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为枝枝 第10节

  坯婉婉叫坯继先唤回了神,又继续行礼:
  “魏侍读安,婉儿有礼了。”
  魏枝枝内心欣喜,只想着这坯婉婉与自己身量差不多,举手投足间皆是明媚可人。该是能将其入画上呈,作为预备太子妃的头号。
  “坯小姐,不必多礼。”魏枝枝躬身回礼,又侧了侧身朝原福看去,“原公公,既然坯小姐已经到了,我便去将画师喊来罢。”
  说罢,魏枝枝快步走出正厅,又快步回来,身后跟了一中年画师。
  原福见人已到齐,便向坯继先请示开始。
  于是众人空出堂中的位置,等待着坯婉婉准备好就开始画。
  “小姐,小姐?” 此时坯婉婉身边的丫鬟开始扒拉她的扇子,却如何也扒不动。
  坯婉婉此刻手抖得厉害,只握着扇柄的手骨节越发突出。
  只因那眼前站的魏侍读可是写得一手好策论,笔下书“学者无所不思,无所不言,云思不出其位,是自弃于浅陋之学”1的魏侍读。
  白面书生,温和有礼。坯婉婉第一次见到魏侍读的时候就对其印象极深。
  在阅过魏侍读无意间作的摘记后,更是连连赞叹其博闻强识,便是他对女子所看的《女诫》、《女训》、《孝女》等书内的观点亦有所批判,批得字字都入了自己的心。
  一男子竟能如此站在女子视角体贴女性,想必是真有修养之人。坯婉婉便日日誊抄从宫里头悄悄捎出来的魏侍读之作,抄着抄着便抄进了少女心思。
  堂下僵了好一会儿,坯婉婉忽地抬脚靠近魏枝枝身后的画师,侧了侧身,角度正好未让魏枝枝看见自己的脸。
  她缓缓放下了扇面。
  腮红如猴屁,粉面似砌墙。
  那中年画师见到坯婉婉的脸,笔是如何都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坯婉婉一步两步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白云笔递给他。
  “先生,这边风口,需要小心。”
  坯婉婉温声对画师说道,又指了指角落的位置,示意画师挪座。
  魏枝枝自是察觉到动静,此刻正好奇。她本来就是挨府挨户地替赵之御看姑娘的,如今这坯婉婉好不容易摘了扇面,肯定要先看看清楚,她这未来的太子妃头号究竟能不能入赵之御的眼。
  可是她怎么老躲着自己?
  此刻作为魏侍读,魏枝枝也不方便一个劲儿地去盯着人姑娘瞧,只得暂时作罢,先入座一口一口地喝茶。
  这时,一婆子匆匆忙忙闯进了前厅,如何也拦不住。那婆子是侧室一屋的,此刻将厅里头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怎么了?” 坯继先不悦道。
  “老爷,这五姑娘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现在是翻遍了后院也找不着。主子一时心急,便让我老婆子来这瞧上一眼,怕的是五姑娘不懂事惹了麻烦。”那婆子一脸忧心。
  “吕嬷嬷,你过去帮把手,一起找找五姑娘。眼下大家都招呼贵客。”这时张氏立时给身边伶俐的婆子递了个眼色,急急想要将这婆子带离正厅。
  吕嬷嬷得令便白着眼走到那婆子面前:“这儿没有五姑娘,我随你去后院再寻。”
  “王婆?” 随着一声甜腻的叫唤,一着青蓝齐胸襦裙,点翠玉银钗的少女闯入众人视线。
  正是左相府庶出五姑娘,坯碧莲。
  魏枝枝瞪大了眼睛,随后一脸灿笑。
  这姑娘实在是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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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观点来自宋学徐积,谈学者修养问题,目光所注应在全人群,全社会,是以言“无所不思,无所不言”。
  第12章 一箭三莲(1)
  魏枝枝见那坯碧莲……
  魏枝枝见那坯碧莲,莲步间盈盈弱弱,顾盼生辉,小细腰不堪一握,蜜糖似的声子一出,好一个绕指柔媚。
  只身量稍稍比自己小些,脸上身子上的肉也比自己少了许多,大抵是年纪小还未长开,但眼瞧着已是足美,或者说自带了一股风情?
