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逆旅_第100章
第二回是轩辕姬担大祭司,保轩辕家渡厄,卫蓬莱岛天福,使其不被外敌所侵。
轩辕华一路说来,安昀觉得自己上去也没什么用,他认为祈福什么的都是虚的,修炼上去了才是正道,是时羽化飞升,才知道仙人天神是怎么个存在,祈福与否庇佑可曾皆是人心之信仰,不过是个心里倚仗罢了。
安昀虽然知道此事,但轩辕家诸位大能皆是十分严肃,事事紧张,件件细致来做,弄得安昀也紧张兮兮的,他也觉得这件事挺重要,就当是为了轩辕姬,也得将此次祭祀做好。
血缘之事他尚弄不清楚,可他的确受了轩辕家的恩惠,祈福祭祀虽步骤繁琐,但于修道者来说,这等事不过是皮毛。
当日祭祀,一路焚香,安昀坐于朱红的珊瑚镶神木轿上,剪成特殊图样的灵纸串成珠帘挂于轿顶,抬桥之人走两步,前头的引路仙拍响两次银铃,打鼓一声,两旁修士熙熙攘攘,皆是过来看他。
安昀往两旁看去,见蓬莱岛的修士皆是衣着华贵,便是五岁小儿也是入了道,人人面相极好,灵气流畅,乃是仙乐之地养出的人。
祭祀队伍便有上千人,撒花焚香者过百,化神期护卫围了个大圈,两旁又有轩辕华、轩辕云、臻邢等大能,可畏是排场极大。
“看我!”一旁有小孩拿着波鼓摇动大喊。
安昀忍不住看去,那小孩见安昀看过来,兴奋大呼:“祭司大人看我了!”
周边那小孩亲属立马惶恐不安,对祭司不敬乃是大罪,安昀只朝那小孩温和笑笑,两厢人群瞬间大哗,一阵骚动中,只听有人低声高叹:“祭司大人是何等地美丽慈悲——”
一边轩辕华低声提醒:“不必理会,以免生乱。”
祭坛乃是设立在蓬莱山山顶,那山顶竟是有冰霜白雪,九十九阶台阶,安昀得一步步踏行,他左右分别是轩辕华与臻邢跟随,以作应侍。
家主得引领众人跪拜,轩辕云只在下边处理要事,而轩辕佑又是到了天人五衰,祭祀乃是大事,得观容貌,得选上上之人,轩辕家还有名大乘期的长老在闭关,也有几名合体期容貌俊美的长老闲着,但臻邢要时刻跟着安昀,安昀又十分听他,他要像个疙瘩一般杵着,众人也无法,恰巧应侍得需两名,他那容貌修为还算达标,便给他个名额,让他闲呆着,轩辕华反正已然包揽了所有事项。
当年轩辕姬祭祀,轩辕华还是年幼,他远远跟着跪拜,抬头仰见那名高高在上的祭司低眉念诵,高声吟唱,抬手敲鼓,容貌身姿宛如天上的神女,铃铛声叮咚作响,霓裳飘飘欲飞,高山雪景,山河江海尽数失色。
但他站得太远,总是迷迷糊糊记不太清。
他仰头看向一袭洁白祭司袍的安昀,殷红的泣血珠往仙羽旌里隐约打出,红得刺目,真实得触手可及。
只是化神期的祭司,再也不像当初那般遥远,不必仰望,跟着他仿佛便能与神明对语。
臻邢沉默地跟在安昀身后,他猩红的眼眸里只有安昀的背影,他踩在安昀走过的白雪上,脚印踩在那里,轩辕华已然提醒了他三次,不能正对着安昀跟着,他反正是不理。
直到一声钟鸣,安昀敲响了祭祀开启的大钟,天空晴朗,大地辽阔,宛如从天际传来的玉馨,钟声响彻整个蓬莱,祭祀大典开始——
鼓声敲响,仙乐一片,安昀手执神杖,指尖敲响檀木,开始吟诵。
古老的敬语祷告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空中的灵力开始翻滚,天灵体宛如连接天空与大地的枢纽,纯粹翻滚的灵气往天际袭来,晴朗的天空开始下雪了——
轩辕华瞳孔睁大,指尖发抖,更下方的跪拜着的众人,仰头观望着这奇异的天相,一阵惊呼,愈加虔诚跪拜,灵气往安昀前方而出涌向诸人。
“祈天佑——”
安昀一声咏唱,将鼓一敲,天钟微鸣。
“祈天福——”
钟声再度响起,天际而来的风吹动着安昀袖袍上的琉璃银铃,铃声随风震响。
“听天声——”
周遭钟声乐声皆停,天地间骤然寂静,安昀眼眸微垂,有青丝微微舞起,焚香烟雾燃向天际,天空的雪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安昀将血滴在神杖之上,轻轻敲响天钟,他脚步微移,踩在了天钟之上,天钟再跨一步便是悬崖万丈。
安昀微微仰头,天际仿佛有道音传来。
“怎么回事?”轩辕华眉头紧皱,“不曾有踩上天钟这个步骤!”
