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子_分卷阅读_114

  贾政虽无能,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等他顺藤摸下去,自然能将府里的下人揪出不少来。这些签了死契,生死不由人的下人们,都敢对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下毒手,想来能让贾政警醒不少,起码一两年之内不敢懈怠。等过了这段日子,再使点手段,将他从工部调出来,去别的什么地方任个闲职也就是了。
  当然林楠管此事,倒不是为了贾政,想了想,对蹙眉沉思的黛玉道:“老祖宗没了孙儿,心里定然不痛快,你得空便多来陪陪。你那个园子的事儿,也可以同老祖宗说说,老太太见多识广,也能替你查漏补缺。”
  黛玉点头,一双妙目盯着林楠,看了一阵,眨眼道:“哥哥怎的话只说一半,还有呢?”
  林楠转目看向黛玉道:“你怎的就知道我话还未说完?”
  黛玉哼道:“以哥哥的脾气,恨不得我连婆家都自己能做主找了,又怎会交代我如‘去看老祖宗’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藏了后话。”
  林楠略带尴尬,笑道:“只看妹妹这句话,便知道妹妹虽聪明,却也不够聪明。”
  黛玉道:“够聪明的话当怎样?”
  林楠正色道:“够聪明就该学会装糊涂。”
  黛玉扑哧笑道:“哥哥恼羞成怒了!”
  林楠干咳一声,道:“罢了罢了,同你说正经的。”
  黛玉嗯了一声,收了笑。
  林楠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陪着老太太的时候,记得暗示一下,让她将大表姐嫁出去。”
  黛玉啊的讶然出声,又道:“哥哥不是说不管小舅母的事么?”
  “与小舅母无关。”林楠摇头道:“在贾府中,二舅母对我们二人恨之入骨,却没什么力量能要挟到我们,是以我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只是二舅母加上大表姐就不一样了,大表姐手段太过厉害,我懒得和她耍这些心计,便是耍也未必耍的过她,但是不理她却又怕你什么时候被她算计了去,所以只能让她离开贾府了。”
  黛玉低声嗯了一声,皱眉道:“可是老太太虽疼我,这上面只怕不会听我的,且我总不能挑明了说。”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有些话不方便说,且贾母对她和宝玉一般,虽宠着惯着,对他们的能力见识却并不看重,她若要什么吃的玩的,贾母二话不说便会应了,但是大事儿上,却未必会听她的。
  林楠道:“所以才要你和老祖宗说说你那园子的事儿啊!”
  黛玉一点便透,笑道:“哥哥真狡猾!”
  林楠也不介意被她取笑,正色道:“别忘了老太太是姓史的,小舅母没了孩子,只怕老太太比舅舅还要痛心。这件事不需别人多说,老太太也会想到二舅母和大表姐身上。我方才已经提醒过琏二嫂子,若她识相,等你提及的时候,自然会帮腔,不怕老太太不动心。唯一可虑的,是舅舅对大表姐是怀了内疚的,我会让赵捕头将线引到大表姐身上。以舅舅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大表姐连自己未出世的弟弟都害死,自恨不得将她嫁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才好。”
  只要贾母和贾政有了此心,他便不用再多做什么。元春虽是嫡长女,但是因王夫人的颠症,条件稍好些的人家便不敢娶,最多只能找个外地的小官或商户做个继室,到时她便是有浑身的手段,隔着千里万里也使不出来。
  说话间,马车到了门口停下,林楠还要去时府,也不下车,掀着帘子目送丫头们扶黛玉进了门,正要吩咐车夫,林成却凑了过来。
  林楠知道他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
  林成低声道:“昨儿下午诚王殿下来过了,却不许我们去荣国府禀告,直坐到初更天的时候,大爷派了人来说不回,殿下才去了,临走时留下话,说让大爷今儿下学之后,去醉仙楼一聚。”
  林楠说了句“知道了”,放下帘子,林成退开,吩咐了一句,马车开始行驶。
  ……
  虽是做东的,李资到的倒比林楠还要晚些,一推开门,便看见一身白袍的秀雅少年,手撑着下巴,极舒服的窝在椅子上,样子像极了吃饱喝足趴在门槛上晒太阳的那只懒猫,让人恨不得拿脚尖帮它打几个滚儿。
  一颗心难以抑制的躁动起来。
  狠狠闭了闭眼,耳中传来少年清悦带笑的声音:“诚王殿下……”
  李资睁眼,快步过去,伸手按在少年肩头,似有温软滑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夏衫灼到了他的手心,让他几乎把持不住想要狠狠一把捏下去,将人攥在手心,却终究只是一触即收,将欲要起身行礼的少年按回了座位,在他身边坐下,道:“何须这般多礼……我来晚了,让你久等。”
  林楠笑道:“原就没约定什么时辰,何来早晚?是我懒得回府,下了学便直接过来了。”
  又叹道:“车、马、轿,没一样不颠的,走路又太累,是以能少走一段路,我便少走一段路。”
  李资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林楠眸光微动,道:“陛下还是决定现下便修路?”
