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新婚

  知画见萧士及已经从里屋出来了,才赶紧掀了月洞门的帘子进去。
  一股有些腥膻的气味扑面而来。
  知画有些莫名其妙,忙将南窗下罗汉床四足方桌上摆着的铜镏金累丝菡萏香炉打开,扔了几块沉香进去,又开了窗户,放下窗前的纱帘,既能通风换气,又能挡着窗外人的视线。
  杜恒霜终于醒了,睁眼看见身边没有萧士及,吃了一惊,马上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帐外叫道:“谁在外面?”
  知画忙笑着道:“小姐醒了?”
  杜恒霜放心了,笑着回道:“还叫我小姐?”
  知画忙用手拍拍自己的嘴,“该打该打,居然忘了换称呼,应该是大少夫人。”萧士及是六品骁骑尉,杜恒霜称“夫人”完全不为过。
  知画过来服侍杜恒霜起床。
  “及哥哥去哪里了?”杜恒霜的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看见了靠墙条桌上的更漏,吃了一惊,“已经这么晚了?”又嗔着知画,“你个懒丫头,睡过头了吧?也不来叫我起来。今儿可是要敬茶的,误了事,你替我领罚去?”
  知画笑着连声哄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少夫人若是一会儿被罚,奴婢全领,行不?”
  杜恒霜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红了脸看着知画笑,满脸的喜色压也压不下去。刚起床,就面若桃花,嫣然红润。
  一边给杜恒霜穿衣裳,知画一边跟杜恒霜唠嗑,“少夫人,这屋里有股味儿,难为少夫人,昨儿一晚上还能睡着。到底是人家媳妇了,少夫人也忍得下去。以前在家的时候,略有点汗味儿少夫人都受不了。”
  “什么气味儿?”杜恒霜不明白,扭着头噤着鼻子嗅了嗅,真如同一只小乳猫一样,大方沉稳中又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天真。
  知画给杜恒霜穿好衣裳,走入拔步床里收拾床铺,一进去便道:“就是这股味儿。”
  杜恒霜跟着走进来,一眼看见床头带了血的细白方巾,还有床铺上点点滴滴的白色斑痕,脸上顿时如同蒙了块红布,结结巴巴地道:“这……这……”
  知画从小跟杜恒霜一起长大,又不是预备的通房丫鬟,对这些事情不甚了了,一边抱了床上的铺盖往外走,一边道:“少夫人,以后这些事不要忍着,这么脏的铺盖给少夫人盖,唉,回去让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心疼得什么样儿……”
  欧养娘在外面安排早饭,来晚了一步,正好听见知画对杜恒霜嘟嘟囔囔地抱怨萧家对她家小姐不地道,屋子里有气味不说,连干净床铺都没有。
  欧养娘又好气又好笑,使劲儿往知画肩上拍了两下,笑骂道:“你懂个啥?不懂就不要乱说,赶紧抱到旁边的耳房找知节和知礼,让她们去洗这些铺盖,不要拿到外面让别人洗,听见没有?”
  知画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抱怨道:“欧养娘,这么快胳膊肘儿就往外拐啊,您都不疼小姐了。”
  “什么疼不疼……”欧养娘瞥见杜恒霜手足无措,一脸红晕地站在拔步床前,一颗脑袋恨不得栽到地上去,只好低声跟知画解释。
  知画听明白了欧养娘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慌慌张张抱着铺盖出去了。
  欧养娘就带着另一个大丫鬟知数过来给杜恒霜重新铺床。
  萧士及跟着进来洗漱,看见杜恒霜已经起来了,忙道:“昨儿累着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萧士及是想着杜恒霜昨儿一天成亲累着了,杜恒霜却以为萧士及说的是昨天晚上两人做的私密事儿,便啐了他一口,“你也累了,你怎么不睡?”
  萧士及回过神来,看见杜恒霜俏脸艳似牡丹,心里一荡,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自己去浴房洗漱。
  杜恒霜等萧士及洗完了,自己才去洗,然后出来坐在妆台前梳妆。
  她已经成为人妇,不能再梳小姑娘的双髻了。
  知画手巧,麻利地给她绾了牡丹髻,当中插上一支黄澄澄的金累丝嵌蓝红宝羊脂玉鸾鸟分心,两旁各压一支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纹掩鬓,顿时整个人都富丽堂皇起来。
  杜恒霜冲着镜子照了照,有些犹豫,“太张扬了吧……”
  萧士及背着手站在她旁边看知画给她梳妆,闻言笑道:“还好,今儿你穿那套大红的礼服,不用这样的首饰压不住。”
  “那好吧。”杜恒霜从善如流,让知画给她梳好头,然后用螺子黛画了画眉,再在唇间点了一点唇脂,整个人立时就丰艳起来。
  大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艳光四射,压得住场。
  欧养娘端着一碗养胃的汤水过来,让杜恒霜喝下。
  大家闺秀讲究的“吐气如兰”,可不是往嘴里喷点香水能做到的。一定要以内养外,胃土平和,身体健康,才能真正的吐气如兰。
  杜恒霜从小喝到大的这种养胃汤水,是从真正的世家大族欧阳家来的方子,也是欧养娘以前的老东家。
  喝完养胃汤,再吃早饭,杜恒霜就只能吃一点点,然后用青盐刷了牙,杜恒霜才问道:“现在去敬茶,会不会晚了点儿?”
