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小孩 (4K,粉红660+)

  萧士及回到柱国侯府,听说杜恒霜去流光阁了,便也赶了过来。
  他在流光阁外头下了马,往流光阁门前扫了一眼。
  这里可真热闹。
  他看见有公主的护卫、仪仗,还有崔家的下人、车马,以及自己柱国侯府的两辆大车。一辆他很熟悉,是杜恒霜外出的时候经常乘坐的。另一辆看上去是给客人用的,大概是诸素素坐着过来的吧。
  萧士及面色一凛,快步走上台阶,来到流光阁的大堂里。
  这是杜恒霜的陪嫁铺子,为了避嫌,萧士及从来没有来过。
  流光阁的伙计们,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们的东家,原来是柱国侯夫人,个个正兴奋不已。
  一个高大的男子缓步从门外走进来,将大门外的阳光遮挡了一半。
  “这位客官,您想买点什么?我们这里有长安城最好的首饰。”伙计急忙热情地上前招呼。
  萧士及笑了笑。
  跟着他过来的小厮连忙道:“你们瞎了眼了?这是柱国侯,还不快带我们去见夫人!”
  流光阁的伙计顿时觉得头都晕了。——居然是柱国侯大驾光临!
  一个个上前行礼问安,领着萧士及去里面的贵客屋里。
  这间屋子平时一般都是关着门。
  今日因为来了许多人,门倒是半开着。
  那伙计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暗忖幸亏这屋子大,不然这么多人在里面,肯定会挤得透不过气来。
  萧士及背着手,立在了半开细棱格子门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屋里的动静。
  他看见正对着大门这边的上首,站着一脸趾高气扬气势的千金公主,她身边站着穆夜来。穆夜来低垂着头,看不见她的神色。
  千金公主对面站着一个女子,背影不熟悉,萧士及看不出是谁。
  但是千金公主斜对面的女子,虽然也是背对着他,他却可以一眼认出来,就是杜恒霜。
  杜恒霜旁边站着一个挽着她胳膊的女子,看头发的样子,应该是诸素素。
  诸素素旁边站着的那个穿着暗红色箭袖天马袍子,同样背着手的男子,肯定是安子常。
  而离安子常不远处的墙角,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胡服女子,一双眸子十分灵活,在屋里看来看去,居然有几分像杜恒霜的眸子。
  萧士及微微一挑眉,目光如电,往那蒙面女子处深深看了一眼。
  那蒙面女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她,飞快地睃了一眼安子常,见他的目光没有放在他旁边的未婚妻身上,反而越过他的未婚妻,看向他未婚妻那一边的柱国侯夫人,眼神不由黯淡下来,往墙角处越发缩了进去。
  墙角本来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梅花高几,高几上供着奇石盆景。那奇石上覆盖着点点苍苔,好似奇峰突起。那石头顶部还有一个天然的小洞,居然有潺潺的流水从那小洞里面流出来,远看如同高山上的瀑布一样奔流直下。
  那蒙面女子后退几步,直接退到这石头盆景后面阴影的地方,完全挡住了别人窥探的视线。
  萧士及收回目光,看向杜恒霜的方向。
  先前崔盈盈一进来,就看见了杜恒霜在屋里,微微有些愣怔,很是诧异地问道:“柱国侯夫人,您也是来买首饰的?您也看上我那串项珠了?!”
  掌柜忙道:“崔二小姐,柱国侯夫人就是小店的东家!”说得十分自豪骄傲。
  崔盈盈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流光阁,难道是柱国侯的产业?”