  李资嗯了一声,叹道:“我劝过了,差点惹得父皇暴怒……”
  林楠皱眉。
  李资似看出他的心思,道:“倒不是父皇急功近利,而是父皇似乎对你弄出来的东西,极有信心。”
  林楠苦笑,微微沉吟片刻后,道:“殿下若是信我,每隔丈许,令人留出一指来宽的缝隙出来。”
  李资点头,再不提此事,目光落在空空的桌案上,微微皱眉,还不及说话,林楠便笑道:“殿下莫要怪成三子,他定的原不是这间,是我不分四季的爱见光,便到这里来坐坐。那边瓜果点心都是齐全的,是我没许他们在此另备。殿下既来了,不如我们过去坐?”
  李资却不动,道:“既你喜欢这里,便在这里就是。”
  林楠失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同我一般惧冷不惧热的,殿下总不能只将就我一个。”现下虽非酷暑,但是午后依旧闷热难耐,有些讲究的家里,已经开始用冰了。他们所在的这间雅间,在冬天是极抢手的,到了夏天就没什么人稀罕了。
  却听李资道:“原就没请别人。”
  林楠笑容微敛,眼睑垂了垂又抬起,笑道:“学生何以有此殊荣?殿下抬爱了。”
  李资默然,吩咐人上酒菜。
  稍许,酒菜齐备。
  两个人似乎极有默契的都想将对方和自己一起灌醉,并不要人劝,也不留人侍候,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了下去。
  李资虽有言必应,却又惜字如金,似乎要将话都留到喝醉了再说。
  林楠却话多得很,从西湖的荷叶,说到西北的烧刀子,从杭州的戏子,说到京城的火炕,天南地北,漫无边际,亏他怎么转过弯儿凑在一处的,似乎是想趁着还未喝醉,将话先说尽了。
  菜几乎没怎么动,酒却少了大半坛子。
  林楠撑着头,带着笑,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带了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李资却似乎越喝越清醒,幽深的双眸渐渐清晰。
  “前儿,父皇令我协理工部。”
  林楠举杯和李资碰了一下:“恭喜。”
  从历练,变为协理,这是将工部大权交了半数在李资手里,确实值得恭喜。
  李资一口喝干,又道:“我记得月前你曾说过,你去工部,是为了将修园子的事儿挂靠在我的头上。”
  林楠皱眉想了想,笑道:“似乎是说过的,殿下好记性。”
  又是一杯。
  两个人已经喝了足足可以醉倒十个人的烈酒,却似乎一个赛一个的清醒。
  李资道:“我原是不信的。”
  林楠笑着接口道:“原就是信口胡说的。”
  李资扬眉看着他:“这句也是?”
  林楠笑而不答,执壶斟酒,酒倒在杯子里,一滴不洒。
  李资将他新斟的酒一口饮尽,继续方才的话:“……我原是不信的,后来却渐渐信了。”
  林楠这次没喝,先将李资空杯斟满,李资依旧一口喝完,林楠再斟,却被李资一把攥住执壶的右手:“林楠。”
  “嗯?”
  “欠我一份人情,就让你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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