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建康二年岁末,皇帝王战大婚,迎娶河间郡王林冲之女为妻,大赦天下。林冲的女儿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他自然也就是大燕的国丈,连带着他的儿子们也成为了国舅爷,林家自此和皇室王家成为姻亲,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想那林冲,在先帝还是布衣之时,就结为异姓兄弟,后来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搏到了异姓王的爵位,现在又与皇帝结亲,可算是天下第一家。两代君王给予这样的荣宠,可谓旷古绝今。林冲的才能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最关键的,还是他作臣子的态度,正因为他的谨慎,高祖武皇帝,才会在临终之际,让他成为顾命大臣。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这话用在林冲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眼眼睁睁看着这肥水流入了林家,吴弼等人气得牙痒,还得摆出一副笑脸,替皇帝操持大婚庆典。最担心的人,莫过于耶律南仙,她很早就认识林冲,深知此人一心忠于王钰,先帝一声令下,林冲则一往无前,蹈死不悔。王战继位,他带着兵马驻守云县,保证权力交接的和平完成,如今地位被抬得这么高,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就连她恐怕也不敢轻易去捋林冲的虎须。
若林冲遵守自己的承诺,死心踏地的忠于王战,凭他手中精锐的南府军,和防区的关键地位,恐怕谁也别想撼动王战。何况,单单一个林冲已经够让人头疼,京师附近,还有一个岳飞。这事情可不好办了,现在只希望呼延灼能坐稳,慢慢削弱先帝的影响力。
好在王战没有他父亲那样的雄才大略,不用别人找他麻烦,他自己也会出乱子。不过那个王轼从前可小看了他,你说从他出生一直看着他长大,怎么就没有留意到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没事没事,再多喝几杯也无妨,老二,你也多喝些,啊。”王战喝得七荤八素,就在那宴席上,当着文武大臣,各国使节的面,吟起诗来。王轼看着不对头,怕他失了皇这的威仪,赶紧扶他回寝宫。
“陛下,您喝多了,早些歇息吧。”来到寝宫门口,王轼不方便进去,唤过沈拓,让他送皇帝进宫安睡。
王战却一把推开了沈拓,拉着王轼不肯松手:“弟弟啊,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娶林王的女儿么?”
王轼一听,这话怎么说的?不是林王之女甚贤,可母仪天下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遂回答道:“回陛下,臣弟不知。”
“哎呀,你要这么拘谨,你忘了?你我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为兄的替你背了多少黑锅,哈哈,不过咱们家老二也出息了,朕很欣慰啊,很欣慰!”王战看来是真喝高了,口不择言。
王轼再度唤过沈拓,想让他扶皇帝进去,王战又一把推开:“沈拓,去,叫皇后出来。见见她的小叔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的人她可以不见,我们家老二是一定要见的,快去。”
这叫什么话?新娘子,况且还不是普通新娘,是大燕的皇后,怎么能轻易见人?王轼不管他,一个劲儿的冲沈拓使眼色,后者会意,上前扶过皇帝,直接拄宫里拽。
“二弟,那个,你明天去内侍省拿些珍宝古玩,代朕亲自到河间郡王府拜会林王。别人去显示不出朕的恩宠,你是朕的弟弟,最合适了,记住啊,别舞刀弄枪的给忘记了……”王战的声音从宫里远远传来。
王轼苦笑一声,这成亲真能让人这么高兴?难怪民间说人生三大喜事,其中之一就是洞房花烛夜,哈哈,大哥今晚怕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得,我这个当弟弟的,把你送上了皇位,又把你送进了洞房,不管对你,还是对父亲,也算无愧了。
“轼儿?”正站在寝宫门口出神时,忽听一声呼唤,扭头一看,吓了一跳,皇太后领着一班宫女太监就站在几步之外。
“儿臣见过太后。”王轼躬身一揖。
“怎么?圣上进洞房了?”赵出云朝寝宫里望了望,向王轼问道。
“回太后,是的,圣上多喝了几杯,儿臣担心他不胜酒力,硬给送回来了。”王轼回答道。几位庶母中,端敬皇太后童素颜对他最为宠爱,赵出云毕竟是前朝郡主,而他的母亲楚红秀只是童太后的一个丫环,赵出云虽然不至于看不起他们母子,但如果说有多少疼爱的话,也言过其实了一些。
