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可道之道不言虚

  第一问自然由古道清来提出,他手中拿着一柄白玉戒尺,沉吟了一下说道,“经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他戒尺一指离他稍远的红衣少年,“司徒星鸿,你来说说你的见解吧!”
  司徒星鸿盘坐挺直身体,对古道清行了一礼说道,“这是出自道德经中第一卷,说的是大道玄冥,是不可言说,只可会意之物,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便是说能够言说出来的道,不是真的道,真正的大道潜藏在虚无缥缈之中,天地大道,人力实难揣度,修行者顺应天道,不应逆天而为!”
  他说完又行了一礼,古道清点了点头,在最上面坐着的司徒樱兰和一众司徒氏长辈却依然面无表情,看来不是很满意,司徒星鸿心里暗自发虚。
  这时司徒星见却拍手笑道,“星鸿所说的却也不全!”
  古道清戒尺一指,“那你来说说!”
  司徒星见侧头对司徒樱兰等人躬身施礼,然后傲然说道,“所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故以观其妙,常有,故以观其微。’这天地乃是自虚无中生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比之我等修士何如?”
  他嘴角带着微笑说道,“当年我初习至尊诀,便觉头顶醍醐灌顶,灵海宫空濛仿佛雾雨,灵台洞明,至尊诀汩汩泉涌,而后才修得大法妙诀,修士所用元力法诀是从无到有,于无中所有,知其无中生有,所以才便观其妙,观其微,观其微妙,方能洞察秋毫。”
  观觉老妪睁开眼点头说道,“星见所说深得我意,这修行法诀,灵海宫产生一丝元力,若将此力转入丹庭,则能催生大力,若将此力空空耗费,则空得惘然,修士确该懂得常无以观其妙,常有以观其微的道理!”
  司徒氏长辈们也都面露微笑点头,司徒星见得意地摇摇头,看到了司徒靖与眼中的赞许他大为得意,只是母亲却依然面色淡然让他有些失望。
  这时一声冷笑突兀地传来,正好在众人沉默而一个间隙,所以显得特别突兀。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二小姐司徒月婵那边传来。
  司徒月婵见众人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对这些谈经辩道向来不感兴趣,觉得就算能将死人说活,她凭着强大的修为法力也能将活人打死----所以这些东西实在无趣而且浪费时间。
  她回头看去,挑眉道,“是你笑的?”
  柳知返摇摇头,“小人不曾笑过!”
  司徒月婵皱眉道,“就是你,你还想瞒我!”
  司徒星见面露杀机看向他,司徒靖与更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将这奴才赶出去!司徒氏子弟论道,怎么能让这等小辈进来!”
  这时司徒月婵却丹凤眼一瞪,“慢着,柳知返是我的侍剑童,自然要跟我在一起,这里既然每个司徒氏子弟都能说话,那我的侍剑童也可以,柳知返!说说你为什么笑吧!”
  “真不是小人笑的!”他指着身边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一头长发披肩,却长了一张有些猥琐的脸,此时面容肃然斜眼道,“我一向谨言慎行,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笑出声来,真是胡言乱语!”
  古道清皱了皱眉,“算了,这问书会也不需要太过严肃,谁若有不同见解,都可以说。”
  柳知返眼睛一亮,说道,“小人可说吗?”
  古道清不顾司徒靖与阴沉的脸色,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柳知返站直身子,“那小人便说说我的看法!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用来和那些不懂修为不知法诀的凡人来说或许还可,修士若相信这等理论,那可真是可笑之极!”
  他说‘可笑之极’,就是不仅可笑,而且之极,那是不是说之前觉得司徒星见说的有道理的那些前辈高人们都可笑而且之极?是不是也说司徒靖与,司徒星见可笑之极。
  他一个小小侍剑童,竟然说司徒氏宗家嫡系的长辈可笑,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只是在场所有人没人笑得出来。
  柳知返说道,“如果大道不可道,那修士所追求的又是何物?如果大道不可名,那修士又如何取借天地之力以自用?世人活得天年百二十岁者少矣,大能修士能活数百岁本就是逆天之行,又何来‘修士不可逆天而为’?”他看着司徒星见说道,一改往日收敛行径。
  “修行者参悟天地造化,感知法则秩序之力,本就是从不可道之天道寻得一丝契机,于此契机偷天之力,移山填海,飞驰天穹,所以对于修士而言大道可道,法诀便是可道的大道!”
