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第60节

  弘晏脚步一顿,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不和小猪崽子计较。随即皱起圆脸问农事官:“它们所食饲料,是如何配置的?”
  提起这个,农事官很有话说。与皇长孙相处多时,他们发现殿下亲切又和善,渐渐褪去紧张,一人一句侃侃而谈,“根据下臣多年的经验,加上前辈教导,饲料需混合多样,满足生长所须……”
  简而言之,靠直觉。
  弘晏想了想:“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吗?按着定例喂食,不必劳心劳力,也不必多么精细,定时打扫一回畜棚,百姓照着学便是。”
  农事官叹了一声,也不怕说实话:“小爷问的标准,朝廷不是没人提起,最好的办法便是编纂农书。就如耕种一样,大伙习惯春耕秋收,若是推广下去,将有数不尽的好处!可一来,穷苦人家吃糠咽菜,睡也睡不安稳,哪来的精力顾猪?二来,谁能笃定推广下去的,就是最优配置?”
  要知道,南方土生土长的猪,与北方相比,习性偏好也有微妙不同。
  另一位农事官跟着摇头:“若猪本身肥壮,按照朝廷的标准喂食,反而变得消瘦无膘,我们就成千古罪人了。”
  弘晏听得仔细,他们中肯的言论,确实是要命的制约因素。
  气氛蓦然有些低落,农事官不期然地回忆起往年奏报。把养猪当做生计,却因缺少经验等种种原因,难以养出肥膘,亏得血本无归的百姓,太多太多了!
  他们看在眼里,心痛不已,又有什么办法?
  不想了,不想了。他们人微言轻,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替小爷照料猪崽,以求得到小爷的赏识;若能给皇上留下好印象,真真是人生圆满,死而无憾了!
  “既如此——”弘晏忽然开了口。
  他语气郑重:“从今天起,组织皇庄人手,开始研制成本极低,普适性极高的饲料配方,编入《养猪手册》,从而造福猪崽,造福百姓。”
  说罢扫过众人,弘晏叹息道:“你们,也将是天下铭记的功臣。”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农事官:“……”
  农事官:“???”
  ——
  五爷打马来到玉泉山下,问身边的贴身太监:“汗阿玛赠给弘晏的皇庄,就在此处?”
  贴身太监回忆片刻,确定道:“爷,福晋是这么说的。”
  自前些日子,艰难完成了肃清国库的差事,还被皇上埋汰一通,五爷成了一个闲人。
  不像三爷泡在礼部,四爷泡在户部,前些日子还去刑部串了门,五爷不过在宗人府挂了个名,平日里无事一身轻。
  上有堪称医学奇迹的宗令简亲王,大事用不着他烦恼;下有处理繁杂琐事的宗人府官吏,小事更用不着他出马。
  不过是熬资历,等到五爷四十了,宗令一职定然落到他头上。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下任新皇的兄弟,这点牌面怎能没有?
  事实上,五爷对于现状满意,又不满意。
  上回掺和吏治,指不定还得罪了人,他实在怕了!如若皇上指名道姓,让众阿哥再来一回,胤祺承受不住。
  可人一旦闲过了头,便觉得不是滋味。比他小的八弟得了秘密差事,一母同胞的九弟更是风生水起,不仅成了大侄子的知己,还做什么蒙古的大生意。他由衷为九弟高兴,继而叹了口气,做哥哥的,不能为弟弟塑造榜样,高兴的同时顿觉惭愧。
  罢,就这么着吧。
  今儿去宗人府逛了一圈,五爷左想右想,准备打马听戏。不日便要出宫开府,若能寻个好点的戏班子,请来逗福晋一笑,指不定就能宿到正院,不用下河捉王八了!
  谁知刚出衙门,碰上气喘吁吁的传信人,正是前院的管事,说福晋恰从毓庆宫回来,遣他给爷捎句口信。
  五福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爷要闲得无所事事,不如去皇庄一趟,替我瞧瞧弘晏侄儿。瞧瞧他在做什么?我也好同二嫂邀功。”
  什么叫‘无所事事’,什么叫‘同二嫂邀功’?五爷气得半死,感情他就成了跑腿的,还随叫随到!
