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重生后 第37节

  江画拍了下自己脑门,也才回过神来,便先道了恼:“是我的错,最近一心想着就是给宫里面采女去处,满脑子都是这事情,一时间倒是没转过来。”
  李傕尴尬了一会儿,忍不住捂了自己的脸,嘟哝道:“娘娘……您就看着办吧……父皇都说让我听您的,您还问什么哪……”
  江画看着李傕这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忽然想起来这两年她也给眼前这个少年郎送了不少东西的,实在没必要这么生疏,于是道,“出门在外是要多做几套新衣服,穿着打扮得要有皇子的样子,否则会被不长眼的人看低。”
  “您给安排就是。”李傕低头喝了口茶,又悄悄抬头把这殿中陈设扫了一遍,还注意看了看殿中现在除了一个徐嬷嬷之外都没有旁人。
  江画见他打量殿中情形,正想问他在看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李俭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让徐嬷嬷出去拦住李俭不叫他过来打扰,便见着那小孩已经跑着进到了殿中,接着便是傻站在门口,盯着李傕就不动了。
  李傕听到动静抬了头,一眼就扫到了站在门口发愣的李俭,看着穿着和大小就猜出身份,便对着他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
  而门口的李俭呆愣许久,甚至后退了一步,然后仿佛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朝着江画走了过来。
  “母亲。”他一边走一边看李傕,走到了江画面前来,才把目光投向了她,“这是谁?”
  “这是你的四哥,吴王殿下。”江画伸手让李俭转了身去给李傕行礼,却很明显感觉到了手下小孩身子有些僵硬,“是你哥哥,不是生人,之前过年的时候在家宴上见过的你忘了吗?”她耐心地哄了一句,“喊吴王哥哥。”
  李傕看了一眼李俭,又看了一眼江画,最后摘了腰间的玉佩递给了李俭,道:“忘了六弟在这儿,没有备礼,这个玉佩是父皇赏赐的,六弟拿去玩吧!”
  李俭嘴唇抿了好一会儿,却没接那玉佩,只一回头就要往江画怀里躲。
  江画眉头皱起来,她向来和这个李俭关系淡,素来也不喜欢他这样撒娇样子,这会儿就算是李傕在眼前也不想假扮什么母慈子孝的样子,便直接叫了白蓉进来先把李俭抱了出去。
  李俭显然不情愿,可他毕竟小孩,白蓉等宫人这会儿不敢疏忽,一下子就抱着他去到殿外了。
  “这玉佩殿下还是自己拿着赏玩吧!”江画收回目光看向了李傕,并没有替李俭收下这玉佩的打算,“俭儿年纪小不懂事,刚才失礼,殿下别往心里去。”
  “他怕我?”李傕是有些好奇的,“我和他见过的吧?”
  “家宴上见过,不过他才三岁多一点,大概见过就忘,这会应当只是小孩认生。”江画轻描淡写地说道,“将来长大了或许就会好。”
  李傕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让人害怕的地方,便也信了江画这样说辞。他对小孩没什么兴趣,他来宣明宫这一趟除了有李章的口谕,其实还有件事情想和江画说。
  “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想请娘娘帮个忙的。”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开了口,“娘娘,我想劝我太子哥哥不要那么消极,太子妃总是能有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劝,也没人可商量,娘娘能不能帮我劝劝?”?
