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京营

  两日后,郏县大营。
  米粮,援兵源源不断开进大营,让马城手中的兵力急剧膨胀起来,从七千步骑迅速膨胀到两万大军,来援兵马里多为精锐,一部五千余众的登莱兵,一部三千余大同兵马,另有一部最精锐的五千京营兵,两万兵马挤在小小的郏县县城里,每日里鸡飞狗跳的琐事繁重,让马城直觉得脑仁疼。
  几日间圣上连下三道圣旨,以马城为讨贼前将军,招讨使,傅宗龙擢兵部左侍郎,招讨副使,一文一武统帅平乱大军,并密旨命马傅两卿务必勇猛精进,一月内平贼。少年心性展露无疑,却又有些稚嫩的天子手段。
  马城率众将摆了香案,接了圣旨,精神便抖擞了起来。傅宗龙也满面红光,讨了个饶,以招讨副使的身份自去处置粮草军需大小事务,民政本就是他所长,如今一步登天从七品县令爬到兵部侍郎的高位,自是春风得意的。
  送走钦差,马城看着圣上密旨直咧嘴,妥妥的乱命。
  以一镇总兵统帅三军,乱命,越级提拔傅宗龙,乱命,军中不设监军,乱命,错非是朝中阉党势大,这几道圣旨怕是到了内阁就要被封驳了。倘若朝中仍是东林诸公掌权,万万不会有这等乱命,十成十,是要将军权死死抓在手里,推举一位督师大员来坐镇的,并将马城参的鸡毛鸭血。
  越级提拔傅宗龙,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何德何能窃居招讨副使这等高位?马城自是心情舒畅,错非是这阉党横行的天启二年,绝不会有一个如此精简干练的前敌指挥部,妥妥的阉党横行,气焰嚣张呀。
  自家的副使傅宗龙,领兵打仗虽是外行,作为亲民官,处置军需粮草倒是把好手。此人也是一位能臣,在铜陵县令任上便将民政处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简在帝心,更是好象打了三斤鸡血,将后勤大权解手过去,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讨贼前将军,招讨使的大旗立了起来,马城总是有些心虚的。
  这杆鲜红色大旗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的,象极了野史演义里的奸臣贼子,这主帅的位子坐上去,便象是坐上了火山口。倘若战事不利,则东林余孽必会大肆宣扬,朝野之间,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唾沫口水漫天飞。马城心中一阵厌烦,宁愿面对凶悍的建奴白甲兵,也不愿坐在这个火山口上。
  虽是烦透了所谓的清议,环顾左右,却又隐隐有些得意。
  年方二十便为一镇掌印实权总兵,二品大员,招讨使,相当于后世的前敌总指挥,中将军衔,说不得意那便是虚伪了。这一晚马城罕见的失眠了,披一件外袍走出帐外,看着大营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发起呆来。自傅宗龙上任招讨副使,将每日运到大营中的粮草层层护卫起来,重兵把守。
  各地赶到的援兵自成一营,贵州,山东,山西各地口音参杂其中,十分混乱。
  马城叹气,大明朝的指挥体系一向如此混乱,乱起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两万兵马里只是把总以上的军官就有三百多。袁可立派来的登莱兵还好一些,多是新勾选的军户,盐丁,大同兵马也较为精壮,京营,便不忍直视了。五千京营兵马步骑混杂,真正是将比兵多,除了领兵的指挥使,指挥同知就有十多个。
  自嘉靖年间重建三大营,这些年来,诺大个京营也不知被塞进多少闲人。马城,终对京营的战斗力有了直观的感受,时至今日,京营,已沦落为勋贵子弟,三姑六婆的养老地,随便挑出一个千总把总,八成便是某位公侯伯爵的远房亲戚,不习武艺也不通文墨,诺大个京营便充斥着这种闲人。
  自然,京营中也有武艺出众,将门出身的英才,如领京营指挥副使的李开元,便是当代丰城侯李乘祚的长子。丰城侯李乘祚,算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维贤之下,京营勋贵中第三号人物,执掌京营中最核心的战力,神机营。
  左右睡不着觉,马城索性带了亲兵寻夜。
  四营开原铁骑大多作为侦骑撒了出去,马城身边只余一营重骑,一营亲卫,千余骑组成了最强悍的中军。
  深夜,残破的西城墙上。
  西城墙上当值的京营神机营军士人数不多,手中无铳,只有短刃腰刀,看到上官寻夜都本能的挺直了腰。马城方才皱眉,身材魁梧的指挥副使李开元,已经领着亲兵,汗流浃背的上了城,尴尬请罪。马城看他态度恭敬,知是得了其父的指点,有意交好,执掌京营却交好外官,这李氏父子也是个不安分的。
  马城好言安抚一番,心中释然,这大明勋贵的血还是热着的。
  看着手中只有短刃的神机营士卒,马城沉吟问道:“平日里,神机营都是不发铳的么。”
  李开元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平日里是不发的,铳,药,铅子末将亲自看管,出不了差错。”
  马城知他会错了意,又沉声道:“不发铳还叫神机营么,莫非你这神机营,平日里不需操练的么。”
  李开元先是错愕,后无奈道:“原本是五日一操,前些年因兵士操练不善,走火伤了人被御史弹劾,便改成每月两操,两操之外铳,药,铅子都是精心保管,若再闹出走火伤人的事情,连家父也是要吃弹章的。”
  马城听的目瞪口呆,一月两操,也就是说堂堂三大营中神机营精锐士卒,每个月只能摸到两回枪,如此荒谬绝伦。军中操练哪能不出意外,即便是后世部队操练,擦枪走火也是常有的事情,总不能因此便不操练了吧。如此便被御史弹劾群起而攻之,简直闻所未闻,这清流,君子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
  一个月摸两回火铳,这还能叫神机营么,又是清流言官干的荒唐事。
  沉默良久,马城方沉声道:“明日发铳,操练。”
  李开元精神一振,恭敬施礼:“末将领命,城上风大,请大人早歇了吧。”
  困意袭来,马城微一摆手下了城,回到帐中仍觉荒谬透顶,被清流言官如此搞法,大明亡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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