  坯婉婉见魏枝枝瞧坯碧莲瞧得出神,此刻竟忍不住先出了声:
  “妹妹不在房中待着,这时跑来正厅作何?”
  “姐姐?” 坯碧莲并未正面回坯婉婉的话,只惊讶着捂着嘴巴快步靠近,
  “姐姐今日穿得可真是仙女般,妹妹来瞧个仔细。”
  那坯碧莲站定在坯婉婉的身前,使出一个无人察觉的小动作,掐上坯婉婉的腰。
  “啊——” 腰上传来的刺痛让坯婉婉顿时失了冷静,气愤间便转了身子朝坯碧莲喝道:“你作甚?”
  而坯婉婉这一转身,令厅内气氛瞬间凝结。
  坯继先见状气得将胡子吹得老高,起身三两步走到画师面前,看到女儿已大半张脸入了画,只瞪了一眼坯婉婉,又一把将坯碧莲拎到自己身边:
  “你们胡闹!”
  “原公公,此次实乃我坯继先失了管教,这内院之事叫人笑话了。”
  坯继先说话间将这些事全往自个儿管教上推脱,更是将坯婉婉的不敬往内院事上放。至少先保住自己女儿参选太子妃这件事。
  他又看了看周围一众宾客,心想嘴怕是难堵。
  这重华殿来人也有十来个内侍宫女,现下均噤若寒蝉,但那些个飘忽不定的眼神已出卖了他们躁动的内心。
  打头的原福此刻不动声色,只回以坯继先以微笑。不言是亦不言非。
  缓步至那画师的身边,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
  “怎么如此不小心,这画像沾了如此大片的墨汁儿?”原福又抬首看了看坯婉婉,只见她捂着腰皱眉,“坯四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坯婉婉一直想找个机会能离开这厅堂,将这脸重新拾掇一番,再加上刚刚坯碧莲掐得确实用了力,便就轻轻颔首,双眼挤出些雾水。
  “既然这样,我们便先停一停,待坯四小姐瞧瞧身子再说如何?”原福又对着画师说道,
  “先生便也再寻个新的纸张,重画吧。”
  “如此,真是麻烦公公了。” 坯继先见好即收,眼下对于原福的态度很是欣慰。
  坯婉婉下去之时,正巧经过魏枝枝的身旁,她抬眼瞥了瞥她此刻的脸色。
  魏枝枝却是不敢瞧这坯婉婉,方才她见到坯婉婉的模样,心内那预备太子妃头号的念头崩塌个粉碎,不曾想只是五六年的光景,竟能让一个美人胚子没了型。
  虽说十几年的教养告诉魏枝枝不可以貌取人,但此刻最重要的是需找到合赵之御眼缘之人,而她也相信一向爱名花名草名山名水名画的赵之御定也是爱名品美人的。
  于是她此刻将注意放在了坯继先身后的坯碧莲身上,
  刚听闻坯婉婉喊她妹妹,而张氏,她是知道只生了婉婉一女,那这所谓的妹妹应该就是府上侧室所出,刚刚喊的五姑娘罢。
  这虽说是庶出,到底还是相府的姑娘,再者此次选人的规矩上也没说嫡庶有别。
  这般想间,魏枝枝先声夺人:“坯大人,这位可是方才说的五姑娘?”