  第62章 父与子、似乎又是要下雨了
  这问题让江画哑然失笑。
  大约李傕是真的在担心李傃身为太子迟迟没有定下太子妃这件事情,所以他才会在这时候避着人发问。
  但她的确也没有想过李傃的婚事。
  虽然她拟了东宫的承徽良娣,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那是李章不会采纳的。
  这样的事实,李傕应当也心知肚明,但他现在还是开口询问是为什么?大约可以看作是对她的确是信任,在皇后去世后这几年她对他们兄弟的照顾,还是换来了一份难得的信任。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了面前的少年郎——和李傃不一样,李傕长相更像李章,五官深邃轮廓鲜明,尽管脸上还带着几分年轻才特有的稚气,但已经能看出将来会是和李章一样冷峻而带着不怒自威神色的样子了。
  这样长久的沉默,让李傕大概发现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他低头喝了一大口茶,好半晌才道:“是我为难了娘娘。”
  江画回过神来,拿起了茶壶给李傕重新把茶水斟满,然后才道:“这事情如若是皇后娘娘尚在,大约是好办的。只是如今宫中,除却陛下,其余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件事情。”
  “但……”李傕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太子殿下应当也知道。”江画看着李傕,“我想,太子殿下也有他的打算,殿下不妨去问问太子殿下心中到底是怎样想?”
  李傕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一眼江画,又扫了一眼这安静的大殿——刚才他才开口问了那问题,徐嬷嬷便迅速退到了殿外,还把其余宫人都屏退了,现在殿中只有他与江画,这是能敞开说话的机会。
  “陛下与太子殿下是父子,与殿下也是父子,你们之间的关系在有些时候或许看起来复杂,但撇开那些之外,仍然还是父子。”江画看着李傕,把自己曾经琢磨过的事情慢慢说出来,“或者由于你们各自会有其他的身份,看起来君臣凌驾在父子之上,可首先是什么,其次才是什么?”
  李傕思索了片刻,倒是很快给出了答案:“是父子,因为如若连父子关系都不再存在了,那么君臣更无从谈起。”
  江画笑了一笑,道:“那么,为什么两位殿下都不去向自己的父亲提及自己的亲事呢?”
  李傕沉默了下去,这问题似乎有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所以大家从来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从来也不提及。
  他忽然想到这次其实眼前这位淑妃是在拟折子的时候添上了他们俩,李章把那些划掉并没有采纳——其实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没有采纳,而是他并没有因此发怒发火,而是很平静地让这件事情这样过去了。
  “多谢娘娘。”李傕慎重地向江画道了谢。
  江画仍然只是笑了笑,只当做自己是什么都没说过的。
  这事情也是她最近才琢磨出了门道,原因也还是李章并没有驳回她折子上提及的那些事情,而只是轻描淡写地放了过去。她最初在那份折子上添上了太子和吴王的确想的是要把这件事情周全,她并不想让自己在处理宫务的时候有什么遗漏,她希望自己在李章面前仍然还是那个忠心到愚蠢的样子,但事情最后的结果让她意外。
  她当初猜测李章会因为要用安县侯去豫州处理水患,所以并不会表现出不开心——表现出来的开心与不开心是李章想让人看到的情绪,但李章不仅没有表现出不开心,他还相当平静,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能说明,他或许在目前和当下,并没有外人所认为的那样再在太子和吴王的亲事上有那么多忌讳。
  或许当初皇后还在的时候,他多番思量最后认为这件事情是不可提及的,所以压着年龄不许旁人多提,可现在又不是当初了,李章的想法应当已经改变,只是旁人并没有能够觉察出来。
  她想到了上辈子时候的情形,上辈子时候太子的确一直没有娶太子妃,但在太子去世之后,吴王却是娶了吴王妃的,不仅娶了,而且吴王妃家世极好,李章给予了吴王许许多多的赏赐和恩典,不仅划给了他极大的封地,还特许了他能在封地和京城之间自由来去不必额外再上奏。
  那时候宫里面人说是李章已经放弃了吴王,不打算把皇位传给他,所以才这样对他放纵,所以才让他早早儿出了宫在外头做个闲散王爷。