  拒绝之言咽在嗓子里,五爷不情不愿答应了。感慨弘晏受宠的同时,他也有些好奇,瞧瞧侄儿也好,反正回程还能听一出戏,顺路。
  打马来到皇庄前,五爷只觉身心松快,太久没有欣赏自然风景,当下倒也十分难得。
  让人前去禀报一声,不到片刻,弘晏身边的三喜迎了出来,让人牵了马,笑容满面地道:“五爷!您来了。小爷正忙呢,您随奴才过去便是。”
  五爷认得三喜,记得他是侄儿的贴身太监,听言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道:“今儿前来皇庄,也是顺路,顺道瞧瞧爷的侄儿。弘晏在忙什么?”
  “……”三喜卡壳了。
  三喜沉默得太久,五爷不禁冒出满脑袋问号,不到片刻,一个光鉴明亮的畜棚映入眼帘,还有一道熟悉的小身影。
  除了此起彼伏的猪叫,除了亲自捋起衣袖,下场喂猪的弘晏侄儿,整个场景和谐万分,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弘晏搬来一个小板凳,笑得如同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叫人撤下食槽,重新倒入配好的饲料:“青菜美味,你看看喜不喜欢?”
  猪崽:“…………”
  它们惊恐地睁大眼,你不要过来啊!
  农事官调配的猪食,猪崽痛苦地吃到一半,就被弘晏解救于水火之中。紧接着,搭配得五花八门的饲料从天而降,弘晏一边观察,一边问它们喜不喜欢,不喜欢咱就换。
  不等它们回话,弘晏恍然大悟,同满脸麻木的农事官说:“快记下,猪崽不吃这个。”
  它们整头猪都惊呆了,骂骂咧咧说不出口了。
  这里有听懂猪语的妖怪!!
  经历了无数次试验,无数次和善问询,它们还是没有吃到合心意的饭菜。弘晏也不气馁,只是有些遗憾——
  它们饱了,不能再试了,青菜美味,却也是最后一回。
  没关系,猪崽一天要喂六到八次,过会儿再来。
  ——
  五爷远远听见,如何也不敢相信;上前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旁站着恍恍惚惚的皇庄管事和农事官,尤其是后者,一人拿笔记录,一人看管食槽,两人的手分外颤抖。
  小爷是如何知道,他们调制出来的配方,猪崽喜不喜欢?
  像是知道农事官的疑惑,如今终于得了空闲,弘晏微微一笑,淡然道:“昨儿神女入梦,叮嘱我亲近猪崽,亲近自然,说罢翩然而去,再也不见踪影。如今一看,我竟隐约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此情此景,岂能不用?”
  余光瞥见五爷,弘晏沉思半晌,道:“神女还说,《养猪手册》编撰不易,凭几人之力,万万不能行,哪位叔叔最先前来,谁就是我的合伙人。”
  五爷:“???”
  农事官当即信了,只觉夙愿得偿,万千豪情在心头涌动。
  执笔那人长长抽泣一声:“小爷与五爷,利国利民,功在千秋。请受下官一拜!”
  第70章 干净  一更
  五爷真真没有料想到,他顺路前来一趟,好巧不巧成了赶鸭子上架里的大黄鸭。
  霎那间空气凝固,万物寂静,众人齐刷刷朝五爷瞧去,好悬抑制住下拜的冲动。特别是两位农事官,他们激动得眼眶通红,眼底既钦佩又艳羡,怪不得被神女托付重任,如小爷所说,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五爷:“…………”
  他活了二十年,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那生得与九爷三分相似、却更为端正实诚的面容,震惊之后写满了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
  被侄儿拖下水倒是其次,他堂堂一个皇阿哥,贝勒爷,怎么能养猪呢?
