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仙阶[修真] 第133节

  明明虞黛楚只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明明一界崩塌、天道改变是一件即使飞升也?无?法插手的事情,明明这承诺近乎于空中楼阁、虚无?缥缈,但无?端端的,叶白薇忽地心安。
  “叶白薇。”两人渐渐陷入沉默,虞黛楚却忽地将周围隔绝声音的禁制除去了,周遭传来一声冷冷的呼唤。
  叶白薇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对着虞黛楚的脸上,透出点堪称崩溃的神情,然而下一瞬间,一转头,又是一副弱质纤纤的模样,好似一朵风中的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夏侯师兄。”
  虞黛楚眼睁睁地看着叶白薇在自己面前大变活人,战术后仰,颇有些受不?了地挪开视线,落在了夏侯曜的身上。
  后者正冷冷地瞪着她,神情冷酷得好像虞黛楚欠了他半辈子的血汗钱,且拒不?还?款,好似下一瞬间就能掏出家伙,把虞黛楚在此干掉。
  而苏鹤川正站在夏侯曜的身边,含笑望着虞黛楚和叶白薇,神色带点思索,好似有什么猜测,却又好似只是虞黛楚想多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副舞台交给你们的样子。
  而夏侯曜冷冷地把虞黛楚瞪了一眼,目光却是微微一转,落在叶白薇的身上,带着点不悦,“你是怎么会和虞神女在一起的?”
  语气不?像是在对着自己的侍蛊玉使,倒更像是在审讯犯
  人。
  虞黛楚恍惚以为自己是个拐卖儿童的怪阿姨——而且是没有成?功的那种,被对方家长逮了个正着,现在被拐卖的儿童正在接受家长的严厉批评。她之所以没有被第一时间炮火轰炸,是因为对方家长给了“你给我?等着,待会再收拾你”的眼神。
  “是虞神女救了我?。”一旦不需要发?挥绿茶神功了,叶白薇说起话来还是很有重点的,“齐道友好似对我有什么误会,一怒之下,就对我?出手了,是虞神女出手,化解了误会。”
  听到“齐道友”三个字的时候,虞黛楚很确定,夏侯曜的神情扭曲了一瞬——很明显的那种扭曲,只要在关注他,就绝不?会错过的那种。而这三个字一出,被拐卖儿童的家长状叶摆不?下去了,夏侯曜黑着脸,瞪着叶白薇,好似在生气,又不?知道能和谁发?脾气。
  倘若齐梓宁是个普通的散修,又或者是个普通宗门的修士,夏侯曜想要让对方消失,实在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然而很不?幸,普通散修是不可能有胆子把主意打到夏侯曜这种五大宗门的天之骄子身上的,齐梓宁不?仅天资过人,而且还?出身血海,背景深厚。
  “咳。”虞黛楚干咳一声,找回一点存在感,“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叶姑娘本身就很聪明伶俐,不?过是差了点运气罢了。夏侯道友不?必太感谢我。”
  她口中说着“不?用太感?谢我”,手却当着夏侯曜的面,大剌剌地一招,直接落在叶白薇的肩膀上?,将后者猛地一搂,直接搂在怀里,亲亲密密的仿若一对真正的好闺蜜,朝夏侯曜笑得十分温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都是我们魔门弟子应该做的。”
  ——鬼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魔门修士应该做的”!