  他一说完司徒月婵便拍手笑道,“说得好,我的侍剑童说的很对!”她目光睥睨不屑说道,“我早就看你们这些家伙平日摇头晃脑的不顺眼,说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修行者的世界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道消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天地没有偏私吗?那为何羊能吃草,而草只能被吃?为何狼能吃羊,而羊只能被吃?”
  她锋利的眸子挑衅地看向最上面和娘亲坐在一起得司徒靖与,“又为何我们司徒氏能够占据这浮空岛,让一群修士甘心奉我们为主?是我们德行高,人长得美?不是,是因为司徒氏至尊诀天地独尊!既然投身修行者,就不要讲什么‘无为’,‘不争’,‘顺天’,一万年太久,我等修士只争朝夕!”
  司徒星见这时冷笑道,“既然二姐说弱肉强食,那我杀了这小乞儿你应该也没意见吧!”
  说着手一抬袖中一道金光爆出,至尊令在金光催动下疾驰而出奔着柳知返胸口砸去,谁都没有料到司徒星见竟然在这场合要杀人,但司徒月婵却是了解她三弟的,一只玉手伸出,至尊令祭起挡在柳知返面前。
  两块至尊令撞在一起,金光迸射,周围十几个少年全都撞的倒飞了出去,摔在红毯上,司徒星见被一股大力掀来,倒退一步差点儿没站稳,脸色盛怒看着二姐,“你----我们再打过!”说着再次召回至尊令,司徒月婵脚步轻盈落在柳知返面前,单手捏诀,至尊令金光璀璨不可鄙视。
  “三弟,在娘亲和众多长辈面前动手,你也太放肆了点儿吧!对我这小小侍剑童便祭出至尊令,你也太心胸狭隘了些吧!”
  司徒星见急看司徒樱兰,发现母亲脸上神色有些难看,他脸色一变立刻跪下说道,“是星见一时性急,希望母亲和长辈们不要怪罪星见年幼无知!只是我们司徒氏腾蛟会,柳知返这等下人却口出狂言,孩儿看不过才--才动手的!”
  司徒靖与说道,“星见虽然性格急躁了一些,但说的倒也有理!”
  司徒樱兰却微微一笑,看着柳知返说道,“可我怎么觉得这孩子说道很对!你叫什么?”
  “柳知返!”
  “柳知返---是上次司徒暮影来要的人吧!”
  “就是那个孽子要的人!”司徒星见恨意道。
  在一眨眼间司徒樱兰不知考虑了多少东西,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过去了,问书会上无尊卑,古道清老师,请继续吧!”
  古道清等人似乎对这段小小插曲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笑着点了点头,“关于这段经文的见解,老夫觉得二小姐更胜一筹,须知我们修士修习经著不是为了考状元,而是为了融汇法诀,感悟天道地道人道诸般大道,若只从经句表面上寻章摘句,墨守成规,难成大器,月婵,平日你虽然不常来听讲,没想到还有些想法,真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司徒月婵骄傲得挑了挑眉,“我司徒月婵自然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众人暗自摇头,心想这二小姐也太过自负了些,不过司徒氏的一些长辈高人却很喜欢她这副做派,而且刚刚她和司徒星见虽然只有一个照面,但这些寡言少语的长辈却都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司徒月婵修为绝对在司徒星见之上,恐怕沧帝城中大多数客卿长老都未必是她对手。
  这时古道清身边的老妪观觉冷冷说道,“老朽提问,修行者心必有念,念必为真,敢问二小姐,何为修者十念。”
  司徒月婵刚刚得意过,被观觉这么一问,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随即坦然道,“我不知道什么十念八念,这有什么用?就算会一百念打得过我吗?”
  观觉皱眉道,“你连修士最基本的操守十念都不知,如何做的了大能,修行修心,不修心则入魔道,就算有再强的修为为害世间,迟早为天地所诛。”
  司徒月婵昂然道,“不修心又如何,入魔道又如何?司徒氏难道就是光明正大吗?难道沧帝城里没有邪派修士?那影城里那么多藏着的城狐社鼠算什么?修行修己,而非修心,心有千千节,如何修的完,我司徒月婵无愧于心便是了,至于兼济天下的事情我做不了,任何一个修士都做不了!因为修士逆天而为,本就是自私的!”
  “你会那么多念,敢问你打得过我吗?”
  老妪立刻哑口无言。
  司徒月婵的话很生硬,很犀利,所以就连司徒樱兰都微微皱眉,旁边的司徒靖与叔祖更是脸色阴沉似水,她说的很对,但很对的话有些时候说出来不如不说。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女状元黄枳轻轻一笑,说道,“你们说的这些修士呀修行呀的,我也不懂---刚刚观觉前辈的问题,你们没人回答的出来吗?”