  她当初也听自己生下的李俭信誓旦旦地肯定这一点,那时候李俭对她说,宫里面现在就只剩下他还有丽妃生下的两个皇子,楚王也在宫外建府,他想做太子,可她这个淑妃却还不如后进宫的那个丽妃,并且她娘家半个人都没有想找个帮手帮忙都找不到。
  现在去回想,李俭那时候认错了局势,或者说有人误导他认错了局势,否则后来他不会走向了困境,也不需要她用死用母孝去救他一次。
  重新看上辈子的局势,那是李章在失去了太子之后对李傕的爱护——或者也算是一种磨练,他并没有看上李俭,甚至也并没有太认为楚王可以做他的储君。
  从这一点再来反推现在的情形,那便还能看出,或许李章对皇后所谓的爱情虚伪到让人作呕,但他对太子和李傕或许并没有那么无情,他身为皇帝的那一面足够冷静,身为父亲的那一面却并不冷漠,只是有些事情就如乱花迷眼,看是看不清的。
  如若不是她重生了一次,还亲历过一次当年那段所谓的太子位之争,她也看不出这其中有这样门道。
  而眼前的李傕——她想起来上辈子时候的吴王,她吞金之前的情形是怎样的?是李俭已经为了太子之位疯狂,他纠集乌合之众,却被吴王挑拨得对楚王李佾动手,而楚王李佾发现了李俭竟然有这样心思,于是丝毫不打算客气地想干掉他,她意外地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去劝了李俭让他收手,但最后无果,只走投无路,心里只想着能换李俭的一条生路,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
  她不知道她死之后最终是怎样结果,她只知道母孝那三年能让李俭苟活,三年之后他会怎样?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也并不想知道。
  上辈子已经过去了太久,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这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局面,她再也不需要再为上辈子的苦闷而心中郁郁。
  “我其实之前一直在想,母后当初留下的话。”大约是已经解决了自己心中的迷惑,李傕有了闲心来问自己有兴趣的事情,“娘娘想出宫去,可是……现在娘娘在宫中分明更好不是吗?六弟将来能封王,娘娘正大光明出宫让六弟奉养,倒是比别的方式出宫更好。”
  江画正想得出神,忽然听着这话,倒是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了李傕在问什么。
  “殿下从小生活在宫中,当然会觉得宫中好。”她想了想,这样回答道,“也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宫中的确是好去处吧!”
  “但娘娘不这么认为。”这问题李傕想过很多次,他以他的认知来看待,只能想出大约江画进宫前有个青梅竹马之类,否则他是想不出来这天下最富贵的地方莫过于皇宫,出了皇宫还有什么地方能过得比在宫中更好呢?
  “在外面自在。”江画笑了笑,语气很自然,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出宫去,“只自在二字能说明一切,宫中或许很富贵,只是不自由。比如现在我与你说话,便需要有那么些人在外面守着,否则谁也不知道现在我们所说的那些传到外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傕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用听从别人,也不用去顾忌别人。”
  “不过那应当是会很久以后?”江画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这世事变化,或者我都等不到那时候,就发生了什么意外。将来的事情虽然心中总有希冀,却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发生。”
  李傕在宣明宫用过了晚膳才离开回去德安宫去。
  晚膳时候李章过来了,江画于是让人把李俭也抱来,四个人一起用了晚膳,说了些场面上的父慈子孝的话语,倒是也不显得冷场。
  李俭比平常显得更沉默一些,不似之前那样活泼,倒是惹得李章多问了两句,但也仍然不过是随口几句,比较他刚过来为李傕出行时候问过那些话,便能很明显地比较出高下和亲疏。
  李傕走后,李章倒是在宣明宫留下来,似乎是想要直接在这里过夜的样子了。
  江画有些意外,皇后去世之后李章在后宫中是不留下过夜的,这次留下多半是有什么事情?
  心里这么琢磨着,她面上没显出来,只让人准备了各种物事来让李章先洗漱更衣。
  这么一番工序颇多又复杂的皇帝更衣洗漱全部做完,天色已暗,外面忽地起了风,风中带着潮湿味道,似乎又是要下雨了。?