  苏鹤川在一旁,差一点就当场笑出声来了,硬生生憋住,只是长眉一挑,露出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来,落在虞黛楚的身上。
  而夏侯曜的脸则直接黑成?了锅底。
  作为魔门修士,大家一般不讨论道德水平,如果魔修一旦讨论起了道德准则,那么一定就说明提到的人要从中牟利了。
  虞黛楚现在当着夏侯曜的面,搂住叶白薇,说起这
  种话,那只能说明前者一点也没有把夏侯曜的侍蛊玉使还给他的打算。
  叶白薇只是个凡人,侍蛊玉使也只对蛊神宗弟子有意义,夏侯曜当然不会以为虞黛楚是觉得叶白薇稀罕,想要巧取豪夺,说出这话,便只能意味着对方是想敲诈他一笔。
  ——如果把沧流界看成?是一个混乱邪恶阵营,那么游明阁虽然说不?上?善良阵营,好歹也?能混到一个守序中立。虞黛楚在一个守序中立的地图上,近乎毫无?本钱和代价地遇到了人家重要的侍蛊玉使,转眼便当作人质威胁要好处,不?给好处就干脆不?还?人了,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无耻,总之,放在擎崖界,是一定会被指指点点的行为。
  但这是沧流界。
  夏侯曜左看看右看看,叶白薇泪眼朦胧,好似十分可怜,又很小心地望着他,缩在虞黛楚的怀里,显得可怜巴巴的,又好似有点乖巧,看起来甚至诡异的和谐。
  夏侯曜:莫名觉得被绿了。
  “多谢虞神女救下我?这侍蛊玉使。”他终究是很清楚,虞黛楚这样的操作,才是一个魔修应有的态度,自己的侍蛊玉使弄丢了,掏腰包大出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黑着脸,“一点小小心意,还?望虞神女能收下。”
  夏侯曜说着,一抬手,朝虞黛楚丢了个布袋子来。
  虞黛楚触手是一片沉沉,神识一扫,这布袋子其实是个不?太高级的储物袋,更像是专门炼制来装玄珠的,也?只能装玄珠。里面约莫有三千中品玄珠。
  她顿了一下——这人还挺阔绰?
  虞黛楚动作无?比自然地将布袋子直接收了起来,在叶白薇的背上?轻轻一推,让后者轻飘飘地落在夏侯曜的身边,从容之极,简直像是做惯了一样,还?没事人似的朝夏侯曜殷切叮嘱,“夏侯道友,下次可要小心一点,叶道友虽然聪明伶俐,到底还?是个凡人,你对她多关心一点。”
  夏侯曜抿了抿唇,神色更冷了,看起来很想对虞黛楚说一句“你在教我?做事”,但虞黛楚毕竟还?是有些实力?和背景,他再怎么自信,终究还是心怀忌惮,最终敛眸,没有接话,对着叶白薇冷冷地望了一眼,“走了。”
  他真的是叶白
  薇说的那种,很冷,也?很狗的男人,朝着自己的侍蛊玉使丢下这么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多停留一秒种,便已经转过身,远远地走了。
  大步流星,健步如飞,完全不顾叶白薇还?是个“凡人”。
  虞黛楚感?慨,老板是个狗登西,叶白薇也?不?容易——
  “夏侯师兄,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叶白薇一路小跑,追了上?去,“对不起,我?真的很笨,很没有本事,总是惹齐道友和其他道友生气……”
  即使两人转眼已经走到了十几丈之外,虞黛楚还?是看见夏侯曜的脚步放缓了,声音还是冷冷的,“我?不?喜欢蠢人,也?不?喜欢麻烦。”
  “给你惹麻烦了,我?真的很抱歉。”叶白薇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我?好像总是会把事情搞砸,要不?我?还?是去和齐道友道个歉吧。”
  夏侯曜沉默了片刻。
  “算了,”虞黛楚看见他转过拐角,衣角轻轻一荡,消失在墙角的遮掩中,唯有冷冷清清,但莫名低沉了下去的声音微微飘荡,“我?的侍蛊玉使,无?需向任何人低头。”
  一片静默。
  虞黛楚恍然大悟,满脸复杂。
  原来真正吃茶艺类型的,另有其人。看不?出来夏侯曜一副全世界都欠着我?还?不?完的钱的样子,其实很吃绿茶这一套。
  虞黛楚:我?吃绿茶是装的,但你吃绿茶,是真的。
  “夏侯曜和他的这位侍蛊玉使,好似关系确实很好。”苏鹤川就静静地立在她身旁,与虞黛楚一起凝视这两人的背影,直到目光所及空空荡荡,这才缓缓开口,若有所指。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人皆如此。”虞黛楚嗤笑了一声,收回目光,落在苏鹤川身上,上?下一打量,忽地问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同样的言语,谢栖白问出来,和虞黛楚问出来,给他带来的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不?想去深究虞黛楚这问题里究竟藏着几分关心,又藏着多少试探,只是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说道,“因果誓反噬,总归如此。”
  丝毫没有出乎苏鹤川的意料,虞黛楚听见他这回答,神情一滞,渐渐凝重了起来,打量了他几眼,“
  你的因果誓反噬了?”