  萧士及又吃了几个汤包,才放下筷子道:“不晚,刚刚好。——我请了毅郡王、慕容大小姐,还有你娘、许老爷,以及我的一些同僚好友过来,认亲敬茶一道手。大家也方便些。”
  杜恒霜愣了一下,“我娘也来?”
  “当然要来。你庙见、敬茶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来的人越多越好。”
  “庙见?——不是要三日之后才庙见吗?”杜恒霜狐疑地问道。新妇成亲一般第三天才是进祠堂拜祖宗庙见的日子,从此她就不是杜氏,而是萧杜氏。
  萧士及面不改色地安慰杜恒霜,“一般是三日,但是我们家特殊。我们家对特别满意的儿媳妇,都是成亲第一天就庙见。”
  “有这个规矩?”杜恒霜斜睨萧士及一眼,表示不信。
  萧士及郑重点头,“千真万确。——从我们这一辈开始的,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要照这个规矩。”
  杜恒霜低头轻笑,倒也没有反驳,被萧士及牵着手,一起往龙香叶住的正院中堂行去。
  龙香叶今日一大早起来,换了好多次衣裳,才选中一套玫瑰紫长裙,藕荷色半臂,头上一个大大的满池娇分心,还有点翠嵌金的步摇,雍容华贵,惹得在旁凑趣的金姨妈啧啧有声,足足夸了她一顿饭的功夫。
  龙香叶本来对金姨妈母女不以为然,可是她们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日日跟龙香叶盘桓,龙香叶竟已经离不开金姨妈了。
  金姨妈说的每句话,都说到龙香叶心坎上。她这么些年,也没有闺蜜好友,如今跟金姨妈倒是投了缘,也一心要把她留下来住下。
  关芸莲自从嫁进来之后,龙香叶就把后院的对牌给了她,让她管家。
  关芸莲在家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管过这种大家子的内帐,曾经急得不得了,担心做得不好,反落得埋怨,吃力不讨好。
  还是陈月娇不声不响地在后面帮她,将后院的要务分了几类,又指点她提拔萧家的下人,谁人能用,谁人有何本事,谁人有把柄,竟是头头是道,一下子就将萧家下人拿捏得妥妥当当,竟是把家当得似模似样,连萧泰及都对关芸莲刮目相看。
  因此杜恒霜嫁入萧家,心里最忐忑不安的,除了陈月娇,就是关芸莲。
  关芸莲当然是担心杜恒霜进门就要夺权。
  以前她没有想过要主持萧家内院的中馈,她既不是长媳,也不是贵媳,无论哪一方面,她都没有杜恒霜名正言顺。她唯一可以倚仗的,也就是婆母龙香叶的疼爱了。
  不过她在管了两个月的家之后,已经实实在在爱上了这份差事。
  不说从中可以捞的油水,就说在萧家后院说一不二的气势,她都已经放不下手了……
  陈月娇自然不必说,心情最是复杂。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如今这个杜恒霜,居然一点都没耽搁,按照原定的日子嫁了进来,倒是打了陈月娇一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杜恒霜也会如同前世一样,拖上四年才嫁。
  四年时间,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她有把握,让萧士及甩了杜恒霜,娶自己为原配正室。
  可是杜恒霜不按前世的顺序走,居然提前四年就嫁了进来。
  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把杜恒霜整了下去,也轮不到自己嫁给萧士及。
  自己和萧士及的年纪差了六岁,比杜恒霜小三岁。
  杜恒霜今年及笈,刚满了十五岁,而自己才十二岁。
  如果杜恒霜真的等四年才嫁,那时候自己已经十六岁,能做的事情会多很多。
  而现在,是怎么也赶不上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原配……
  陈月娇娇娇怯怯地坐在龙香叶下首,一边笑着听自己的娘奉承龙香叶,一边不断瞥着中堂大门口。
  萧士及和杜恒霜携手走进来的时候,如同一对真正的璧人,光芒四射,几乎亮瞎了陈月娇的眼睛。
  陈月娇用了全幅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翻滚的心潮,垂眸端坐,不再去盯着萧士及。
  “大少爷,毅郡王、慕容大小姐来了,还有亲家太太和许老爷,以及大少爷的一干同僚也都到了。”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进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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