  杜恒霜淡淡纠正她,“是我的陪嫁铺子,跟我们侯爷无关。”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先是穆夜来,然后是崔盈盈,都把这铺子往萧士及身上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崔盈盈哼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原来是柱国侯夫人的产业。唉,若是我早知道,是断断不会来这家铺子的。”
  因崔盈盈三哥崔三郎的一双胳膊毁在杜恒霜手上,再加上萧士及宁愿跟杜恒霜这样一个下贱的商户之女在一起,也不肯入兰陵萧氏的族谱来娶自己,凡此种种,都让崔盈盈对杜恒霜也是恨之入骨。
  就算流光阁是全长安城最好的珠宝铺子,她也不会瞧它一眼。
  既然这么恨她,当然不愿意让她来赚自己的银子。她恨不得连定金都不要,转身就走。
  不过看见千金公主也在屋里,崔盈盈顿时改了主意。
  既然这件东西是千金公主也想要的,她崔盈盈就更不能放手了。
  崔盈盈便只瞥了杜恒霜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就站到千金公主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福礼,道:“公主殿下万安。”
  千金公主本来被杜恒霜拿话挤兑住,不好意思再要那条项珠了,但是看见崔盈盈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起来,也改了主意,笑道:“原来是崔二小姐,你不在家里备嫁,跑出来却是为何?”
  “当然是来取我的陪嫁之物。”崔盈盈笑着道,对着站在她斜前方的杜恒霜道:“柱国侯夫人,能不能把我刚买下的项珠拿过来给千金公主瞧一瞧?”这是要把杜恒霜当小厮伙计使唤。
  杜恒霜当然不会理会她,头也不回地道:“掌柜,崔二小姐付清账款了吗?”
  掌柜在门外大声道:“崔二小姐刚刚抬了一箱子金砖过来,小老儿还没有清点。”
  “那就清点入库,确认无误之后,再把项珠交给崔二小姐。”杜恒霜一点都不含糊地吩咐道。
  千金公主听了一愣,将手指着崔盈盈,难以置信地看着杜恒霜道:“喂,我不是说我要那串项珠的?你耳朵聋了?就这样卖给她?你不是故意的吧?”她是公主,她要的东西,居然还有人跟她抢……
  杜恒霜看向千金公主,淡淡地道:“公主殿下,做生意,讲究的是先来后到,童叟无欺。既然是崔二小姐先下的定金,又付足货款,这项珠,当然就是她的了。——公主殿下来迟一步,下次如有需要,请早些过来下定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穆夜来微微抬头,鸦翅般的睫毛连闪,正要启唇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半开大门的阴影处站着一个高大男子,心头一颤。——那是在她心里萦绕过前世今生的影子,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他!便立时闭口不言,再次低头垂手,往千金公主身后缩了缩。
  千金公主气得手都发起抖来,指着杜恒霜半天说不出话来。
  杜恒霜浅浅笑着,道:“公主莫急,这种项珠也不算是上好的。以后有更好的,我定要掌柜给公主殿下留下,让公主殿下先睹为快,如何?”
  崔盈盈嗤笑一声,摇摇头道:“比这个更好的,只有在梦里寻了。”
  千金公主面沉如水,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掌柜在外面清点完金砖,验过都是真金,便让侍女将那项珠装在一个黄花梨镶琥珀的长条盒子里,给崔盈盈捧了过来。
  崔盈盈笑着从侍女手里接过盒子,在千金公主面前慢条斯理地打开,从中取出那条项珠,拎在手里,晃荡着在千金公主面前显摆,“公主殿下,您可看好了。下一次,您一定要挑一条比这更好的项珠。差一点点,您都不要买。否则的话,真是配不上您千金公主的身份!”
  这间专门招待贵客的屋子并没有窗户,所以屋里面大白天都挂着宫灯。
  崔盈盈的手指头勾着那串项珠,在宫灯的照耀下摇晃,荡起阵阵五彩珠光,比先前那一箱子黄澄澄的金砖还要耀眼。
  屋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这串项珠吸引住了。
  诸素素在旁边叹口气。这串项珠确实特别华贵精致美貌,可是她就是觉得跟自己不搭界。如今看起来,若是她就收了,也不会引得这两个人相争了。——崔盈盈和千金公主,每一个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
  长安城如今的世家贵女,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是跟五姓七望沾边的士族门阀,当然是以清河崔家为首。
  一派便是紧跟陛下的步伐,以皇室公主为尊。
  流光阁这样一闹,可是得罪了这两派的人。以后可怎么做生意呢?