  第63章 摄六宫事、李章不打算再立皇后
  “你进宫多久了?”李章在宣明宫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是在江画平日里处理宫务的那座偏殿中停下了,他翻了翻桌上的书册,然后就在桌子后面坐下,接着示意了宫人先退下,又让江画在一旁坐。
  江画依言在旁边坐下,低头想了想自己进宫年份,倒是一时间恍惚——按照这辈子来算,应当不过就三四年,如若算上上辈子,那便有二十几年,两辈子加起来这么长的年月,让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静默了一会儿,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才回答道:“是景平二年年末时候进宫的。”
  李章往后靠在椅背上,似乎在回忆从前,他闭着眼睛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神色,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向了她:“的确是那时候,正好那时候赶上了皇后生辰。”顿了顿,他露出了一个些微有些自嘲的笑,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道闪电飞快从天边划过去,接着就是雷声隆隆,然后便又是一场瓢泼大雨。
  江画不知道李章为什么去问她什么时候进宫,只是此刻他似乎想要回忆从前,又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决定正在酝酿。
  会是有什么事情?
  宫里最近并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单独说的大事,她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李章这样思索酝酿才能下定决心的。
  她想了这么一会儿,便也放弃了这样胡思乱想,李章和皇后是一样的人,他们在想什么外人无从得知,想得越多琢磨越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不如就笨一些,等着他们直接吩咐就行了。
  李章盯着窗外雨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江画:“宫中宫务你处理得一直很得当,是值得嘉奖的。”
  “妾身只是按照从前旧例行事,不敢居功。”江画忙道。
  “该你的嘉奖自然要给你。”李章语气温和,“你初进宫时候虽然只是个小小宫女,但从前皇后说你用心至纯,如今看来也的确也担得上这四个字。”说着他便长长一叹,又重新看向了窗外那大雨。
  雨声细密,风声喧嚣,白日烈阳带来的暑气终于被水浸透被风吹散。
  江画茫然了一瞬,不太知道李章为何有这么一说。
  他是想怀念皇后?
  她偷偷看了一眼李章神色,只觉得他神色平静,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这时,恰好李章重新又看向了她,两人目光相触,她愣了一瞬,才垂下眼眸。
  李章笑了一声,语气倒是很轻松:“你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怎么忽然在说从前的事情。”江画认真地回答。
  “因为从前的许多事情,是现在局面的因——当然,今日的因,也会成为明日的果。”李章倒是很坦然地笑了笑,“朕近来常常在想从前的事情,有一些目前让朕两难的事情,是否是因为当初朕处理得不够妥当。”
  这就让江画有些不知要如何接话了,李章所谓因果,和她所想的事情多半不是同一件,何况李章必然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安静听从的淑妃角色就足够了。
  果然,李章并没有等着江画再说什么,便又继续说道:“朕打算下一道旨意,让你摄六宫事。”
  江画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李章——摄六宫事和她现在打理宫务那简直就是两回事,后者说得更直白一些,不过是一个管家,理一理闲事,重要大事都得向上请示,并没有决定的权利;而前者便相当于就是皇后,她与皇后的差异就只是在一个位分上了。
  自从皇后去世之后,她的确一直在打理宫务,但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摄六宫事这种皇后的待遇会砸到她身上来。
  但转念一想,上辈子时候的贵妃是拿到过这道旨意的。上辈子的贵妃摄六宫事,便是后宫中说一不二的那个人,就算后来丽妃得宠还生了两个皇子,也没有动摇过贵妃的地位。
  这辈子这种事情掉到了她身上,她只觉得意外,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和兴奋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
  李章看着她半晌没反应,不由得失笑:“怎么是这个样子?朕以为,你应当喜极而泣或者在朕面前来谦虚几句,最起码你应当站起来谢恩。”
  江画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谢恩,然后才找回了自己茫茫然不知从何而起的思绪。她看向了李章,认真道:“妾身只是从未想过,刚才便只觉得……好像是听错或者做梦。”顿了顿,她又笑了一声,让自己语气和缓一些不那么紧张,“妾身甚至觉得惶恐。”
  “至少你和贵妃之间,朕认为你比贵妃更公正。”李章看着她,“朕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他的偏向和立场,贵妃会天然地为着自己的楚王打算,你至少会在现在还愿意做到表面上的一视同仁。”
  这话说得几乎算是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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