中竖个水车。”
  水车?那么小的井口中怎么竖得起水车?
  杨大人脑中立刻浮现出汉中经济中心那个巨大的临江水车,再看看眼前小小的、被封住井台的八角井,实在不知什么水车能建在这里。
  宋时神秘地笑了笑:“口说无凭,下官在本县里建了几个试验田,其中也有几块是要引井水灌溉的,已是装了那种井上用的水车,大人若有心思,何妨去看看?”
  他不是收容留民在经济中心做事么,怎么又有什么“是堰田”?难道是划了汉中土地给外来流民做民屯?
  杨大人越发叫他勾起兴致,追问道:“这‘堰田’莫不是你在汉中经济中心旁边开辟的?为何叫作‘堰田’,莫非是堰塞水泊而成?”
  不是堰田,是“试验田”。
  是他在南方积累了些种田经验,拿到北方来却怕不合水土,所以拨出些田地来试种、验证其法是否合适,故而叫“试验田”。
  “你在随父在任上读书,竟还亲事农桑?你这回到汉中为官,可带了多少有经验的老农来?”
  那道不曾,不过是他读过《农经》,亲自下过田,记得些东西罢了。
  杨大人诧异道:“你会安排人烧窑、做砖也就罢了,怎地又会种田?”
  他自做这巡抚以来,也巡查过许多地方,可别处地方官劝农耕桑也不过是下几条令,他怎么就懂得农事,还亲力亲为到这地步?这位宋三元做京官时是个除了编书、讲学以外一应事体都不沾手的清华名士,怎地到地方上就摇身一变,成了比他父亲还懂行的亲民官?
  杨大人深沉地感叹道:“原以为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想不到于农事一途,本官比起你来倒是个不通事务的迂腐书生了。”
  宋时可不敢在领导自嘲时附和,只微微一笑:“大人过誉,下官只是相信以行验知之道,欲使知行合一罢了。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大人拨出时间,随下官去看看本地实验田便知情况。”
  杨侍郎没注意他悄然提出了“知行合一”的先进思想,点了点头,欣然道:“原本是想唤你来问问你那经济中心产出之物官营专售之事,想不到又说起了农事。不问不知,宋状元的学识竟如此广博,来日你那学校建起来后,若能教授‘大气论’那等实学,本官都想来听听了。”
  宋时含笑应道:“官营之事由周王殿下、大人与桓御史作主便是,下官也觉得那园中产出的东西该由官家经营,不可轻放给私人。甚至那买的、存的、用的人都该经过考核,不会用的、不会存的、不知其危险的不该卖他。
  “将来下官那书院建起来,要教实学,也要教教学生经济园中产出的本质是何物,如何制造、使用。”
  第169章
  五月初在大郑朝是个小长假,宋时在福建讲学时就都是捡着这劳动节讲的。
  虽说地方公务人员不能像京官一样安安稳稳地歇假,但其实如果没有紧要案件、没有领导突然莅临检察之类的问题强迫进入加班状态,每天早晚点个卯就能回去歇着了。
  杨巡抚虽然很想直奔宋大人的实验田,终究念端午佳节的份上,容汉中府的下属们安安稳稳地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洗了百草浴,转天闲下来了才传召他。
  正经节日已经过完,也该引上司去看看他那“试验田”是什么样的了。
  他们人都住在王府里,有什么动作自然要向周王通报一声。周王听得他们要下田视察,便也主动提出要与他们一道去看看民生疾苦。
  亲王出行,两位左右长使都要跟着,桓凌这个做向导的自然要随行。一行人收拾了车驾行李,备下便装,周王的车驾上甚至还带了些踏青时用的吃食、玩器,足足准备了四辆大车,赶在转天一早天色尚半昏昧时出了城,到城北一片山地实验田所在地视察。
  那片地在天台山脚下,却无溪渠经过,缺乏地表水,正是靠引井水灌田浇地的。
  试验田四至处钉着木牌,上面写清四至、田地面积、土质、雨水、浇地方式、栽种的作物、所用肥料、种田人姓名等事。
  宋时远远便认出了牌子,指着牌子对车里的杨大人说:“大人请看,那牌子所竖之处,就是天台山第一试验田了。”
  这座田位在天台山脚下,没有地形雨加持,雨水量只能算中等。但这里有口井,方便农户取水浇地,即便大旱天井水也不枯,土地产出一年能有一石以上,还不算瓜茄豆菜之类,也算得上良田了。
  他一面介绍着这片试验田的情况,当先下车,引着领导们向田里走去。
  他和桓凌年轻力壮,一片腿就落到地面,轻盈地踏着田间高低不平地小路前行。王府左右长使还没下车就赶紧吩咐人拿滑杆来抬周王和杨大人,不过杨大人年纪虽长几十岁,身手却还利落,踩着脚凳下了车,便自己拎起衣摆走向田间。
  牌子上写的虽然精细,可对于平日不事农桑的中枢大员而言,却有些琐碎难懂,还不如地上那片黄嫩嫩新冒头的豆芽吸引人。
  地里的麦子已收割罄尽,麦穗也不知被妇孺捡过几轮,连麦秸都被农户抱回去当作柴禾,地面重新平整过,种上了一茬大豆。此时地里的大豆才出芽,一颗颗黄色的双瓣小苗从土中冒头,在风中轻轻颤抖,孱细纤细得可怜。
  土地被一道道深沟交错割开,沟渠中都有水光流动,田埂内成块的田土被深耕过,露出底下黄棕色、富于酸性的土壤。土地犁得深透,土壤松软而湿润,伸手攥上一把便能感到润泽的凉意,指尖轻捻土块,便会在指上摊成一片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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