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局

  皇上落座,看着洪承畴身侧一大片空地,亦颇无奈。
  马城迟迟没有露面,崇贞皇帝便知该如何做了,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青年天子,望着下首脸色铁青的洪承畴,并一干地方大员,勋贵,心中天平便渐渐有了倾斜。排班站位,除洪承畴,孙传庭少数几人,站前排的多是天启年间显赫一时的帝党,与那马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夜未睡,崇贞心中也想明白了,指望洪承畴成事的希望渺茫,这江山本就是皇兄交给他的,如今,就算还给皇兄组建的帝党班底,面子上也过的去。
  “今日朝议,议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纵敌,通匪,离间帝王。”
  皇上一发话,下首文武大员便松了口气,雨过天晴了。
  洪承畴面色死灰呆看着皇上,不意这位一向信重他的天子竟如此决情,这一句话便将他打落了悬崖。
  下头,袁可立早按捺不住,冷声道:“臣,参洪承畴死罪,当斩!”
  “臣附议,洪承畴一己私利,竟私通匪寇,离间帝王,其罪当斩!”
  “臣附议!”
  此起彼伏的附议声,竟让崇贞皇帝心中轻松起来,如一颗大石头落地,便越发看洪承畴厌烦,不顺眼。
  “洪承畴革职,交有司看押,议罪。”
  这大朝会效率出奇的高,只议了一刻钟便定了洪承畴的罪,锦衣卫上前摘了官帽,绑住,将人犯架走。将这碍眼的罪魁祸首处置了,一干文武方轻松起来,心中尤自有些后怕,险些便天下大乱了。此时,这大朝会上最清醒的反倒是崇贞,心中敞亮,以马城的智谋多半早有万全准备。
  倘若他真是下旨令各地起兵勤王,洪部兵马撑不了几天,实情,竟是被这位皇上猜个正着。破坏大局的洪承畴被搁置关押了,换谁去接管已进至湖南怀化一线的十万官军呐,孙传庭心中砰砰乱跳,竟隐隐有些期待。
  果然,南居益越众而出,恭敬道:“圣上,臣有本奏。”
  崇贞皇帝面色稍晴,温言道:“可。”
  南居益便微一躬身,朗声道:“臣保举南京兵部尚书孙传庭,出镇湖南。”
  这个人选正中皇上的下怀,便朗声道:“准卿所奏。”
  这冗长的大朝会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接下来便廷推了南京六部尚书人选,镇守太监由王承恩出任,掌军勋臣则换成了英国公张维贤,魏国公徐弘基为副,至此,任谁都知道皇上要长住南京了。用了午膳,继续议,这大朝会就变成了各方势力妥协,利益交换,这倒是各位文武大员极擅长的。
  此番繁杂的争吵,妥协,利益交换便奠定了大明中兴后的大致格局。
  皇帝,一干勋臣,文臣仍是掌握着中原,两湖,江南一带的中央帝国,便渐渐成为大明对外扩张的大后方,守旧势力的大本营。作为交换,沿海各省,辽东,海外便成了新党尽情挥洒的舞台。
  守旧人士,新派人士常有些争吵,却无伤大雅,总不至于动刀动枪的。
  这冗长的大朝会持续了三天,代表着大明完成中兴,天下太平了,数年内便开始了对外扩张的脚步。扬州大朝会决定了许多大事,头一件便是改元崇祯,第二件便是新政伊始,南方也开始废除卫所,将裁撤的卫所兵,军户,俘虏的流寇大规模移民海外。
  三日后马城终于出席了朝会,还是穿着一身笔挺军服,腋下夹着一张巨大地图出现的,众位国朝大员,勋贵便纷纷松了口气。大局已定,辽王挑这个时间参与朝会,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人心思定,经历十余年战乱破坏,神州大地,当不至于再起刀兵,
  一幅巨大的地图展开,百官,皇上便惊呆了,这是何等巨大的一幅地图,地图上还标注着几个巨大的箭头,四个最大的红色箭头,竟然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触目惊心,让崇贞皇帝心中竟战栗了。
  皇上觉得有些眩晕,便轻声道:“马卿,意欲何为?”
  马城便单膝跪地,沉声道:“臣请,陛下对北方沙皇俄国,宣战!”
  皇上觉得有些发蒙竟一头雾水,宣战大约是懂的,连蒙带猜也能猜个大概意思,就是打呗,北方沙皇俄国又是个什么所在,为何要打它呐。
  下首,袁可立越众而出,面色阴沉,朗声道:“臣附议,沙皇俄国屡犯我皇明疆域,杀我官兵,辱我百姓,臣请陛下宣战!”
  南居益眼皮一抬,便出班奏道:“臣附议。”
  三天来,一声不吭的英国公张维贤,森然道:“老臣附议!”
  皇上看着下首一班杀气腾腾的文武大员,傻眼了,大明的臣子什么时候竟如此好战了,最尴尬的是,他实在不知沙皇俄国是个什么所在,地盘多大,兵里多寡,就被一班臣子逼着下圣旨,这也太荒唐了么。皇上屁股扭了几下,十分汗颜,他这大明天子竟已听不懂臣子的请奏了么,太尴尬了。
  下首,马城却仍单膝跪地,森然道:“箭在弦上,请圣上下旨。”
  崇祯皇帝心中一阵纠结,却终究还是正了正身体,正色道:“准卿所奏!”
  崇祯九年,四月初一,皇明崇祯天子下旨宣战北方沙俄,正式揭开了辽镇浩浩荡荡的北征大幕。
  四月初三,江南各省大致稳定,一班文武大员恭请圣驾,移驾南京。
  四月初五,吉日,崇祯天子进南京,祭天,祭祖,全城欢庆,之后江南各府陆续解除管制,百姓自家中走出,江南大地秩序很快恢复,同一天,罪臣犯官,家眷被绑上海船,关押在一等大福船阴森漆黑的船舱中,出海远航开始了流放之旅。
  金山卫,戒备森严。
  一面是哭喊声震天的金山卫水寨,一面是全城欢庆的县城,真真是冰火两重天,人间与地府之别。洪承畴被五花大绑,戴着镣铐枷锁推着走,一个踉跄踩在一等大福船甲板上,竟转身望着一江之隔正在张灯结彩的卫城,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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