  一个娇弱的女孩儿怯生生地举起莹白的小手。
  “回观觉老师,学生知道何为十念。”
  性子柔弱的司徒星灵有些紧张被众多同辈和长辈注视,她声音有些颤抖说道,“一念为道四大,合德齐主,七世父母,免堕忧苦,二念沧帝家主,道化兴隆,飏序济济,皇教恢弘,威仪翼翼,普天所瞻。三念尊师前辈,功德大建,教化明达,俱获飞仙,四念同道学人,早得大道,更相开度-----”
  司徒星灵声音柔弱,话语温柔,本来紧张对立的场面也缓和许多,观觉非常满意地点头,笑看着她说道,“很好,很好,这样才算的上是司徒氏的子弟,不像你们,连十念都不知道。”她严厉地看着其他人斥道。
  司徒月婵不屑地哼了一声。
  司徒星灵低下头有些腼腆,“前辈过奖了!”
  接下来黄枳出了几个题目,考究他们吟诗作对的才能,这一个环节就轻松许多了,而且这些少年少女们什么样的诗都有,有的是从别的诗人那里抄袭来的,黄枳直接就辨认出来,还有的说着一些四六不通的话,将几首诗拼凑到一起成了一个新的,司徒正摇头晃脑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正是西湖好风景,昨日之日不可留!’
  黄枳抚书笑道,“你这拼诗的本事倒是不错,这诗韵脚和立意都说得通,但把你的头按在牛身上,是不是还叫司徒正呢?”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司徒云朗笑道,“黄枳老师,司徒正的头怎么能安在牛身上,应该安在狗身上----”
  他一时兴起便口无遮拦,说出之后才想起这可不是在潇湘苑,司徒氏长辈们都看着呢,他偷偷一看果然看到司徒正的长辈在众人中脸都变成绿色的了。
  出乎很多人意外的是,作诗最好的却不是文静好学的司徒星灵,也不是其他司徒氏子弟,而是外戚中一向嬉笑玩闹的诸葛薇薇,诸葛薇薇眉目浅笑,很是活泼可爱,司徒樱兰看着她的目光却大为不同。
  她带着一抹慈祥的微笑,一直注视着诸葛薇薇,就连对司徒月婵司徒星见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眼神,知道诸葛薇薇的身份都不敢怠慢她,她可不是普通外戚,她是司徒樱兰的夫君,司徒雨施司徒月婵两姐妹亲生父亲,诸葛凤祥的侄女!
  第一天的经略,诗词考验算是结束。
  走出壁尘殿,外面已经天黑,司徒星见脸上带着寒冰,没和司徒月婵说一句话便带人离开,灵若看了看司徒月婵和柳知返,也跟着转身离去,司徒暮影来过沧帝城之后,司徒雨施特别关照过狐灵若,现在她已经不用以狐躯示人。
  司徒月婵背着双手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的一叹。“无趣!”
  不过跟在身后的柳知返和鹤白翎都是性格沉闷的人,所以没人问为什么,但司徒月婵自己又叹道,“无趣!大姐和武轩清不在,这腾蛟会也太无趣了些!”
  她丹凤眼往柳知返脸上一瞄,忽然笑道,“柳知返,你今天表现和平时不符呀!你该不是故意在这腾蛟会上想要出风头吧!”
  柳知返一怔,想了想说道,“我是不是有些过分得意忘形了!”
  司徒月婵拍了拍他肩膀,“我没怪你,司徒月婵从不知何为谦让,司徒月婵的人自然也不能唯唯诺诺,我知道你怕司徒星见,所以今天故意在这种场合惹怒他,又用那种哗众取宠的言论顺便让娘亲认识一下你,不过你要是以为这样做我那同母异父的弟弟会有所收敛那可错了,他行事是不记后果的。”
  柳知返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些发烫,低声道,“原来小姐都知道----”
  “你当我是傻子?”司徒月婵眉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你这人有时候让人惊喜欣赏,可有时候怎么如此蠢笨不堪,你对那些废物有点儿小心思我会很高兴,因为你是我的人,但要是对我也藏心眼儿,我保证你会活着但是很惨!”
  “娘亲更不会将你放在心上,我保证,她特意多看了你一眼只是因为司徒暮影,而不是因为你自己,所以你可别继续得意忘形!”
  “只要忠心于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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