“好,那便好。”赵出云点了点头,当娘的,娶了儿媳妇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了。又往儿子寝宫里张望了一阵,本想回宫歇息,但看到王轼,又改了主意。
“轼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召过王轼,移步至栏杆旁边。别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想那楚红秀不过是个丫头命,却因童太后的关系,跃上枝头变了凤凰,而且生下一个儿子来,这般的俊俏,这般的出息,当真让人意外得紧。
“轼儿啊,老实说,我这个作庶母的从小就没有关心过你,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你年纪多大,实在惭愧。可你这孩子不错,我听圣上说了,在四川的时候,你奋不顾身的保他回来,真有出息。我时常告诫皇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让他要多多的关怀你。”赵出云和耶律南仙两的性格各走极端,她虽然贵为皇太后,但说话却也坦诚。没关心过就是没关心过,不必套近乎。
“这是儿臣应该做的,不足挂齿。”王轼虽然对太后这番话颇觉意外,但还是谦虚的回答道。
“好,甚好,你能如此对你大哥,说明你是个忠孝之人。从今往后,你便如我亲儿一般。知儿莫如娘,轼儿,你大哥是个实诚君子,处处与人为善,若是常人,这自然是好的。可谁让他生在帝王家,又继承先帝的江山,他的性格恐怕不足于震慑天下,你这个作弟弟的,要时时的提醒他,辅佐他,只要你们兄弟同心,一定能把高祖武皇帝的基业,牢牢守住。”赵出云这番嘱咐,听得王轼酒意全无,连声称是。
“太后言重了,儿臣自当尽心尽力。”王轼低着头说道。
“好,唉,今日总算了了一桩心事。战儿性子平淡,若不是我力主让他娶了林冲的女儿,他还想不起这码事来。”赵出云长长的叹了口气,好象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原来娶林王的女儿为皇后,竟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想得深远,这是圣上的福气。”王轼轻笑道。
“好孩子,哎,说起来你今年应该是十九岁了吧?”赵出云突然也笑了起来。
“回太后,二十岁了。”王轼纠正道。
“哦,不小了,有中意的姑娘么?若是没有,我替你留意,看哪家王公大臣的闺女不错,娶给我们轼儿作王妃,可好?哎呀,瞧你这俊俏的模样,走在外头,不知多少妇道人家偷偷打量,恐怕眼界也高,普通人你是瞧不上的。”赵出云打趣的笑道。
王轼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这个,这个,还不曾考虑,不曾考虑。”
当晚王轼陪着大臣们吃酒,至深夜时分方散,回到王府蒙头就睡,一觉起来,天已大亮。记起昨天圣上吩咐,让去林冲府上还礼,这事本来派个内侍太监去也就可以了,不过皇帝执意要让他去,恐怕也是为了彰显林冲地位的显赫。
起了床,洗漱完毕,又去吏部衙门处理完公务,因皇帝大婚,废朝三日,所以不用上早朝。王轼便进宫,找内侍省备下礼品,坐了亲王仪仗,直奔林冲王府。
闻听威王殿下亲自来谢礼,林冲受宠若惊,迎出府外,将王轼接了进去。自然免不了说些场面话,看时间已近午时,林冲便留王轼在府中用饭。正好王轼也有意请教他一些武艺兵法,边疆防务,也就同意下来。
两人移驾至花厅,让皇帝的大舅子林渊作陪,林冲便吩咐送酒菜上来。王轼坐在林冲下首,正等着酒菜上来,不多时,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愣了。
从里间走出一名女子,手里拖着盘子,上面装有酒菜,二十多岁年纪,不施粉黛,却异常的清秀可人,来到桌边,摆放碗盏,举行得体,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大家风范。她就站在王轼身边,一股淡淡的清香直往他鼻子里扑。王轼从小长在宫中,什么绝色佳人没见过?就是他景泰宫里的宫娥们,哪个不是略有姿色?
可现在他看到这不施粉黛,朴素如民的女子,却感觉分外美丽。她身上没有珠宝玉器,也没穿名贵的绫罗绸缎,甚至挽着袖子,完全不象宫里那些女人,个个端庄的要命。
一袭青丝,垂落下来,有几缕如迎风摆柳一样在王轼面前飘来荡去,弄得他竟有些紧张,眼睛只敢盯着桌上的酒菜,目不斜视。
这女子他见过,就是林家四小姐,林千霈。头几日他到林府与林渊比试武艺时,这林千霈还穿着男装。怪事啊,林王堂堂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如今又是国丈,富贵荣华冠绝天下,怎么让女儿做这些下人的事情呢?
“来,殿下,老夫敬你一杯。前几日殿下与犬子比武,老夫大开眼界,果然是后生可畏啊。”林冲端起一杯酒,大声笑道。
王轼不敢托大,慌忙去端酒杯,但那林千霈却不肯与他倒酒,而是对父亲说道:“爹,昨日圣上大婚,威王殿下想必是喝了不少,今日屈尊到我们府上来,怎么还灌人家酒?”
