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子_分卷阅读_224

  林楠淡淡道:“平水韵一共也才十三元,我有足足两天两夜的时间,你说我可以写多少诗出来?”
  爷我写诗快,爷就写一堆诗出来慢慢挑,总能挑出和韵的,你拿爷怎么着吧?
  程颢颤抖着唇,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这、这……这也太不讲理了,蛮不讲理啊这……这什么逻辑这……哪有这样的……蛮不讲理……蛮不讲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程颢心里的念头毫无逻辑的乱闪,直到最后出现“有辱斯文”这个万能用语时,才安定下来……
  颜逸的反应却比他要快的多,早已在此躬身,苦笑道:“如此,倒是我妄作小人了……”
  错认的可真快,腰也弯的真勤……林楠淡淡道:“好说,只要颜解元不要总是对林某存了偏见就好……”
  颜逸苦笑道:“非是颜某对林郎心存偏见,只是一路上所见所闻,才让颜某……”
  “林郎向来深居简出,可能还不知道,自冰嬉出世之后,天下百姓不知多少人痴迷成瘾,荒废正业,京城百姓赌球成风,有的甚至倾家荡产……春日雪化之时,更有许多人因不肯上岸,跌入雪洞之中活活冻溺而死……”叹了口气又道:“后又听闻,水泥、瓷砖等物皆是林郎所创,为富人华堂添彩,枉费人力!前者引人入歧途,后者更是持匠人贱业,不少人甚至说林郎你以此邀宠媚上,伺机敛财……”
  颜逸沉痛道:“这才让颜某不得不怀疑,林郎同我等,是否是同道之人……”
  还没完了是吧?
  林楠淡淡道:“冰嬉之事,林某从不以其为恶事。这世间,有人喜游山,有人喜玩水,有人爱跑马,然每年落崖、溺水、坠马者何其众也,难道是山水马匹之祸?林某素喜冰嬉,冬日满目苍白,酷寒浸骨,去冰湖之上滑一圈,仿佛飞翔与天际,身心皆醉,寒意俱消,烦闷亦灰飞烟灭,何乐而不为?只是人各有志,颜解元硬要将人性之恶也加诸其上,林某也无话可说。”
  顿了顿,又道:“颜解元先前问林某,当学问是什么。林某只知,学问就是学问,但林某还知道,学当以致用,何以用之?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林某不敢说兼济天下,但也想要造福一方。”林楠负手道:“说我为富人华堂添彩,我认,说我借机敛财,我也认!”
  顿了顿,等周围议论声渐起时,才又开口,道:“诸位应该知道,往日休整街道,均要附近居民和商家缴税纳捐,但门口这条水泥大道,甚至全京城新修的路,却没有问百姓要一文钱……颜解元可知钱从何而来?”
  颜逸皱眉,不知林楠所言何意。
  只听林楠淡淡道:“我林楠是为富人华堂添彩,可林某每添彩一处,所得银两足可修两条街道……将全京城的路修了一次,也只花去了这些银两的十之一二,颜解元可又知道别的钱去了何处?”
  不等颜逸回答,司鸿海起身,沉声道:“此事,我知道,不仅我知道,京城百姓大多都知道——那些钱,被三殿下带去了修河堤!”
  闻言,众皆哗然。
  这些事,在朝廷、在京城都算不了什么密事,但这些外地来的学子却还是首次得知,一时间议论纷纷,颜逸更是又惊又怒,任凭他再机敏,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知道此言一出,今天的事,就已经一败涂地……谁又能想到,他用来攻击对方的所谓把柄,正是对方最为坚不可摧的位置……
  只听林楠言语铿锵:“我林楠是伺机敛财,可是敛来的财,不是我林楠的,是朝廷的!我林楠是操持贱业,但只要有益于国家,有益与朝廷,有益于百姓,操持贱业又如何?”
  语声渐缓,望向颜逸,道:“颜解元说与我不是同道中人,想来便是因为林某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才不屑与我为伍吧?但林某相信,林某虽与颜解元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与在座众人,却皆为同道中人!诸位同林楠一样,既肯千里迢迢远赴京城,想来都是为了学以致用,造福一方百姓,不惜化为俗人,愿意操心百姓柴米油盐……”
  声音拔高,道:“林某愿为我等同道中人,赋词一首,以为共勉!”
  转身提笔就在雪白的墙壁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字迹,正是他得以成名的“林体”。
  众人聚在他身后,一字一句的跟着读,越读便越是心悦诚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妙!妙啊!真是绝妙好词!”
  在众人还在赏析惊叹之时,林楠将笔扔到一边,道:“孤芳自赏固然让人怜惜,但甘为百花报春的平淡雍容,更让林某钦佩!”
  被独自划为“孤芳自赏”中的颜逸脸色苍白如死,先前林楠一首卜算子,将他吓的魂不守舍,而这一首,更是直接将他打入尘埃……
  林楠这首卜算子,反先前写给他的“赞诗”而用之,两首词风格迥异,在意境上各有其长,都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佳作,放在哪里都让人难较高下,可问题是,这里是京城,他们都是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两首卜算子,必定会流传天下,甚至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一为孤芳自赏,一为为国为民,陛下取谁用谁,还用想吗?
  颜逸看着店中不久前还围着他恭维的人,团团围在那一身雪白的少年身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酒楼中热闹欢腾一片,可是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他前程跌落、梦想破碎的声音……
  他曾一次又一次的规划前景,他是山东的解元,只要没有意外,中举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毕竟会试比乡试取中的几率还要大……
  他想象过自己高中三甲,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样子;想象过街上摩肩接踵的人们,用羡慕崇敬的目光看着他,向他拥挤过来;想象过高中之后,被达官显贵榜下捉婿,取一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从此鹏程万里,步步高升……
  他不是只知道做白日梦的人,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才华年纪和容貌,这些事都是极有可能甚至最有可能发生的,可是现在,他的精心规划的锦绣前程……被这少年,用两首词,几句话,就轻易摧毁……
  他的文章写的再好,陛下也不可能点他的头名,他的容貌文采再出色,也不会再有达官贵人会招他为婿,便是入了官场,遇到的也只会是无尽的排挤……
  他一直是知道语言的力量的,他也善用语言的力量,可是当这种力量降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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