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亭前风雨路

  一时间,三人在无锡城的各个大街小巷,细心探寻,均无梁萧的影迹,俱感灰心。不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那刘进眼尖,楸见前方有座亭子,提议先行避避雨,誉雪二人同意了,一起迈步前去,潇淅淅的风雨一路飘湿了三人衣衫。
  梁雪倚着栏杆,听风戏雨,偶闻得那段誉时发一声声,轻轻的叹息,不禁扭头顾看,脸上一动,嫣笑道:“段公子,何以频频生叹,是否与这雨有关?”段誉见问,微睨了她一眼,仿佛她身旁轻烟微笼,点点湿缕流淌发际,宛似水中仙子,煞是迷人,魂儿不禁荡了荡,说道:“不是,我在想天的尽头到底有多远?人的际遇到底有多奇妙?在大千世界中,茫茫众生,有很多人缘起缘灭,而记得他们的又有多少?不过我是幸运的,幸运我遇上了梁妹妹你,还有萧哥和刘进兄弟,至少此时此刻,你们还记得我,可她呢……”
  想着,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暗道:“她在意的还是她表哥,那我又算甚么?咦,该死,该死,我喜欢的不是梁妹妹么?怎一乍看雨,又想起了她呢,难道因那一湖江水,轻舟倚泛之故……罢了,佳人在侧,不免唐突,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罢。”念转于此,心下稍平,见刘进逗得梁妹妹笑颜逐开,心受感染,也不禁笑道:“梁妹妹,你真是幸福,有哥哥疼着,爹娘惯着,还有刘进兄弟那般爱护着,我真是羡慕啊?”
  梁雪道:“你不幸福么?爹爹是王爷,伯伯是皇帝,还不是要甚么有甚么?”段誉听说,不觉傻笑,说道:“你自小生长在官宦世家,难道还看不开么?那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有一样例外?”梁雪哦了一声,显是惊讶,问道:“是哪一样?”
  段誉淡淡的道:“人的情感。”刘进听后,颇有所触,轻轻碎语:“是啊,情之一物,原本就道不清,说不明。尽管如此,若是掺假一丝金钱的利益,那便不是真的了。”二人皆生同感,不觉互视,一个娇晕生嗔,国色天香,一个傻兮痴情,风洒倜傥。
  刘进一旁观瞧着,不免恼妒,他也不知怎地,一看这个段公子,便心生来气,也太莫名其妙了些,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见他俩犹低着头,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段公子,听萧哥讲你很有文采,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何如?”
  梁雪闻言,脑袋轻抬,见进哥哥一脸认真,不禁扯了扯他衣袖,轻声道:“进哥哥,我看别,好文采不是用来卖弄的。待雨水歇小些,动身寻哥哥紧要?”刘进道:“妹妹勿急,不过交流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现下雨不是没消停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段公子学识渊博,能向他请教,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呢,刘某今天有幸,尚请公子接招?”
  段誉抱拳,说道:“刘进兄弟,抬举了,段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兄弟若想考较,我奉陪便是。”刘进连叫:“很好,很好,有个性,我欣赏。”段誉道:“多谢。”梁雪急道:“你们俩个究竟想干甚么,要打仗吗?”
  刘进道:“是的,为某人而战!”段誉应道:“对,为某人而战。”梁雪气骂:“俩个疯子,我不理你们了。”娇哼一声,离他们远远的,移至南边那根亭柱,倚栏杆而站,背向他二人,昂首观天,探听雨露之声。
  谁料二人竟视若不见,听而不闻,只听刘进说道:“段公子,文斗呢,还是武斗?”段誉笑道:“自然是文斗,不是讲好了么,不许撒泼?”刘进叫道:“谁撒泼了,文斗便文斗,我就怕了你么?”段誉沉吟一会,说道:“嗯,文斗比甚么呢?诗词?歌赋?易经……”刘进打断:“你别他娘婆婆妈妈的,忒晦气。”段誉吃吃笑道:“刘进兄弟你太逗了,这句话好像萧哥的语气哦?嗯,萧哥,他喜欢对对子了,咱们也来对对子好了?”