  魏枝枝说完还朝原福递了个眼色。
  原福却是直直避开了她的暗示。
  “正是次女,坯碧莲。她打小住在西院,年纪要小些,一直是个淘气的主,伯伯没让她在外胡闹,因此魏贤侄便也没有见过她。” 坯继先出口回道。
  坯继先说完见厅内因着方才这么一闹,大家站的站坐的做,便笑着补了一句:“令各位在此等候已是失礼,还请各位入座歇息。”
  魏枝枝见方才原福没有理会她的暗号,此刻借着坯相的话,迅速在位上坐下。
  这刚一坐下就凑到原福耳畔低语,吓得他一激灵。
  只见魏枝枝对原福说了好一阵子悄悄话,令原福听得是面如土色,法令纹随着嘴角抽搐忽上忽下。
  “原公公,您就相信我,殿下会喜欢。” 魏枝枝离了原福耳畔,眨巴眨巴眼睛,用气声说道。
  原福紧皱着眉头,又反反复复地转头去跟魏枝枝求眼神,此时无声却胜有声,空气中仿佛一直在飘着原公公的疑问:你确定?
  终是原福低头叹了口气,老脸一豁:“坯大人,这五姑娘如今可是过了十三?”
  他心下想,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太子殿下吩咐过他:魏侍读说什么你便照做,这生辰宴孤全随他心思。
  坯继先惊奇之下,面上倒是坦然答道:“次女生辰已过,正正满十三。”
  “如此...便好。” 原福被旁边的魏枝枝小动作推了推,又咬着牙说道,
  “殿下遂圣上与皇后娘娘之愿,此次生辰宴,意在阖家团圆,便不论尊卑,不分男女,欲与众臣举家同乐。既然坯五姑娘已满了十三,又是相府所出,便同四姑娘一块儿也呈了这画像上去,为太子添一份恭贺罢。”
  坯碧莲听到这儿,心里头的欣喜都显在了脸上,只露出期待的眼神看向坯继先。
  坯继先原本并没有将这次女送去重华殿的意思。原福的这番话倒是令他感到意外,似乎还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路子。
  以往他只钻培养着坯婉婉,而长女又得皇后喜欢,便就顺水推舟一个劲儿地将婉儿往太子跟前送。可是这婉儿又是个难搞的性子,偏偏与他对着来。
  如今转念一想,这嫡庶都是自己的女儿,只左手进重华殿,或右手进重华殿罢了。何况这庶女确实长相出众,又好使唤听话,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要他与太子再亲上加亲,那心心念念的井田茶盐进出的权利......便都能入了自己口袋......
  “咳咳...坯大人?” 原福又被魏枝枝小动作推了一把,“如今坯四姑娘正在瞧身子,还没有个结果来,宫里头的画师又已经备好了新的纸墨,便就让这坯五姑娘先上画如何?”
  坯继先回过神来。
  “全凭公公做主。” 坯继先又朝下首的坯碧莲使了使眼色,“莲儿,你去这正中坐着,让画师为你入画。”
  坯碧莲没等坯继先说完话,便一屁股往那画师前面坐下,路过魏枝枝时,还娇笑着看了她一眼。
  魏枝枝被看得全身发毛,也许这在男子瞧来便叫秋波盈盈?
  画师笔尖游走间,已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一丫鬟从屏风后侧出来,禀了上首的坯继先:“四姑娘现下已无碍。”
  坯婉婉已在禀话间出了这屏风,手上也无了团扇,清丽白皙的小脸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只一双凤眼半合,看着前方地上。
  在后院的这段时间,坯婉婉是泪流了满面,在屋内蹦上蹦下地喊后悔,偶尔间还摔起了屋内的绵软之物。
  待到停歇,她才让小翠洗了脸,重画了素面之妆,点了只翠玉钗,方重新踏出房来。
  她出来便吸引了厅内众人的目光,这方才见了她“精修”面容的重华殿一众来人此刻再见到这仙女飘飘的模样又噤若寒蝉,只飘忽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们躁动的内心。
  嘴怕是不用堵,坯四小姐原是美人一个。
  此刻魏枝枝却是得了意外之喜,那预备太子妃头号又蹭蹭地在她心间冒出。原来这坯四姑娘与大家开了个玩笑,这脸和身段瞧着当的是大方清雅,翩若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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