  倒也不是嫌弃,总觉得与身份有些违和。要传出去,还不被众位兄弟,还有福晋当做奇闻?!
  说起福晋,胤祺沉默一瞬,忽然恍悟,要不是她嘚吧嘚吧派人来寻自己,爷今儿会过来?爷会上玉泉山?
  说来说去都是他塔喇氏的错,她和自己八字相冲,属性不合。
  思及此,五爷悲愤了,勉强一笑就要开口,弘晏却是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伸出白白嫩嫩的胳膊一抹眼,委委屈屈地道:“五叔这是看不起侄儿吗?”
  五爷还是太年轻,加上同大侄子不甚熟悉,一时不察,顺着他的问话走了下去。闻言不由一急,这误会可万万不能有,“弘晏何有此问,五叔冤枉。”
  “因为侄儿想要与您一块养,您嫌弃养猪,就是嫌弃侄儿。”
  弘晏眨着湿漉漉的眼,继续说下去,“五叔有所不知,这其中也有大学问。养好了,可是造福天下黎明百姓的功绩!譬如研制统一的饲料配方,还有其它亟待发掘的学问,不仅能够得到汗玛法的赞赏,还能让叔伯们另眼相待,青史留名,那更是不用说……”
  皇上的赞赏,五爷有点点怕;青史留名,五爷有点点心动,却也深知不现实。
  可说起叔伯另眼相待,那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心动的一瞬又有些狐疑,养猪这回事,真能挣回做哥哥的脸面,让胤禟钦佩自己?
  他咋觉得不靠谱。
  虽不知五叔为何迟疑,但迟疑了就是胜利,弘晏再接再厉、趁热打铁,同他描述美好前景与未来蓝图。
  循循善诱了一刻钟,最后塞下好大一颗定心丸:“有神女在前指引,五叔只要跨出一小步,就是我们的一大步。您看到侄儿方才的作为了吧?许是有如神助,要想做出成效,用不了多少时候。”
  与八爷在一道久了,弘晏耳濡目染,劝导人的功力更进一步,往日毫无经验的五爷成功落入网中。
  侄儿的话,很有道理。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甚至拂去了后顾之忧,唯一不好解决的脸面问题……
  弘晏把手负在身后,粲然一笑,道:“回宫我便同汗玛法提起,您放一百个心。有汗玛法背书,谁都知道五叔在做利国利民的大事,谁敢置喙?质疑圣上,那可是要下大狱的!”
  侄儿贴心至此,五爷还能如何?
  此事与朝政无关,更不用担忧得罪人,让皇玛嬷挂心,让额娘挂心。本就有些心动,到了这般地步,大老爷们还不答应,便是矫情了。
  这般想着,好似唤醒心中久违的热血,五爷当即应道:“好!”
  弘晏感动地伸手,五爷犹豫一瞬,试探着同他击了掌,叔侄俩成功达成合作关系。
  想了想,五爷提出好奇已久的一个疑问:“侄儿啊,这神女入梦,骑的是猪?”
  弘晏:“……”
  神女骑猪,像什么话?
  弘晏尽力挽尊:“神仙腾云驾雾乃是常事,神女没有坐骑,用飘的。”
  五爷在心底琢磨,不由点头道:“妙极,妙极。”
  ——
  为了保持精力,与对养猪的热爱,弘晏劝说五爷先行回去,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五爷在宗人府挂了个闲差,每天过得和休沐一样,哪里需要养精蓄锐?一来拗不过弘晏,二来感怀于大侄子的关心,于是没过多久,稀里糊涂走在下山路上。
  好半晌,一拍脑袋问贴身太监:“爷是不是步了八弟的后尘?”
  听说早先讨债的时候,八弟也是稀里糊涂上了明珠府,这才有了拆伙,有了大哥的单打独斗。
  贴身太监上了皇庄一趟,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闻言挤出一个笑,“怎么会?皇长孙殿下还同您商量了呢。”
  所以说八爷没得选,您却是自个的锅,怨不到小爷身上,他麻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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