  刘进低吟:“萧哥,对对子。好!”“好”字一出,声雷入耳,段誉万料不到这刘进突如其来一声暴喝,登时一呆,一会笑道:“谁先出题?”刘进道:“敝人言陋词缺,公子先请?”段誉道:“这哪成?我瞧这样罢,抓阄,谁也不吃亏。”刘进叫道:“成。”当下段誉拣了片树叶,剥除其叶,留存其细枝,折了两条长短不一的细签。那刘进运气极好,抽了跟长签,得为赢家。
  但见他仰天观瞻,片会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眼珠子,鼻孔子,珠子还居孔子上。”段誉略一思索,笑道:“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长。”刘进听了,气道:“你骂我?”段誉辩道:“我哪有?你又不是先生?”心叫:“啊哟,糟糕,先生先生,是他先生的对子。”想之忧恐,不免轻睨偷瞧,见他一脸怒色,忙将头瞥开。
  半响又听他侃侃道:“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段誉稍作低沉,少时眼睛大亮,说道:“幼儿摘柚儿,柚儿完,幼儿玩。”刘进冷哼一声,又道:“嗯,我再出一联,你若能对出,算你厉害。只不过……只不过我这一联有点难度,上联隐含人名,你下联也必须如此。听好了……”微咳两声,清了清嗓门,朗声道:“身居宝塔,眼望孔明(诸葛亮),怨江围(姜维)实难旅步(吕布)。”
  段誉心想:“咦,这一联好耳熟,是了,那是萧哥出的,奇怪他怎也会。呵呵,居然想拿这个来考我,也忒小气了些罢。哼,瞧我手段。”言念于此,冲口应道:“鸟处笼中,心思槽巢(曹*),恨关羽(关羽)不得张飞(张飞)。”
  刘进登时大惊,踉跄错退三步,颤声道:“你……你如何晓得?”段誉笑道:“萧哥早考过我了。”刘进讶道:“萧……萧哥。”段誉一副如释重托,耸耸肩道:“是啊,不信你问梁妹妹。咦,梁妹妹哪去了?”刘进木然中闻言,身子一震,循声瞧去,果然不见了梁雪身姿。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顾头四量,目光触及,偶瞥细雨中尚弥留一抹倩影,但转瞬即失,即叫:“她在那!快追。”
  梁雪举头观风雨,甚感寂寥,耳畔听风雨戏耍,颇是欢悦,心莫名向往,又闻进誉二人为了赌气斗文,至她于不顾,心下微恼。一边无心观雨,不时回头察看,见二人热衷于联词雅对,愤愤之下,悄然退却,可笑二人竟也不觉。
  针雨漫湿了衣衫,急风冷却心扉,一路小跑,堪堪离了凉亭所在,偏偏又听得进哥哥叫唤,心中作恼,暗骂:“该死,怎不让我好过些。不行,我还得跑。”立即加快步伐,向雨中深处窜去,不管她跑了多久,去了多远,那些断断续续的“……梁妹妹……妹……妹……”之声隐约可闻,但一回头,又看不见他们身影,煞是怪事。
  呼的一声响亮,风走雨扬,诚然凶急,风潇潇雨淅淅,配合着树影的摇曳,风飞雨急,点点滴滴迷人泪目,脚下步子甚是难行,听着风声雨声呼唤声,集汇一片,不敢仰视,只能低头掩面,撞路而行。约莫过了一刻光景,不知撞上了哪,急纵跄步再想避雨时,不知怎地,那天已歇了雨头,将梁雪误入一片荒林,后面的声息已然停静。
  一时间,风声暂歇,雨势已去,日色逐渐光明,原来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梁雪捋了捋鬓边的发丝,看着湿漉漉的外衫,心中好一阵难过,想道:“这里是甚么地方,我又该怎办?哥哥,你究竟在哪?教雪儿上哪去寻呢?不行,我须换个所在,将衣衫烘干了再作打算?”
  上前观看,只见一颗颗的松树,经雨水的清洗,显得格外精神,四下扫瞭,目光所及,但见不远处,山坡上,矮松旁,耸立着一所寺庙,梁雪大喜,磕绊着步子,一路寻觅过去。到了近前,心下一凉,原来是一所久无人居的破庙。
  正想放弃,偶闻得人语,大奇。好奇心作引之下,渐渐挨近那面破墙,这时声音清晰了些。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诺,这衣服是你的,爱穿不穿,爷可没那闲情听你奚落?”这声音一入那梁雪耳中,霎时间神魂俱震,身子酸软,心叫:“是哥哥,不错,是哥哥,我找到他了。咦,他在跟谁说话,我且听明白了?”当下耐心倾听起来。
  良久,才闻得一声闷哼,接着一个柔软的女音气说道:“你不拿过来,人家怎么穿?”梁雪一听这句话,登时心头一紧,心道:“这姑娘是谁?她何以叫哥哥给她取衣服,那他们……”她不敢再想下去,猛的摇摇头,心一直在叫:“不会的,不会的,哥哥爱的是我,哥哥爱的是我……”尽管她不愿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去听。
  果然听到男子脚踏步声,向某个方位进发,闻哥哥道:“给你!”那女子轻哼了一声,道:“你不转过身去,我怎么穿?”哥哥大怒,叫道:“有老子的衣服隔着,你怕甚么?”那女子道:“那你至少闭上眼睛?”梁萧道:“大美人,你有完没完?你不穿,我可穿了。”想是那女子急了,叫道:“别,我穿。先声明,不许偷看。”
  梁萧切声道:“有啥了不起的,不是一张嘴巴,俩个……”突然喝道:“谁?”飞身疾跑出去,见了缩身一角的梁雪,登时大惊:“雪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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