臻邢见着安昀神情有异,骤然不安,连忙喊道:“昀儿!回来!”
轩辕华立马斥道:“闭嘴,莫要扰了大人!”
臻邢仿佛不曾听到,他立马往前走去,只大声呼喊:“昀儿!”
安昀回头一望,他眼睑一动,宛如从梦魇中惊醒,他双眸忽地睁大,然后他立马摸住那天钟。
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拉扯,臻邢心中狂跳,冷汗直流,安昀的衣袍已然往上飞舞,袖袍上的银铃大响,臻邢踏上天钟,一把将他搂住。
安昀袖袍上的银铃忽然停住震响,风骤然停止,臻邢将他抱下,脚踏实地,抚住他背,深深吸了口气。
“你这是扰乱祭祀,乃是重罪!”轩辕华斥道。
臻邢冷盯他一眼,紧紧摸住安昀的手腕,道:“你不是说祭祀无险事吗,方才是如何?”
安昀转头望了眼轩辕华,只说:“祭祀已然结束,他不曾扰乱,你收尾罢!”
轩辕华张了张口还想说话,只见安昀双目微凛,道:“方才天声聆听完毕。”
“神明口言:降福,佑民——”
轩辕华愣了片刻,下边锣鼓已然敲响,他遥遥看见安昀一袭繁复白袍,臻邢在旁慢慢牵住他,两人一齐走下台阶。
轩辕华站在原地,虚空中灵气在祭祀之后变得十分浓郁,他喃喃出口:“怎么可能,神明怎会开口?”
安昀回到东厢,臻邢一把将他抱住,紧紧搂好,下巴磕在他肩头,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方才就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你要离去一般!”
安昀还是一袭祭祀衣袍,又重又厚,还被臻邢搂住,十分难受,他推了推,臻邢又搂的更紧,安昀只得说:“师父箍得我好不舒服。”
臻邢片刻后才将他放开,他按住安昀坐在软椅上,蹲在地上,仰头看他:“昀儿老实跟师父说,方才怎么回事?”
安昀只笑道:“师父怎会突然喊我?”
臻邢按住他手腕,说:“我忽地心中不安,心脏开始狂跳,见你那模样有异,仿佛被魇住了一般,便过去喊你捞你。”
安昀眼眸微垂,温声道:“有人在与我说话,我听见了。”
臻邢呼吸一窒,只听安昀说:“天空中茫茫道音,有人问我,此时飞升,你可愿意?”
“我说:我这等修为如何飞升?我是来祈福祈佑的。那人又说:福佑已然赐下,你飞升便可,其余无虑。”
安昀又莞尔道:“然后我听见师父喊我,我猛然醒悟,我这等修为如何飞升?天上从不掉馅饼,脚踏实地才是正道,什么飞升,我自己也能!而后师父搂住我,我双脚踩在地上,那道音便是远去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