  苏鹤川和因果镜之间的联系过于密切,寄存了过多的因果,甚至搭上了自身的命格,虞黛楚都知道,也?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她到底还?是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再怎么眼光独到,对于命格和因果也?还?是一知半解,除了苏鹤川因此而产生的后果,什么也?看不?见。
  但说起因果誓,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沧流界借助因果镜,在因果誓上?有着极其完善的体系,虞黛楚也?借此对其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因果誓一旦反噬,那就是一个无可逆转的过程,除非那位掌握因果誓的元婴真君愿意原谅你,放开你的一部分因果誓,这才能化解反噬。
  但苏鹤川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祈求淮山真君的宽恕?
  “我?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苏鹤川非常坦然,或者,对于他来说,除了坦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不?能被淮山发?现这件事。”
  一旦淮山真君发?现自己手中,苏鹤川的因果誓开始反噬原主,便一下子就能知道苏鹤川有异心了,到时失了先手和身在暗处的优势,苏鹤川只有死路一条——也?许也没有当场死亡那么快,淮山真君还?是会保留他的性命直到元婴的。
  “所以,你是想借我?手中的因果镜来遮掩反噬的因果誓?”虞黛楚挑眉。
  苏鹤川缓缓颔首,“之前答应你,要将为因果镜开光的法术交给你,一晃十年过去,之前没有机会给你,现在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虞黛楚暗暗忖度,倘若不是事情恶化得超乎苏鹤川的预料,也?许他还?没这么积极。
  不?管怎么说,苏鹤川都已经给出了自己的诚意,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虞黛楚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伸出手,从苏鹤川手里接过那为因果镜开光的法术。
  法术上带有特殊的印记,不?像是与法术本身有关的符号,倒更像是此物的原主人留下的烙印。
  “这是之前一家即将覆灭的宗门的法术。”苏鹤川见她在打量那印记,开口介绍道,“他们家现在七零八落,你不?必担心原主人找上门——真正的主人,现在已经去投胎转世了。”
  他说
  得这么肯定,简直让人怀疑,这法术的原主人是不是就是被他打死的。
  虞黛楚轻轻拂过那印记,缓缓颔首,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对沧流界的风气看不?惯,却也没有多少愤世嫉俗,一心要将之匡扶回正道的意思。在守序的世界按规矩做事,在混乱的世界凭本事做人,没什么不?好的。
  “我?自然是会帮你的。”虞黛楚将法术收起来,缓缓抬眸,望向苏鹤川,“不?过,二哥,你是不是也该同我?说说,狼川,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她紧紧盯着苏鹤川的脸,不?放过他神色的任何一点变化。
  “狼川”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出来的时候,苏鹤川的目光,忽地微微凛然了起来。
  虞黛楚微微敛眸,心里稍微有点数了,也?不?去催他,只是静静地等苏鹤川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这回轮到苏鹤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紧紧地盯着她的每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了。苏鹤川的声音还是低低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好似虞黛楚说起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名字罢了,“他在外面一向没什么名声,你在极乐天宫闭关这么多年,竟然也知道他。”
  “但凡是有实力?有背景的天才,我?一向都是非常留意的。”虞黛楚意有所指,“也?没有特别留意,就是听说了——和二哥一样。”
  这后半句话就十分微妙了。
  “和二哥一样”,究竟是说两人一样都是有实力?有背景的天才,还?是意有所指。
  苏鹤川始终观察着她的神情,发?现实在没法从虞黛楚的言谈之中套出更多的信息来,而他反而要仰仗虞黛楚来为他掩盖因果誓反噬的迹象,刻不容缓。
  “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苏鹤川承认,“虽然他在沧流界的声名不?显,甚至都没什么人认识他,但真正要论起在血海的地位来,他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苏鹤川是无垠血海年轻一代第一人,褚晗日为了一个“第一真传”的头衔,和他纠缠斗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与苏鹤川不?相上下的天才弟子?