  诸素素有些不安地看着杜恒霜。
  安子常只是瞥了一眼那串项珠,觉得样式好像是从西域来的,不免多看了两眼。
  萧士及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看那项珠的人。他的目光,只落在屋里站着的杜恒霜身上。在他看来,再璀璨的珠宝,都比不过那个人儿贵重。
  墙角边上石头盆景后面躲着的蒙面胡服女看见这串项珠,却忍不住低低地惊叫起来。
  这串项珠怎么会在这里?!
  那蒙面胡服女顾不得再隐藏自己,踉跄着从墙角冲出来,来到崔盈盈身边,直直地看着她手指间晃动的项珠,如梦呓一般道:“……你们怎会有这串项珠?”
  一个蒙着面的胡服女子冲出来,居然没有人阻挡就来到自己身边,崔盈盈面色一沉,就要发怒。可是看见那女子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项珠,明显也是被那项珠的美貌震撼到了,心里又有些得意。
  穆夜来听见那胡服女子问出来这句话,心里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连忙低下头。她的动作极为迅速,似乎她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别人的错觉一样,屋里头没有人注意到穆夜来刚才的异样。
  崔盈盈笑着将那项珠又在蒙面胡服女子面前晃了晃,“如何?我为什么不能有这串项珠?”
  那蒙面胡服女子当然是前朝德祯帝的朝云公主。
  她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串项珠,颤抖着伸出手,道:“能给我细瞧瞧吗?”
  崔盈盈将手一缩,摇头笑道:“不能。”
  朝云公主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道:“那能不能请你看看这项珠鸡血石的背面,是不是刻有阴文‘小孩’两个字?”
  崔盈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那蒙面胡服女子不像是说笑,踌躇半晌,还是翻过项珠,看了看那鸡血石的背面。——果然刻有阴文“小孩”两个字。
  “你怎会知道?!”崔盈盈很是惊讶,将项珠握在手里紧紧的,生怕被人夺走。
  朝云公主心里顿时一沉:果然是她早逝的表外甥女李静训那串项珠!
  李静训是前朝大周长公主的外孙女,比朝云公主要小一辈,她的小字就叫做“小孩”。
  李静训生母早逝,从小被外祖母长公主养在深宫。可惜年方九岁就夭折了。她活着的时候,备受宠爱,但凡有好东西,都是让她先挑,然后才轮到她的公主表姨们。
  这一串嵌宝镶珠项珠,就是当年从波斯采买来的贡品。
  当时她们这群公主表姨个个眼馋这串项珠,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长公主,都决定把这串项珠赐给小小的李静训。朝云公主那时候也才比李静训大几岁而已,因没有要到这串项珠,还偷偷哭了许久。
  可惜不久之后,李静训突然暴病身亡。
  长公主和皇帝悲恸之余,下旨厚葬李静训,将她生前所有心爱之物都跟着陪葬在一起。她的墓葬,用了大周除皇室以外,能用的最高等级。陪葬的东西,甚至连正经的公主都比不上。
  她还记得那篇文藻华丽的墓志铭:“郎讳静训,字小孩……淑慧生知,芝兰天挺,誉华髫发,芳流肇悦……戒珠共明珰并曜,意花与香佩俱芬。繁霜昼下,英苕春落,未登弄玉之台,便悲泽兰之夭……”
  这是李静训的东西,是他们大周皇室的墓葬品。这杜恒霜的铺子里,如何会有她表外甥女陪葬的项珠?!
  朝云公主转头怒视着杜恒霜,一双跟杜恒霜神似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柱国侯夫人,我请问你,你如何会有前朝大周御封县主的陪葬品?!”
  听见这蒙面胡服女子这样一说,屋里的人都是一惊。
  “陪葬品?——不可能!柱国侯夫人光风霁月,怎会盗墓挖坟?!你不要胡说八道!”穆夜来第一个站出来,大声为杜恒霜说话。
  屋里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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