听了这话,王轼心里十分受用,谁说不是呢,昨夜陪大臣们喝到深夜,怎么回王府的都记不清了,现在肚里还难受,闻到酒味就头晕,这林家四小姐倒是个善良细心的女子。
“哎,四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威王殿下岂是常人?学武带兵的人,哪怕不是海量?你敢小瞧殿下,小心殿下治你的罪。”林渊说笑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么样,王轼捧起空杯,笑道:“是极,若是别人就罢了,到了林王府上,这酒是无论如何要喝的,有劳小姐。”
林千霈看了父兄一眼,只得倾倒酒壶,却只给王轼倒了小半杯,后者看在眼里,也不明说,与林家父子碰杯饮尽。或许有人觉得奇怪,古代女子不是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了生人都要遮面而行么?怎么堂堂郡王千金,还出来倒酒呢?
其实宋代以前,中国女子不那么保守,汉武帝的老娘还是个二婚,而且跟前夫生了一个女儿叫金俗,后来才嫁给了汉武帝他爹。汉武帝成年以后,还把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接入宫中。到了唐代,更不得了了,女子的服装大气,甚至有些裸露,也没谁觉得不妥。
只是到了宋代,出事了,写《爱莲说》那位周敦颐,搞出了一套学说,叫“理学”,后来程颢,程颐两兄弟发扬光大,朱熹更加发展,成为统治学说,对女子禁锢日渐增加,女子缠脚这个陋习,就是这时候开始的。
可世事难料,一声炸雷,王钰来了,改变了历史进程,理学没有成为统治学说,女子自然就如同从前那般,再加上林家是军人世家,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讲究。
“好了,千霈,你去吧,我们自己来。”林冲让女儿退下。林千霈施了一礼,离开了花厅,王轼趁喝酒的空档,扭头去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不知林王有几子几女?”王轼突然问道。
“哦,老夫育有四子二女,老大便是他,老二老三都在军中,四女就是千霈,五子王爷也见过,不成器,哈哈。”林冲笑说道。王轼心想,那嫁给大哥的就是林家六小姐。老六都成亲了,那千霈小姐岂不是……
心中颇感失望,却还不死心,但是人家家事,你就算是亲王也不好意思随便去问,左思右想,计上心头,王轼敬了林冲一杯,感叹道:“昨夜本王送陛下回寝宫,遇到太后,看到圣上成婚,太后不甚感伤,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林王想必也是如此吧?”
“哈哈,殿下真孝顺之人,不错,作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子女都能合合美美。老夫还好,子女们要么成婚,要么也许了人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林冲叹道。
王轼仿佛听到自己心里“嘎嘣”一声,得,有捷足先登了。罢了罢了,政务这么繁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真是没出息。
不过世上有句话,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轼正打算坦然面对之际,林冲又说道:“可就是我这位四姑娘,让当爹的头疼得紧。来说媒提亲的不少,而且都是些达官显贵,门当户对,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暗室之中,忽现明灯,王轼心暗窃喜,却又不便表露,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我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她心气却高,说要成为她的夫婿,除非是文武全才,世之英雄。既要满腹经纶,又不能是穷酸腐儒,既要英雄了得,又不能逞匹夫之勇。哈哈,王爷听听,这样的男子,天下有几个?只怕我这当爹的都把她养成了老姑娘,还待字闺中呢。”林冲话虽这么说,但明显的表露出对这个女儿的喜爱和自豪。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而林冲位极人臣,却如此顺着女儿,也难能可贵。
说完之后,林冲发现威王端着酒杯,递到嘴边,却发起呆来,一滴也没喝,遂问道:“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
“嗯?哦,小王是在想,千霈小姐女流之辈,尚且有如此雄心。我辈堂堂七尺之躯,更应该视天下为己任,忠君爱国,勇赴国难。”王轼回过神来,反应极快,将自己的失态轻轻掩过。
林冲赞许的点头,不过听他进起“勇赴国难”这句,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年呼延灼因为不听军令,擅自行动,被自己参了一本,削了兵权,回在京城赋闲。现如今,不知是谁在保他,又重新出山,而且节制三省军队,平定吐蕃叛乱。
不过这也没什么,都是为国家尽忠,他如果能再立战功,也是好事。想到此处,向王轼问道:“王爷,不知吐蕃前线,可有消息传回?”
一提起正事,王轼脑子里那点心猿意马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摇头道:“说来也怪,去了这么久,半点消息也没有。不管打胜打败,总应该有个信儿才是。”
林冲是军中宿老,听到这话,也质疑道:“不应该啊,吐蕃作乱,那不是过强弩之末,他们的主力早被先帝打得一干二净,呼延灼此去,以他的本事,两三个月就能完事,何至于此?”
“两三个月?爹,当年打吐蕃,的确前前后后花了十五年,可这次不同,如果换作是我,一个月就能定住大局。”林渊突然插话。
林冲眉头一皱,训斥道:“在王爷面前,怎么说话没有分寸?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是天下第一啊?”
“呵呵,林王不必责怪,军人应该有这份自信。不过话说回来,呼延灼这一去的确是久了一点,后天上朝,本王倒要提一提。”王轼带有参知政事的头衔,自然可以管管这闲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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