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风雪夜归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沐红玉心情很放松。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后默默支持而且是真心理解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这份轻松快乐在走出研究所范围后慢慢被沉重取代,路上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多少一看就知道是病号的人,看来今晚上的工作不比下午轻松。
到了二食堂,三姑她们已经在清洗晚餐的碗筷,见到沐红玉后期期艾艾说了个事情。
原来,真像是段崇文猜测的那样,钱三姑之所以这么大方,是二食堂的主任私底下授意的。理由有点不好说出口,二食堂主任妻子去年因病住院,厂医院那时候检查设备不太行就送去了县医院。
当时有个桂花乡的男人在隔壁病房,一来二去的,主任和那男人的妻子就一起结伴买菜送饭等等。对方的丈夫先去世,主任还去随礼的,后来主任的妻子也去世了,两个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走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只是两人都是配偶刚死,总不好直接成双入对。
本来计划着等春耕后就说开的,谁知道这场倒春寒一来,寡妇一家子都患上的重感冒。昨天他出去看了一眼,着急得不行,今天厂里出现了沐红玉这么个救星,中午他就把钱三姑给的一盒荆防败毒散给送去了,可一饭盒中药汤一人只能喝一小碗,症状倒是减轻了,但要治愈肯定是不够的。
二医院下午又是轰轰烈烈一番操作,看病拿药都需要登记,而且还优先满足重病条件。这位主任自己能走能跳的,户口本子上又只有他一个人,亲人都不在身边,又怎么可能拿到药呢,这才让钱三姑想办法和沐红玉搭上话,看能不能走一走沐红玉这边的后门。
后门沐红玉是不愿走的,但听钱三姑说起外面的病情还是很严重的她也上了心。进医院后就和两个医院的院长商量着,她带着厂里的介绍信出去找一找厂子临近的两个公社问一问,要是人家相信她的话她就给人留一个方子,大丫和二丫正好也都熟悉了荆防败毒散和葱豉汤的配方,她再针对病情写两个容易找到药材的方子,应该就能够应对了。
一厂区和研究所的病人和二厂区差不多,中药汤已经熬制好,只需要把病人按照轻重缓急分类再确定用什么药。这一点有了下午的经验,两个医院里的医生已经能够很好配合并执行了,目前差的就是药材,明天下午怕就要告罄了。
管委会的几位领导连忙开了会,给沐红玉出了证明,还派出了厂里另外一辆汽车载着沐红玉和大丫、二丫分别去了附近的桂花公社和兰花公社。汽车跑得快,农村人的作息也不像城里这么早,她们先到最近的桂花公社,再去的兰花公社。
农村乡医院和大队医疗站条件就更简陋了,两边公社的干部们正愁得不知道怎么办,沐红玉就带着帆江厂的介绍信到了。沐红玉并没有说她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医院员工,按照领导的安排给公社送药方以及能够帮忙辨别药材的小护士。
公社对于中药的接受程度可要比厂里好太多。毕竟益县绝大部分都是农村,即便是这两个公社没有高山只有低矮的黄土丘陵,那也是有些乱七八糟草药的。早年公社都还有老头、老太太满山遍野找些野草,或是果实、或是根茎弄给病人吃,有的病好了,有的却突然就死了;再加上公社医院和大队医疗站陆续投入使用,还不怎么收钱,大多数就是送点自留地的东西或是用工分抵。西药见效快,大家也就不信老年人的草药了。
但现在是帆江厂的医院向公社伸出援手,帆江厂的一切都让人敬畏,帆江厂的好些医生可是沿海大城市来的,在一辈子连益县都不一定出去的人眼中好比神人。“神人”说的事情肯定是真的,要不是现在不时新封建迷信,公社的干部和临时被召集来的公社医院负责人都想给帆江厂医院的医生立个长生牌位了。
忙完这一切,沐红玉回了厂里。这个年代,根本就不怕干部消极怠工,能被选上做干部的大多都是真正爱民如子想要为人民服务的好人。今夜,也不知道是多少人的不眠夜。
医院那边的事情有条不紊,沐红玉过去的时候挑了十一个病情最严重的扎了银针,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七点从研究所门口处罚,她顶着半夜的冷风回了家。推开门就是一室的暖意,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段崇文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搭着一条小被子,手里拿着一本之前杨峥送来的、没有封面的书,里面都是复杂的图案和密密麻麻的数据,也难怪把人看得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段崇文还围着她买的那条灰色围巾,苍白瘦弱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看起来更加孱弱。沐红玉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转身重新把门关好,也就没注意到段崇文掀开眼皮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又重新闭了起来。
沐红玉自以为静悄悄来到段崇文身边,才发现炉子边沿上烤着几个开口的板栗,还用搪瓷盅煨着一碗小米粥,粥上飘着半个红枣和两个枸杞,看起来颜值就挺高。段崇文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这些是给谁留的显而易见,沐红玉鼻子有些酸。
上辈子认识和知道的那些男人要么就是管东管西、要么就是自私自利,就算她功成名就,也从来没享受过被人在深夜中等候的殊荣,也没人会为她温上一碗粥。
湿润的帕子就在炉子边上,沐红玉把粥端下来晾着,先剥了两个板栗出来,伸手拍了拍段崇文的手,塞了一个给他:“你怎么不先睡,小心着凉。”
段崇文“迷迷糊糊”睁开眼,抓着她的手,声音低哑透着委屈:“你不在,床上好冷。想等你一起睡。”
这个话在暖暖的夜色中也太撩人了吧,沐红玉手指被他握着,明明他的手偏凉,她还是觉得有些烧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