  虞黛楚哪怕早有自己的揣测,听见苏鹤川说起这话,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但
  她没有去打断苏鹤川的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他把话说下去。
  “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究竟是怎么会来沧流界的吧?”苏鹤川微微蹙眉,好似在犹疑究竟该怎么说,又或者是在犹疑究竟该让虞黛楚知道自己多少底细和秘密,他顿了一下,望了望虞黛楚。
  其实是说过的。
  “之前你同我?说,你是掉落进某个秘境,发?现与沧流界联通,结果遇见了淮山真君,被他直接带回了无?垠血海。”虞黛楚删繁就简。
  “不?错。”苏鹤川点了点头,淡淡道,“但我?没有告诉你,当初跌落秘境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当年苏鹤川还?是个追逐仙缘的凡人,兜兜转转十几年,一无?所得,反而招惹了仇家,跟在身后,势必要取他的性命。苏鹤川虽然在武道之上?很有几分天赋,但终究是个凡人,能力有极限,被追杀久了,强弩之末,强撑着逃生,便跌落进了一个秘境。
  “那个秘境是临时生成?的。”苏鹤川沉声说道,“不?仅是我的那些仇家不知道,其实我?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误打误撞进去,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沧流界和擎崖界碰撞产生的临时洞天,极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消亡。”
  但对于那个时候的苏鹤川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淮山当时就在那里,当然,不?是亲身去了秘境,而是用了化身。现在想来,他多半是想借机潜入擎崖界,甚至愿意为此付出毁损一具化身的代价。”苏鹤川微微蹙眉,“但他在秘境中遇到了我?和狼川,就半路回返了。”
  他说得简单,实际上?略过了无?数凶险,只是稍稍设想,便能想到跌落进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崩毁的临时洞天中,还?要面对一个完全没有道德观念、心狠手辣的元婴真君的化身,究竟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我?不?知道狼川究竟是怎么会进入那个秘境的。”苏鹤川坦然道,“我?对他的来历,其实也?一无?所知,只知道他跌落进秘境的时候,便已经有筑基修为了,是个货真价实的道门修士。”
  一开始,没有遇见淮山真君的时候,苏鹤川和狼川发?现了彼此,互相防备。按理
  说,作为筑基修士的狼川本该对还是凡人的苏鹤川挥手可灭,无?需忌惮,然而那时秘境之中过于不稳定,即使是筑基修士,也?根本不敢稍稍动弹一下,生怕一点灵力波动,都能让这秘境当场崩毁。
  “那时淮山一出现,便让整个秘境暂时稳定了下来,他看着我?们,问我们叫什么名字。”苏鹤川说起这段的时候,始终皱着眉头,“那时他身上的气势,完全能让任何人当场失去反抗或是欺瞒的意识,在他的问话下,情不?自禁地说出真话。”
  苏鹤川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但狼川比较有心机,再加上?他是筑基修士,心性终究比凡人更能沉得住,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只说自己叫狼川。
  “我?在宗门内,有个道号,就叫做鹤川。”苏鹤川坦诚道,“当时淮山听说了我?们的名字之后,看得出非常满意,当场给我?们起了这种道号。等我?在无垠血海待得久了,我?就知道,‘川’字其实是血海真传弟子这一辈的道号。淮山也?是道号,他那一辈就是‘山’。”
  “至于鹤川和狼川。”苏鹤川神色淡淡,“淮山说是应景——我?像鹤,他像狼,正好合适。”
  也?就是说,狼川也?许并不?真的叫狼川,也?有可能叫做郎川,阆川,或者……
  琅川。
  虞黛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魔门修士,从来不干赔本买卖,淮山真君将你带回无?垠血海是因为想拿你填补修为,那带狼川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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